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宮中臘梅開得正好,便折了幾枝……
第4章 第4章 宮中臘梅開得正好,便折了幾枝……
冬日的風雪總是下的很大,窗柩被吹得嗡嗡作響,但小院內正房內的地龍卻是燒的分外暖和。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動靜,沈婉鳶放下手中的書冊,轉頭望去。
只見陸珩攜着風雪從門外回來,身着一襲暗紅祥雲團四爪金蟒長袍,銀狐裘的帽子上滿是積雪,身邊的侍衛卻捧着一大捧素心蠟梅的梅枝。
似是察覺道她的視線,陸珩笑着說道:“宮中臘梅開得正好,便折了幾枝贈給婉婉。”
沈婉鳶臉上略帶羞赧,行禮本欲拒絕,但陸珩似是察覺道了她的意圖,已然把一大捧含苞待放的臘梅花枝放在了她的懷中。
素淨典雅的香味瞬間充斥到她的鼻尖,熟悉的花苞和香味勾起了她童年的記憶。
她想起了幼時被祖父抱在懷裏賞雪畫梅的樣子。
沈婉鳶的祖父便是上一任禮部尚書,沈老頭是個十足的文人,總是喜歡風花雪月的東西,每每感觸良多,便會講了兩三個時辰。
以至于先帝總是喜歡與他把酒言歡,既能聽到他講古人風采,又不至于聽太久。
誰承想他的兒子是一絲一毫都沒有繼承到沈老頭骨子裏文人氣質,反而隔輩的孫女卻是透着書香氣質。
陸珩看着沈婉鳶站在書案前擺弄臘梅的模樣,嘴角的笑容卻是怎麽都放不下。
“既然王爺贈我一枝梅,我便送您一副畫可好?”
沈婉鳶把白玉瓶放在書案上,怎麽看都覺得甚好,她擡頭看着遠處坐在窗邊品茗的陸珩說道。
陸珩放下手中的茶盞道:“孤記得曾經先帝從梅園挖了兩株送了沈尚書。”
沈婉鳶一雙眼睛圓溜溜地轉着,眼眸透着尴尬道:“您也知曉,祖父去世之後,沈家就敗落了,家中分外拮據,只得賣些東西。”
說完,她似是察覺道不對,趕忙捂着嘴。
賣禦賜之物可是要砍頭的罪。
她又慌張解釋道:“不是不是,我爹爹賣的時候并不知曉是先帝贈與的梅花。”
陸珩輕笑出聲道:“賣了多少銀子?”
“這可是殺頭的罪,我不知曉,我什麽都不知道,您別問了。”
沈婉鳶連着三次拒絕,使得陸珩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陸珩放下手中的茶盞,走到書案上的梅枝面前,看着沈婉鳶圓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笑着說道:“就算不知道是禦賜之物,這梅樹也是從昆侖山腳下培育出來的,樹枝高大,花枝粗壯,花苞也比一般的大,一株起碼有五十金。”
沈婉鳶愣住了,她輕撫着梅枝,難以置信問道:“我爹爹當初只賣了五十兩,當真是遇人不淑。”
陸珩眼底卻閃過一抹輕視,淡淡問道:“婉婉,若是你父親真的幹了貪赈災銀的事情怎辦?”
沈婉鳶眼中滿是固執,駁道:“我爹爹為官十幾載,一向謹言慎行,怎會犯罪?”
說完這話,沈婉鳶便後悔了。
她小聲找補道:“每月家中的賬簿都是我在管,每分錢的來源我都一一查看過。”
“我娘卧病在床許久,若是父親貪了錢財,我們怎麽可能連禦醫都沒有請過,他們診金屬實太貴了。”
沈婉鳶眼中閃過一抹愁緒,看着陸珩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臉上帶着淺笑。
此時氛圍輕快,她終于問出了埋在心底許久的問題,“王爺,您可知我父親現在被流放到了哪裏?我娘親可還好?”
陸珩沒有說話,只是輕挽衣袖,優雅緩慢地研磨着一兩十金的徽墨,墨香還散發着淡雅的香氣。
若是怡然自得,自然是獨一份的惬意。
沈婉鳶卻沒有了此番的心情,祈求道:“王爺,婉鳶求您了。”
陸珩從侍女的手中接過溫熱的錦帕,擦拭掉手指上的墨印,淺笑道:“婉婉不是說給孤畫梅嗎?現在孤連墨汁都磨好了,你可是要反悔?”
陸珩仍是一副溫和的樣子,但沈婉鳶明顯感覺到陸珩的話語中已然帶着不悅,已然不想讓她再提這個話題。
她站在書案前,試探問道:“可是我父親讓您為難了?”
沈婉鳶真的很聰明,就如同第一次見他一般。
戶部赈災糧之事,的确是讓他頭疼了許久。
陸珩看着沈婉鳶仿若貍奴試探地湊到他的身邊,低垂着腦袋,每根發絲都帶着沮喪。
“沈天大抵在流放寒州的路上,沈夫人現在在杏林坊休養。”
沈婉鳶瞬間擡頭,眼眸滿是驚訝,“杏林坊?”
皇帝法外開恩讓病榻之人不用服刑,但被抄家之人早已沒有了銀子,親朋好友一向也不願觸了皇帝黴頭,幫人出錢。
一般重病之人,能在普通醫坊修養便已是極好的情況了。
更不必說是是京城傳承了百年的醫坊,沈父還掙朝廷俸祿的時候,都沒有讓人住那裏的財力,更不必說是被抄家之後。
沈婉鳶心中泛起淡淡酸澀,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望着端坐在椅子上翻動着閑書的陸珩,“王爺。”
陸珩擡頭,溫潤的神情帶着一抹淺笑。
家中落寞,她撐了許久都沒有哭,但現在在看到陸珩的臉頰時,眼淚卻難以克制的飛了出來,唇角彎彎笑着,福身道:“謝謝您。”
“所以孤的畫呢?”
陸珩溫潤的聲音使得沈婉鳶心中愈發感激。
她透過梅枝,看着陸珩身着一襲湖藍繡銀線暗雲紋常服坐在昏黃的燈盞下,烏黑的長發被一根玉簪挽起,俊逸的面容此刻多了幾分柔和。
此刻,她覺得世人對陸珩的評價大抵是錯的,這樣芝蘭玉樹,性格溫和的人,怎麽會是傳言那樣冷冽狠毒的樣子。
正所謂,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
她覺得自己竟然這般幸運,竟然遇到了心軟的貴人。
她沒有被押送到教坊司,病重的母親還能有活下來的機會,而她的父親雖然要前往極寒之地,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能等到陛下大赦天下的那一日,他們一家便能再次重逢,哪怕日後過得苦些。
她在祖父的薰陶下飽讀詩書,骨子裏也沾染了他樂觀的心态。
她望着窗外的風雪,又看向了書案上的蠟梅,感激道:“這就給您畫,日後若是陛下大赦天下,我能歸家時,定會好好感謝王爺。”
聽到此話,陸珩眼底的笑意瞬間變為了深邃和冷冽,他垂眸掩飾着眼底的不悅,淡淡說道:“如此甚好。”
沉浸于喜悅之中的沈婉鳶卻沒有發現陸珩的情緒。
她看着面前刷過黃檗汁的宣紙,泛着淡淡黃色,散發的淡淡藥香,使得她不由得細細端詳。
上好的湖筆沾染着陸珩方才磨好的墨汁,望着其他散發着淡淡香氣的顏料。
這些東西是她從小到大從未接觸過的珍品,這般佳品畫出來的作品,傳說能保持上千年不腐。
她小心的珍惜面前的這一切。
沈婉鳶沉浸于描繪于花枝,全然沒有注意到陸珩已然不複溫潤,滿是占有欲的視線緊緊地盯着她。
陸珩緩緩走向了她的身後,看着她筆觸細膩,墨汁和顏料之前濃淡相宜,老練的技巧卻略顯稚嫩。
除了繼承了她祖父的技術,還有着小姑娘獨有秀氣的畫風,實屬佳品。
沈婉鳶卻發現梅枝缺少了幾分筋骨,怎麽看都不對,嘴裏嘟囔道:“該怎麽改呢?”
倏然,她身後的陸珩攥住了她握筆的手。
沈婉鳶被吓得身子猛然一激靈,根本沒有注意到陸珩什麽時候到她身後的,心髒被吓得砰砰直跳,下意識想要抽走手指。
“放松。”
陸珩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他似是環抱一般,微涼的雙手握着她的手指,溫熱的氣息噴在了她敏感的頸側。
她的臉頰瞬間變得緋紅,靠近他一側的臉頰已然紅的滴血,手指也顫顫巍巍不知該怎辦。
沈婉鳶如煙般的聲音,小聲說道:“男女授受不親。”
陸珩仿若珠玉相碰般的笑聲在她的耳畔響起,“婉婉不是已經是孤的人了?”
沈婉鳶如擂鼓般心跳聲瞬間墜落,她的心跳突然空了一下。
她張嘴欲說些什麽,卻沒有說出聲。
陸珩似是察覺到了她的失神,握着她右手的力氣卻在逐漸加大。
片刻之後,他順着她的畫作,執筆快速的另起了一根梅枝,在濃淡明暗交錯之中,勾勒出了別樣的美感。
沈婉鳶卻沒有了欣賞的心思,她連望向陸珩的勇氣都沒有。
陸珩緩緩放開沈婉鳶的手指,退回到了書案的另一側,仿若他們之間的尴尬只是她的錯覺。
他溫和地笑着說道:“過幾日待我下朝後,便陪你去看沈夫人。”
沈婉鳶耳朵似是飄過了一句話,她思考了許久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她驚喜道:“您說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