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想,大抵世人對陸珩暴戾的傳……
第3章 第3章 她想,大抵世人對陸珩暴戾的傳……
被押送到教司坊的這天,一隊魁梧官兵圍在狹小的馬車旁,一戶一戶地摘走如同枯萎花朵般的姑娘。
車廂裏很擠,身邊人呼出來的氣息頃刻便會被自己吸入。
哐當-哐當-似是不堪重負的規律車轍聲伴随着女子們或弱或強的哭泣聲,總是會帶給人一份無形的焦灼。
但在馬車搖晃過程中,沈婉鳶感受到她的精神在逐漸下降,眼皮逐漸打架,怎麽都睜不開。
清脆的車鈴音仿若飄渺的遠古召喚,重重敲擊到心髒的聲音使得人猛然驚醒。
沈婉鳶按着砰砰直跳的心髒,倏然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卻讓她楞住。
她不是去教坊司了嗎?怎麽又換了一架馬車?
沈婉鳶瞬間被吓得汗毛直立,她撫摸着自己的溫熱臉頰,感受着溫熱的陽光穿過車簾照在她的手臂上,她感覺到自己還是活着的。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衣裳,竟然那般的輕薄,小而緊的衣服使得她的腰肢分外纖細,胸前也顯得是一副珠圓玉潤的樣子。
怎麽都看起來不是正經閨秀的樣子。
忽然一道嬌柔的女聲鄙夷道:“咱們都是一同被陛下賜給王爺,宮女都像你這般小家子氣嗎?你竟然能與我平起平坐,金陵誰不想與我一醉春宵。”
王爺?
沈婉鳶眼眸微轉,試探道:“居在京中王爺不少,也沒人與我說過是哪位?這位姐姐可知曉我們要去哪個王府?”
女子怒而斥之,“姐姐?你看着比我還大,怎麽胡亂叫人姐姐?!我叫海棠!”
車廂突然被敲打,外面尖銳的閹人高聲斥道:“不要說話!”
沈婉鳶心中疑惑,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成為了宮女?
她還是沈婉鳶嗎?還是像靈異話本中的魂魄附到了別人的身上?
海棠口中的王爺究竟是誰?
她們即将成為哪位王爺的侍妾?
馬車倏然停下,太監尖細聲音高聲喊道:“快快快下車了,莫要讓王爺等急了!”
沈婉鳶吓得後背冒着冷汗,緊張仿若蛛絲纏繞着她,她僵硬地跟在花枝招展的海棠身後。
掀開車簾的剎那,黑色金絲牌匾上赫然寫着“肅王府”三個大字映入了沈婉鳶的眼中。
沈婉鳶瞳孔猛然一顫,又快速收回視線。
随後,她們跪在肅王府的花廳之中,仿若待宰的羔羊。
海棠卻毫無顧忌,揪着她的袖子高聲說道:“我看肅王府也就是這樣,還沒有我們萬花樓看着金碧輝煌。”
“哦?這位姑娘可是對孤的王府有不滿?”一道男聲倏然從門口傳來。
膽敢拿王府與青樓對比,這便是砍上百次頭卻不為過。
太監對陸珩的性子一清二楚,他額頭豆大的汗珠直落,抖似篩糠跪地求饒道:“王爺恕罪,這個女子性格天真,非惡意之言。”
陸珩闊步向前端坐于主位,修長手指端着碧玉茶盞,輕盈的茶香萦繞在花廳,一副貴公子品茶的好樣貌,但小太監已經被吓得臉色煞白,就在他快要昏厥時,陸珩開口說道。
“起來吧。說一說陛下又有何旨意?”
感覺到劫後餘生的太監,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打哈哈道:“陛下見您忙于操勞國事,平日也不去酒樓詩會,賜予您兩名姬妾,希望您多休息休息。”
陸珩沒有說話,花廳之中的空氣仿佛凝固,莫名有一股緊張氣氛環繞在左右。
沈婉鳶不自覺地壓低了身子。
陸珩緩緩站起身,簡單拱手行禮道:“臣謝陛下聖恩。”
太監卻沒有想到竟然如此簡單,沒有被肅王為難,他眉目之間輕松了許多,笑着說道:“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此時,花廳之中又陷入了安靜。
沈婉鳶不知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身份,心底的惶恐便不能控制。
海棠卻笑眯眯說道:“王爺,奴家是海棠,您可去過金陵,那裏景美人更美。”
沈婉鳶不願當出頭鳥,便愈發壓低了她的身子,餘光看到了繡金絲的長靴走向海棠。
正當她輕舒一口氣時,冰冷如玉的手指倏然輕觸到她的下巴,她下意識顫抖了一下,那人卻以不容反抗的力氣擡起了她的下巴。
她垂眸不敢望向貴人的臉頰,只聽他淡淡說道:“孤喜歡安靜的。”
沈婉鳶還未回過神 ,陸珩已然離開了花廳。而她們也被侍女們分別帶到了一處住宿。
這是一處小院,侍女剛帶着她行至門口,便離開了此處。
沈婉鳶心中帶着幾分疑惑,緩緩推開了半掩的房門。
淡藍色的帷帳遮掩着房內的景象,如春般溫暖的屋內裏有着清雅的香薰,她心中如擂鼓般震動,整個胸腔都在顫抖。
她四肢冰涼,心底隐隐有了一個猜測,但站在帷帳前久久都未掀開。
“沈姑娘不相信孤能幫你嗎?”
帷帳的另一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沈婉鳶緊張的情緒在此刻灰飛煙滅,眼眶剎那間變得濕潤,她重重跪地叩首道:“婉鳶叩謝王爺救命之恩。”
她曾想過短暫的一生會在教坊司中凋零,不會再過上正常的生活,讀了那般多的書,話到嘴邊只有笨拙的一句感恩之情。
“無妨,舉手之勞,你祖父曾經教導過孤,現在也算是報了他的恩情。”
但陸珩接下來說得話,卻使得沈婉鳶楞在了原地。
“沈姑娘,現在我們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陸珩說完後,看着帷帳外的沈婉鳶,忽的陷入了回憶。
陸珩猶記得夏秋之交,好友相約京郊翠微山登高飲酒。
剛行至山下,便看到一個穿着桃紅花卉團富貴紋的姑娘,抓着一只緋紅的蝴蝶紙鳶奔跑在翠綠的草地之間。
奔跑時仿若兔耳的雙環髻微微晃動,朱紅色發帶随風飄動。
她迎着陽光攥着蝴蝶紙鳶,撞進他懷中的剎那,心底的晦暗仿若被驅散了幾分。
看着她面容的剎那,他想起了原來是那個深夜提燈,夜探海棠的沈家姑娘。
在官場之上,陸珩也見過妩媚的貴女、勾人的揚州瘦馬,卻從未有過半分心思,看着同行人滿臉色相,他端着酒盞只想發笑。
但當沈婉鳶仿若小太陽伴着陽光撞進他的懷中,照亮他心底時,他只想占為己有。
他陰暗地期待着她認出他驚訝的模樣,卻沒有想到,突然出現了一個男子把她護在了身後。
以至于那個男子說什麽,陸珩全然沒有聽到,卻聽到他說,“...這是我未婚妻...”
陸珩後悔了,後悔在離開沈家的時候,沒有想辦法把沈婉鳶帶走。
那時,他只能淡淡說道一聲:“無妨,沒有撞到。”
他看着沈婉鳶離去的背影,聽到她脆生生地說道:“這位貴人當真是好人。”
好人?呵。
陸珩回過神,看着站在帷帳外的沈婉鳶,“沈姑娘,你和孤現在便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您...此乃何意?”
“陛下從來都沒有信任過孤,他想方設法把眼線插進孤的王府。”
“而你替代的那個人,便是陛下的眼線。”
沈婉鳶詫異道:“我嗎?”
“是的,沈家婉鳶已經死在了教坊司的青樓中,在孤內宅中的姑娘,只不過是皇帝贈的姬妾,婉婉。”
陸珩掀開帷帳,站在沈婉鳶面前說道。
沈婉鳶看着陸珩眼眸滿是疲憊,她正欲說些什麽,便看到他的侍衛急忙說道:“王爺今日初一,您該進宮了。”
沈婉鳶心中仍是慌亂。
陸珩走到了她的面前,輕笑着撫着她的發髻:“婉婉一向聰穎,到時候自然會知道要幹什麽。”
“你好好休息,孤改日再來。”
沈婉鳶愣神地看着陸珩逐漸消失在垂花門的盡頭,手指下意識地撫摸過陸珩方才觸碰過的發髻。
“男女授受不親。”
沈婉鳶如細煙般輕柔的聲音輕輕在屋內響起,眼中滿是正氣,粉頰卻是一片羞紅。
她想,陸珩舉止溫和有力,身形颀長又有芝蘭玉樹之風,大抵世人對陸珩暴戾的傳言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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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議政殿內。
小皇帝雙眸深邃,嘴角卻微微翹起:“皇叔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戶部赈災糧一事全靠你掌控大局,各司衙門才能配合,一舉把這群人全都撤職查辦。”
陸珩心髒突然砰砰跳動,眉間緊蹙,嘴唇微白,側目看着殿內漏壺已然過了子時。
過了子時,現在便是初二,若是他再不服下解藥,便會中毒而亡。
陸珩一口猩紅的鮮血便湧上了嘴中,血液順着唇角緩緩流下,眼神卻似猛獸一般緊緊盯着皇帝。
小皇帝似乎才看到,眼眸帶着笑意,誇張驚呼道:“哎呀,朕與皇叔相談甚歡,忘了今個是初一,哦不,已經過了子時,已經是昨天了。”
他眼神瞬間變得狠厲,沖着大太監張福子說道:“狗東西,還不快去給皇叔拿解藥。”
陸珩看着小皇帝書案上擺放如山的奏折,垂眸寒冽笑道:“臣只是被先帝留下來幫您幹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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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鳶被安排在肅王府小院內,自那天之後,她也沒有見到陸珩。
大抵過了兩三天,陸珩攜着風雪寒霜走進了她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