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衣,孤去宮裏找皇帝談談條……
第2章 第2章 “更衣,孤去宮裏找皇帝談談條……
沈婉鳶仿若被晴天霹靂一般,她的眼中滿是錯愕。
她的父親只是一個六品戶部主事,若是家中沒有出事,她連陸珩的側妃都當不上,即将成為罪臣之女的她,只能淪為權貴的玩物。
她身子微微顫抖,重重地叩首道:“臣女不願。”
陸珩似乎早已料到了她的答案,說道:“沈姑娘是聰明人,想必也知曉,皇帝親自下旨,沈府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保全所有活着的人才是目的,而孤恰好能助你一臂之力。”
沈婉鳶望着陸珩深邃的眼睛,祈求道:“您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沈姑娘,你一向聰穎,孤若是能改變皇帝的決定,皇帝定不會容下孤。”
說罷,陸珩眉宇之間閃過一抹痛苦,緊抓着胸口的衣衫,強忍的悶哼聲若隐若現。
“王爺,我們該回宮了。”門外侍衛焦急道。
“您沒事吧?”
沈婉鳶看着陸珩強忍痛意的神情,緊張地問道。
陸珩眼眸再次擡起時,一雙鳳眸變得通紅,胸脯上下起伏,手指微顫:“無妨,可是吓到你了?”
沈婉鳶搖了搖頭。
陸珩突然重咳出聲,空氣中瞬間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他沙啞道:“孤給你三日思考的時間。”
沈婉鳶害怕了,仿若落荒而逃一般道:“臣女拜別王爺。”
她轉身欲離去,手腕卻被陸珩緊緊攥住,“外面天寒地凍,孤送你回去。”
閨閣女子忽然被外男抓住手腕,沈婉鳶被吓得趕忙抽手。
陸珩略帶歉意道:“抱歉,孤不是故意抓住你的手腕,還請沈姑娘不要在意。”
沈婉鳶看着陸珩眉頭緊蹙,眼眸已然不再明亮,卻在與她交談時仍然有禮。
話已至此,她也沒有了離去的理由,安靜地坐在軟墊上,一路上她餘光下意識觀察着陸珩。
他用錦帕輕拭嘴角流出的鮮血,身姿筆挺端坐于主位之上,骨子裏透着天潢貴胄獨有的矜貴,又似羊脂玉般溫潤。
“王爺,到了。”
“多謝王爺,臣女告退。”
沈婉鳶恭敬行禮叩首,卻似逃一般地離開馬車。
陸珩看着沈婉鳶離去的背影,眼神瞬間變得滿是不悅,手中的茶盞倏然破裂,鮮血順着手心滴落,他一改方才溫和的面容,冷冷道:“武安,我們回宮吃藥。”
他又看着沈府的牌匾,淡淡道:“速去安排一下沈家的事情,使些法子,孤要看看她能撐到什麽時候。”
“屬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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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天色漸亮。
沈婉鳶一夜未眠,紅腫的眼睛滿是木然,手指緊緊攥着退婚書。
她輕拭去臉頰上的一抹淚珠,把退婚書塞進一個小銀匣中,穿上衣裳便要前往主院看看娘親。
怎料她推開房門的剎那,小院中的景象卻使得她楞在了原地。
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在她的院落之中,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局促,為首的便是從小看她長大的管家王伯。
小廚娘春兒也躲在其中。
沈婉鳶已然猜到了衆人的想法,卻故作不解道:“大家這是?”
管家王伯撲通一聲跪下,眼中含着熱淚道:“姑娘,沈老太爺在世時,老奴就伺候着諸位主子,現下已然年過不惑,家中不成器的幼子還沒有成親,還請姑娘放老奴一條生路。”
昨天沈父被禁軍帶走後,下人分外緊張。
沈婉鳶趕忙安撫道:“你們再給我三日,若是不妥,定會發契結工錢。”
畢竟沈夫人卧床多年,身邊不能沒人照顧。
沈府衆人都是老人了,他們自然相信她,但現在才過了一日......
沈婉鳶沙啞說道:“不是說好再給我三日嗎?”
王伯一愣,眼中滿是淚水說道:“外面的傳言甚多,我們實在是怕被老爺牽連,一旦抄家我們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衆人接二連三地随着跪在冰冷的青磚之上,砰砰地磕在地磚上的聲響狠狠地砸在沈婉鳶的心尖。
每個人都在哭着說着家中的不易,樹倒猢狲散,沒有人不想活着。
沈婉鳶看着下人們祈求的目光,她心中就像被蛇蟲啃噬一般生疼,依靠在廊柱上。
“誰不想活着,誰又能給我一條生路!”
衆人嘩然,砰砰的磕頭聲再次響起,哭訴聲愈發的大,仿若有一種事不成不罷休的架勢,人們激動到快要沖進沈婉鳶的卧房。
沈婉鳶緩緩從卧房走出,左手緊緊攥着一串鑰匙,右手端着一把沉重的雞翅木算盤。
她疲憊的杏眸中還有一抹堅韌,啞聲道:“開櫃房,解契,結算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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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鳶揉了揉酸脹的脖子,睜着迷離的眼睛看向窗外,最後一抹殘陽即将被夜色吞噬。
她烏黑的長發飄散在身後,盈盈杏眸滿是疲憊,粉頰消瘦,撐着頭倚靠在桌子上,身旁裝銀子的匣子裏已然空空蕩蕩,發簪都被當做了工錢。
她的精神已然被算了一天的月錢所掏空,她實在是疲憊。
忽然櫃房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跑動聲,她自嘲道:“怎麽還有人?”
“姑...姑娘。”
小廚娘春兒緊緊攥着自己的賣身契和一根梅花紋銀簪,紅着眼看着向她。
“姑娘,我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讓我們離開...”
“姑娘,夫人又吐血了!”家中最後一個伺候沈夫人的林媽媽哭着跑進了櫃房,沙啞的哭嚎聲打斷了小廚娘。
沈婉鳶也顧不上聽小廚娘的話,急促地跑出了院門。
杏林坊的郎中聽聞沈府犯了重罪,沈老爺被陛下身邊的禁衛軍抓走,态度極為惡劣,大門緊閉,好說歹說都不來。
沈婉鳶原以為只是這一家,怎料京城每個醫坊都不願前來。
沈婉鳶抄手游廊中熬着藥,看着漆黑不見天日的沈府,她臉色已然分外慘淡,“竟是沒人願來嗎?”
林媽媽眼含淚水,情緒已然崩潰道:“外面那群狗雜種不願來,懸壺濟世也不知學到哪裏去了,硬是說陛下不久之後就要下旨斬殺沈府滿門。”
沈婉鳶聽到此言,已然麻木。
她把手中蒲扇交給嬷嬷,眼神滿是木然,啞聲說道:“方才我給娘喂了最後一顆凝露丹,還能撐一旬,我先去歇歇。”
沈婉鳶走在漆黑的院子中,烏墨的發絲用一根布帶輕輕挽起,鵝黃色的衣袍上的鮮血仿若雪中紅梅,被寒風吹拂着衣裙微微蕩起,纖柔嬌柔似要乘風而起。
她空洞的心髒在流淌着赤紅的鮮血,她仰頭看着紛飛雪花的天空,撲哧一笑後,瞬間栽倒在厚重的積雪之中。
她每時每刻來祈求神仙來救她一把,但終究是虛無。
不過須臾,冰冷的雪花便把她的身體包裹,沈婉鳶的四肢變得愈發冰冷僵硬,她的頭腦卻愈發清醒。
她眼神倏然變得堅定,緩慢地站起身來,沒有絲毫力氣去抖落身上的積雪,跌跌撞撞地撞進了後院的小祠堂。
一夜很長,但是用來忏悔和回顧自己的前半生又很短。
祖父是正二品的禮部尚書,若是他在天有靈知曉她即将成為他人玩物,大抵會被氣得敲棺材板。
沈婉鳶長叩首于祖宗牌位,看着天色漸亮,垂眸走出了府門,敲響了攝政王府的大門。
雪後初晴,清晨冰冷的寒風還是吹得人眼淚直流,
沈婉鳶不知道自己在肅王府後門站了多久,腳下似是被粘住一般,她連邁出最後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倏然後門被人輕輕推開,看門侍衛看着她,面露疑惑道:“您是?”
沈婉鳶張嘴欲說,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但一想到娘親還在病榻之上,她啞聲說道:“沈婉鳶求見肅王。”
“王爺說,若是您來,只需告訴您一聲,他知曉了。”
沈婉鳶愣住了,她急迫說道:“王爺沒有說別的話嗎?勞煩您通傳一下,我有急事!”
侍衛冷冷搖了搖頭,指引着門外說道:“王爺不在府裏,您請回吧。”
肅王府高樓之上,陸珩身着玄色缂絲雲紋蟒紋長袍,眉宇微簇看着站在後門的沈婉鳶:“孤不方便出面,小皇帝那裏可有消息?”
貼身侍衛武安道:“陛下的大意是全部處死,根本沒有我們插手的地方,況且沈天是真的幹了此事,不過卻因此連累了沈姑娘。”
陸珩輕抿着茶盞,腦海中閃過方才穿着普通布裙的沈婉鳶。
她從來沒有戴過華貴的發冠,總是帶着一根銀簪。
現下只是一縷發帶輕挽發絲,碎發在臉頰處飛舞,額頭滿是紅腫,粉頰還有幾抹泥灰,濕漉漉的杏眸帶着幾分倔強看着肅王府。
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夜半三更,她穿着一襲單薄的寝衣,烏黑及腰的發絲微微晃動,手提一盞燈籠,蹑手蹑腳的走到了海棠樹下。
在柔和的月色之下,她一雙杏眸滿是欣喜,望着枝頭已然盛開的海棠花,低喃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書中所言當真是極美。”
她只顧着依着詩中描寫去看枝頭海棠,卻沒有看到渾身是血的他躺在海棠樹後。
周身的血腥氣已然逐漸遮不住,一身黑衣的他看着分外狼狽,被皇帝派人追殺,他只得尋一處地方躲着。
他輕晃着手中帶血的匕首,垂眸看着沈婉鳶的背影,用着最後的力氣挾持威脅。
沈婉鳶手中燈籠被吓得落地,小聲驚呼卻被他捂着嘴。
他冷冷說道:“放手後,你若驚呼,我定殺了你。”
沈婉鳶眼眸滿是驚慌地點了點頭。
他問道:“可有養傷之所?”
沈婉鳶一愣,抿着唇角垂眸說道:“若是俠義之人行至陌路,日後切莫為難小女子。”
之後他便在沈府躲了一旬有餘,從每日的交談中,知曉了她就是前兩年剛去世沈老頭的孫女。
那個能梗着脖子與先帝吵架掉書袋的禮部尚書沈老頭,竟養出了這個有膽識的小孫女,當真是有趣。
回過神的陸珩看着沈婉鳶愈發瘦弱的身姿,一想到她要被皇帝扔到教坊司,幽深的眼眸愈發漆黑,“更衣,孤去宮裏找皇帝談談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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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戶部主事沈付流三千裏至寒州,家中成年男子一律斬首示衆,女子沒入教坊司,病榻不能及地者,法外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