第6章 等娘好起來,我們就成婚
第6章 第6章 等娘好起來,我們就成婚
沈婉鳶瞬間身體緊繃,陸珩攥着她的手實在是于理不合。
她嘗試着抽走,差點被陸珩拽到了她的懷裏,踉跄了一下,她趕忙站起身。
陸珩低聲說道:“莫走,孤今日再送婉婉一份大禮。”
沈婉鳶只得強忍着蘇雲川時不時打量的餘光,酸澀地看完了定親的全部流程。
參加定親宴好友逐漸離去後,陸珩仍未起身。
宣威将軍笑着說道:“王爺,臣這裏有幾壇從西北烈刀子,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陸珩搖了搖頭笑道:“你一向愛酒,林川前兩天從西北回來也給孤拿了幾壇,你且留着莫要浪費了。”
陸珩從懷中取出了幾張泛黃的紙,“不過,除了替陛下賞賜,孤還要解決一件事。”
他擡手把紙放到桌子上,手指輕點,淡淡道:“忠勤伯,給孤解釋一下,這是什麽。”
忠勤伯餘光瞟到桌面上的紙,臉色瞬便僵硬煞白,但看着方才同宣威将軍談笑風生的陸珩。
他覺得這個主子大抵是可以糊弄的。
忠勤伯趕忙拱手行禮,打哈哈道:“王爺您有所不知,臣已經退了這門婚事,斷沒有和沈家結交的意思,現在沈家無人,這筆債也就一筆勾銷了。”
他話音剛落,一道重重地拍桌聲赫然響起,茶盞也瞬間墜地。
忠勤伯楞在原地,周圍衆人突然跪地,高喊道:“王爺息怒。”
他額頭的冷汗瞬間落下,伏跪在陸珩的腳邊,求饒道:“王爺,王爺,沈天貪了赈災糧的事情,與臣無關,請您明鑒。”
“你且看清楚,上面寫着什麽。”
陸珩重重拍在桌面上,吓得衆人不自覺地顫抖。
被吓破膽的忠勤伯已然不敢說話,蘇夫人趕忙跪着向前,撿起地上的紙張。
她伏在地上,哽咽道:“回禀王爺,這是忠勤伯府與沈府的債書。”
但又怕陸珩誤會,蘇夫人趕忙慌張解釋道:“當初沈老太爺說是結為兒女親家,此債便一筆勾銷了。”
現在沈婉鳶知道了陸珩說的大禮是什麽了。
她的祖父一身文人氣質,為人和善又樂于助人,那時他的好友老忠勤伯欠他一千兩銀子又無法償還。
他只是樂呵呵說道:“若是結為孫輩兒女親家,便一筆勾銷。”
那時,沈家上下都埋怨着祖父怎麽把家産拱手讓人,但現在卻是能窺見祖父的良苦用心。唯一的兒子不成器,只能憑借着老友世襲勳爵的姻親,讓沈府還能活下去。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而她為孫輩唯一的孩子,便被定下了蘇雲川的婚事。
“此事,孤并非來壓迫各位,先帝曾讓尚書給孤傳道授業,孤便承了沈大人這份恩情。”
他站起身來撿起債書,淡淡道:“現在他的兒媳還躺在醫坊,各位扪心自問,這筆錢無論無何是該還上了吧?”
忠勤伯腦子卻怎麽都轉不清,磕磕絆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夫人擡頭眼底滿是淚水,哽咽道:“王爺明鑒啊!當初準備娶沈家姑娘時,我們也花了不少錢,這麽大一筆,忠勤伯府卻是怎麽都拿不出來了。”
“哦?蘇夫人是不打算還了嗎?”
蘇夫人看着陸珩冷冽的淹沒,怯懦道:“沒,不是。”
陸珩起身,淡淡道:“孤今日是通知,不是商量。五日之內,一千兩銀票送至肅王府。否則,後果自負。”
沈婉鳶看着陸珩高大挺拔的背影,心中湧現出難以言喻的情緒。她眼眶泛着酸澀,胸口砰砰,趕忙低頭把情緒藏在面紗之下。
“該回府了。”
陸珩低沉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她擡頭望去,之間陸珩已然走到了門口,似是看她沒有跟上,伸手說道。
陸珩負光而立,沈婉鳶看不清他的眉眼的情緒,心中的混亂使她卻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手。
在她聽到一陣細微的聲後,驚覺這樣行事不妥,想要把手抽走,卻發現陸珩的手勁愈發的大,根本不容她抗拒。
恍惚行至馬車上,陸珩淡淡說道:“武安,去杏林坊。”
沈婉鳶看着陸珩眉眼清潤的樣子,心中的酸脹在此刻徹底化為了眼角的一抹珠淚,不知該如何感謝,只能俯身行禮。
她的身體微曲,陸珩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瞬間将她拉起身來。
“婉婉莫要感激,孤也有自己的私心。”
沈婉鳶眼中滿是疑惑,馬車卻突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瞬間她跌進了陸珩的懷抱。
如細絲般縷縷的檀香纏繞着她的全身,又仿若繩索一般緊緊把她糾纏在原,整個人都沁在其中,世界仿若都停止了半刻。
“...期望婉婉也能心悅孤。”
陸珩仿若珠玉般清潤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頸側。
沈婉鳶四周根本沒有着力點,眼中滿是慌亂道:“對不起...”掙紮着便要起身。
陸珩的手掌卻微扶着她的腰肢,似是刻意又仿若攙扶一般。
“您...”沈婉鳶腰肢微顫,心中的慌亂想要下意識逃離。
突然,溫熱的唇角似是清風拂過一般,輕柔的貼在了她的額角,似是樹葉墜落般的快速。
“這般當作婉婉的謝禮。”
當她回神時,陸珩孔武有力的臂膀已然穩穩地讓她坐回到了原位上,似是方才覺得不妥的接觸,瞬間化為了守禮的克制。
沈婉鳶的心仿若飛至山颠,又轉瞬從山巅跌落,她看着陸珩溫潤的眼中滿是笑意,她的心尖突然湧上了一股不可言說的感情。
她本就悸動的心髒,因着陸珩又遞給她一疊紙張而越跳越快,濕漉漉的眼中滿是疑惑。
陸珩看着沈婉鳶的臉頰已然緋紅,深邃的鳳眸愈發幽深,衣袖下手指輕輕揉動。
在沈婉鳶看向他的剎那,斂去眸色,淡淡說道:“債書的原件,且收好。”
沈婉鳶看着手中的債書,摩挲着祖父熟悉的字跡,啞聲說道:“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
陸珩輕笑,沒有說話。
此時,馬車停了下來。
“啓禀王爺,杏林坊到了。”
—病榻不能及地者,法外開恩。
聖旨中常常會出現這句話,雖是皇帝聖恩,但歸根結底還是要靠着打點和財力,畢竟官府并不會出錢看病。
在抄家之前,沈婉鳶把私藏的十幾兩銀子交給了林媽媽,她原是沈母的娘家的貼身丫鬟,再也沒有比她更可靠的人了。
原是想着在普通醫館休養,卻沒有想到陸珩把母親轉移到了京城最好的醫坊。
她坐在馬車上微微愣神,對母親的思念仿若潮水般湧上心頭,難以言說的愧疚卻在心頭翻滾。
她害怕母親用着擔憂的眼神詢問着她的近況,害怕問及父親究竟如何。
說父親已然在流放寒州的路上?
說自己險些淪落為教坊司中半點朱唇萬人嘗的倌人?
還是說她被陸珩救下,沒名沒份的待在王府?
她臉上的不安引起了陸珩的主意,他寬厚的大手輕拍着她的手背。
“莫要擔心,沈夫人一時還算清醒。”
沈婉鳶搖了搖頭,啞聲說道:“我已知曉母親油盡燈枯,現下只不過是溫養着。”
她緩緩擡頭,眼眶泛着紅,“王爺,可以一會兒配合我騙騙她嗎?娘親活不了多久了,且讓她一路走得順心些。”
沈婉鳶身體微微顫抖,她知曉陸珩是芝蘭玉樹的溫潤之人,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畢竟破敗的門面要編一個安定的門頭。
在她沉浸于擔憂之中,陸珩寬厚的臂膀卻攬起了她,不知他從何處取出翠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孤并不介意當婉婉的夫君,若是其他,那便需要再商量一下。”
陸珩淺笑着說。
沈婉鳶高高懸起的心髒已然回到了腹中,一雙濕漉漉的杏眸滿是感激地望着陸珩。
陸珩擡手掀起門簾,“念了這般久,還不快去看看嗎?
沈婉鳶颔首,她已然顧不上禮儀姿态,拎着裙擺便下了馬車。
沈婉鳶久久站定,看着傳承百年杏林坊的牌匾,從抄家到現在已經過了兩月有餘,這已然不是她手中十幾兩銀子能夠支付的起的地方
她轉頭便要尋陸珩,卻沒有想到他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後。
突然轉身使得她沒有克制住腳步,下意識地跌進了陸珩的懷中。
若是外人看來,那便是積雪覆蓋着挺拔的碩大松樹下,清俊秀麗的夫人似是撲進了夫君的懷中。男子身形筆挺,大氅緊緊護着懷中的女子,低垂的眼眸中滿是情意,女子的臉頰泛着紅意。
廚娘小春兒就像往常一般去看望沈夫人,卻在拐彎處看了這般景象。
小春兒仔細辨認女子便是沈婉鳶之後,她的眼睛猛然一亮,正欲跑去。
卻在看到男子身邊的侍衛時,身子隐隐顫抖,捂着嘴退回了角落。
--“你若是按我說的,帶領他們離開沈府,這袋銀子便是你的。”---
兩個月前的月夜,便是那個侍衛與管家交談。
第二天,管家便領着他們逼迫着向沈姑娘施壓。
現在壞人竟然又出現了!
-
小童帶着他們走到了沈母的病房前,
“沈夫人剛喝了藥,現下還是清醒的,你們推門進去便可。”
沈婉鳶顫抖的手指貼在門上,怎麽都使不出力氣,陸珩環臂護她在胸前,貼着她的手指,輕推房門。
“孤在門外等你。”
随着房門打開,濃重的藥味撲進她的鼻腔中,房間很小,入目便看到了身形消瘦,臉色蒼白的沈母躺在病榻之上。
她的身體控制不住顫抖,手指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來。
沈母似是察覺到了人,微微擡眼,在看到眼前人時,掙紮着便要坐起來,眼眶的淚水猛然落下。
“婉鳶...”
“娘,是我來遲了,女兒不孝。”
沈婉鳶快走幾步,攙扶着愈發瘦弱的沈母靠在軟墊上,強撐着精神,讓她看起來沒有那麽狼狽。
沈母含着淚,“你...咳...咳...”,不停的咳嗽打斷了話語,帕子上鮮紅的血跡刺痛了母女的心。
沈婉鳶輕聲說道:“娘,春天就快來了。過了春天,萬物複蘇,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沈母搖了搖頭,虛弱地問道:“我知你一向聰穎,家中出事我且清楚着,你可還在教坊司?哪裏可有人欺辱你?”
沈婉鳶聽到此話,心頭一緊,把方才快速思考的謊言,笑着說了出來:“好,都好。”
她晃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像寶貝一樣展示給沈母看:“女兒被江南富商的公子贖了身,他不嫌我身份低微,将要娶我為妻,今日便是他陪我來。”
沈夫人欣喜的眼中卻帶着一抹憂慮:“可是品行端正之人?家在何方?家中幾口人?”
沈夫人撫着沈婉鳶的頭,擔憂道:“鳶兒知書達理,掌家之後也知曉了識人之道。母親還是擔憂你所遇非人...”
說着說着,她哽咽地氣喘道:“不過總比在教坊司好。”
沈婉鳶心中分外酸痛,她不忍讓母親看到自己的淚水,起身輕撫着她的後背,柔聲說道:“是個芝蘭玉樹的公子,對鳶兒甚好。”
“他攜着風雪中給鳶兒帶回了一捧臘梅,還幫着鳶兒作主向忠勤伯府要債,是個很好很好的公子。”
沈母慘白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今日他可來了?”
沈婉鳶掖着被角,哄小孩般輕柔說道:“他來了,鳶兒這就去喚。”
沈婉鳶關門而出,呼了一口氣,愣神地靠着門滑坐在地上,她湊到陸珩的耳邊,小聲把事情說了一遍。
“五品官員及其家眷才可參加宮宴,我娘應該沒有見過您。”
陸珩輕笑颔首,擡手便推門而入。
“顧珩,見過沈夫人。”
陸珩浸淫官場十幾載,言談舉止分外得體,對于沈母的問話也能應對自如。
問答之間給塑造了一個江南儒商嫡子的形象。
他深沉款款道:“我曾在翠微山與沈姑娘有夠一面之緣,君子之道卻沒有奪人所好的意思,之後的事情,您便知曉了。”
他的話語之間滿是歡愉和傾慕,看向沈婉鳶的目光也是舉止恰當卻又不失濃情蜜意。
沈母看着身姿挺拔的陸珩,雖然身上帶着淩厲之感,但看着女兒能嫁良人,連連稱贊道:“好,好,好...你們何時成婚?”
沈婉鳶的心瞬間被高高懸起,她伏在沈夫人的病榻前,小聲說道:“春天來了,等娘好起來,我們就成婚。”
沈夫人搖了搖頭,含着淚說道:“這個月成婚可好?也不用大操大辦,給我敬一杯茶便好。”
她說完,溫柔地撫摸着沈婉鳶的頭頂,望向了陸珩:“顧公子,你說可好?”
“娘,顧公子還要去...”
“夫人所托,我這就安排。”
沈婉鳶怔了一下,絲毫不敢回頭望着陸珩。
她原本想讓母親安心,卻疏忽了身為母親最為期待的,便是見證女兒幸福出嫁的美好時刻。
這是一個即将步入死亡的母親壓在心底最渴望的事情。
沈夫人似是感覺到了疲憊,虛弱地閉上了眼睛,“鳶兒,娘若不在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着。”
沈婉鳶看着沈夫人再次陷入了昏迷,腳步虛浮地随着陸珩踏上了回府的馬車。
在杏林坊的拐角處,蹲了許久的廚娘小春兒牢牢記下了陸珩的樣子,腿腳酸澀的站起身來。
“小春兒,為何不進去?”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春兒噙着淚水快速轉身,抓着蘇雲川的手臂,慌張說道:“蘇公子,我方才看到姑娘被壞人帶走了!您快去救救她!”
“就是那人的侍衛給了王伯一大筆錢,讓他逼着姑娘放我們!”
“就是那輛車!”
小春兒連珠炮的聲音使得蘇雲川愣住,他快步跑過去細細辨認,車上的徽章俨然便是肅王府。
背着母親偷偷過來的蘇雲川楞在原地,他永遠也忘不掉今日陸珩牽着沈婉鳶離去的背影。
望着馬車的身影越來越小,他陷入了沉思,啞聲問道:“走,去醫館問問他們說了什麽,沈夫人在這裏,她一定還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