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鬧什麽!”蒼老沙啞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即使虛弱,仍具有威嚴震懾的力量。
林清霄回頭,只見林文鋒推着林英傑從石板路上走過來,他向保镖使了個眼色。
保镖意會,伸手捂住女人的嘴,向外拖去。
“沒什麽爺爺,只是……小報記者而已。”林清霄一邊說話一邊和林文鋒對視一眼,電光火石間仿佛達成了什麽合作。
林文鋒低下頭,“父親,我送你去休息,這幫記者越來越沒分寸,我會通知公司法務部發律師函追究法律責任。”
林英傑疲憊地閉了閉眼,點點頭。
墳場門口的賓客紛紛上車離開,沒人會亂說話,剛才的鬧劇就此揭過。
那句話,在将來林氏當家人林文鋒的授意下,沒人會告訴林英傑。
那女人肚子裏的孩子,不管是真是假,将來會在某個意外事故中流産,不會來到這個世界。
這是就是有龐大財富豪門的世界。
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真是和爸爸血肉相連的孩子呢?
紀雲橋不由想到,自己作為養子,林文正都對自己那麽好,是100分的父親。
如果是他親生的孩子,如果林文正還活在世上,那孩子會有多幸福。
紀雲橋感到愧疚,他占盡了便宜,占了林文正的父愛,占了林清霄的偏愛,卻還不甘心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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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沒做錯什麽,是無辜的。
輪椅擦肩而過,陽光依舊燦爛,鼻尖萦繞着青草香味。
“爺爺。”紀雲橋突然開口。
電光火石間,林清霄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大甚至捏出了紅痕。
林文鋒像沒聽到一樣,繼續推着林英傑向前走。
紀雲橋不顧一切開口:“她說她懷了爸爸孩子。”
聽到這話,林文鋒動作一頓,林英傑手臂用力拍在扶手上,聲音中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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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林文鋒吐出一口煙,嗤笑道:“你弟弟是怎麽想的?他是傻子麽?竟然蠢到……”
那女人被林英傑親自吩咐人接走,後續會進行親子鑒定,如果是真的,入住林家就是板上釘釘。
如果林文正的親兒子出生,那紀雲橋作為養子的處境是可以預見的,更糟糕的是,護着他林文正已經不在了。
林清霄站在路邊樹木的陰影裏,看着不遠處黑色的勞斯萊斯,半開的窗戶映出紀雲橋平淡沒有情緒起伏的側臉。
“他不蠢,也沒做錯什麽。”
只是太過善良,善良到因為別人的存在而怪罪自己。
“随便吧,跟我關系不大。”林文鋒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了幾下。
“真的……關系不大麽?”林清霄看着他問,黑色的瞳孔裏仿佛藏着深海的黑暗。
林文鋒笑了笑,“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我的兒子,別想着利用我,你這手段也太拙劣。”
“……”
“再說了,我要真看不慣他兒子,先消失的一定不是你希望消失的人。”林文鋒看他一眼,說:“走了。”
林清霄沖着他的背影開口問:“小叔真的是意外麽?”
林文鋒頓了頓回頭,“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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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紀雲橋時常走神,也沒想什麽,時間過得很快。
坐在車裏,餘光中有一只藍色的蝴蝶飛過,原來已經6月份了,又一年夏天。
是他來到林家的第9年。
蝴蝶的翅膀泛着藍色的閃光,很漂亮,停在路邊草叢長出的一顆小草上。
門口只剩幾輛汽車,人已經走完了,這場告別到了尾聲。
林清霄曾和他講過梁祝化蝶的故事,今天說不定爸爸也會化成蝴蝶過來看他。
拉開車門,蝴蝶被驚動,飛到幾步遠的另一顆草上,紀雲橋跟上去,蝴蝶又飛走。
跟了幾次,紀雲橋快走到車流的末尾,蝴蝶終于停了下來。
紀雲橋靠近他,仔細觀察,看不到什麽和林文正像的地方。
在動物身上找和人相似,也夠好笑的。
他自嘲一笑,直起身剛要往回走,沒等回過頭,就聽到幾步遠處傳來陌生的男聲,激動地問:“你是……紀雲橋麽?”
回過頭,只見來人是一位中年男性,身高一米八以上,微駝着背,臉上的黑眼圈和胡茬是掩飾不住的憔悴,仔細看去眉眼間有些熟悉。
紀雲橋呼吸一滞,瞳孔猛地放大,突然意識到,來人是誰。
“太像了!太像你媽媽了!”男人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眼含淚光。
“我是你親爸爸啊,在電視上看到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紀雲橋三個字還是你在肚子裏的時候我和你媽媽一起取的,沒想到你真的會叫這個名字。”
當初他演電影時為了避免麻煩,隐瞞他是林家人的事實,用了紀雲橋的名字。
據孤兒院長說,是他被遺棄的時候放在包裹裏的紙條上寫的名字。
即便在他進了林家戶口改名成林及安,也沒人強迫他忘記自己本來的名字。
只不過為了好的寓意,林文正和林清霄喜歡叫他安安,時間久了,周圍人也一起這樣叫。
兩個名字沒有好壞之分,他都很喜歡,都有着各自的意義。只是沒想到,會有人通過紀雲橋這個名字找到他。
紀雲橋冷冷地看着他,想抽回手,卻拗不過他的力氣,“放開我。”
男人笑着落下淚來,哀求道:“兒子,這麽多年我後悔啊,你媽媽和我吵架,懷着你就離開了,後來我怎麽都沒找到,以為你被帶去了俄羅斯,沒想到被人領養到這麽遠的地方,對不起,和爸爸回去吧,讓爸爸補償你。”
不遠處的保镖注意到異樣,往這邊跑來,林清霄發現他不見了,從保镖處得知也一起趕過來。
走近了,見到紀雲橋被陌生男人糾纏,猛然想起來當初紀雲橋被綁架的往事,林清霄反手用力扭住男人的手腕。
男人痛得嗷嗷叫,被迫放開了紀雲橋,嘴裏喊道:“放開!我是紀雲橋親爸爸!”
林清霄更加用力,男人的右胳膊關節彎折到扭曲的弧度,甚至能聽到骨頭咯吱咯吱的響聲,冷汗都下來了。
只聽林清霄冷聲說:“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男人面孔扭曲,吼道:“我們可以做親子鑒定!”
“你算什麽東西?值得我浪費時間。”林清霄猛地把他往後一推,眯起眼睛警告:“滾遠點,他是林家的孩子,跟你沒半點關系,如果眼睛不好用,我可以幫你直接挖下來。”
男人跌坐在地上,胳膊一陣陣鈍疼,看着林清霄的模樣,不知他的深淺,不再敢說話。
林清霄摟住紀雲橋的肩膀向車上走。
男人猶豫幾秒,人走他的計劃就落空了,重新鼓起勇氣喊:“喂!”
紀雲橋聞聲回頭。
男人以為他願意相信自己,眼睛裏燃起希望,下一秒聽到他的話卻仿佛如堕冰窖。
看起來很善良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說:“我爸爸已經死了,你想下去見他麽?”
男人呼吸一滞。
林清霄握緊紀雲橋肩膀的手放輕了力道,默默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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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橋請假休息了半個多月,還有劇團有姚晚晚撐着,一回去便道歉說:“辛苦你了晚晚姐。”
“沒事,你多休息休息。”姚晚晚和喝着紀雲橋的感謝奶茶,擺擺手。
紀雲橋看着舞臺上已經大致成型的布景,說:“沒事的,快了,我要一定完成。”
結束一天的排練時間很晚,最好林清霄和他幾乎寸步不離,接送上下課,劇團排練結束後也親自過來帶他回宿舍。
小心翼翼,像對待易碎的瓷器那樣。
又像小時候紀雲橋總生病的那幾年。
紀雲橋也确實不想一個人待着,在脆弱的時候,總想依賴最親近的人,所以最近都在林清霄宿舍住着。
同時因為林文正離開了,他意識到不能随便對待生命中重要的人,要格外珍惜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
重視珍惜每一次相聚或者離別。
被林清霄像擺弄洋娃娃一樣安排着去換衣服洗漱上床睡覺,如果沒人催他,紀雲橋能枯坐一整個晚上。
蓋着一床被子,兩人面對面躺着,紀雲橋呆呆地看着林清霄的眉眼,深邃舒展,從少年變成青年模樣,脫去年幼的稚氣,長大了許多。
竟然已經過了這麽多年。
腦海裏想了許多,過了一會兒,又都想不起來。
“又在發呆。”林清霄用食指骨節敲了下他的額頭,嘆氣說。
紀雲橋眨眨眼,神游天外歸來,勾唇笑了笑,不達眼底,只是讓林清霄放心才笑的。
林清霄伸手把他摟進懷裏,下巴抵着他的發頂,嘆了長長的一口氣:“不要難過太長時間,哥哥會心疼的,即使小叔不在了,但是哥哥會永遠陪着你,有什麽困難都別怕,哥哥都會解決,所以安安,世界有任何風雨永遠會有人擋在你面前。”
紀雲橋深吸一口氣,鼻尖是屬于林清霄身上清新好聞的檸檬香,在熟悉的味道中紅了眼眶。
不然……就這樣吧。
不再妄想其他的東西,就當他的弟弟吧,他給出如此承諾,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不能貪心,不然老天會收走你所有擁有的。
“哥……哥……哥哥……”紀雲橋手指勾着林清霄睡衣上的扣子,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
是羁絆也是枷鎖。
不管是什麽,對紀雲橋來說,都是幸運。
“我在呢。”林清霄輕聲說。
黑夜靜谧,将所有執念與不甘藏起,沒人能看見。
“叮鈴鈴——”
電話鈴聲突兀響起,林清霄伸出手臂夠到床頭的手機,顯示是林英傑打來的。
紀雲橋在他懷裏仰起頭,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他,沒什麽睡意的樣子,林清霄便沒什麽顧忌接了。
“爺爺。”
電話那頭林英傑開門見山:“聽說你要拒絕哈佛的offer,去港城大學。”
林清霄看了紀雲橋一眼,皺眉說:“是。”
林英傑:“去美國。”
林清霄堅決:“爺爺,我馬上成年了,可以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去哪個大學我要自己來選,我想留在港城。”
林英傑沉默幾秒,問:“是因為那孩子吧。”
林清霄沒直接承認,只說:“我有我自己的考慮。”
林英傑繼續說,有種規勸的意味:“我勸你不要這麽做,你沒有違抗我的籌碼,甚至連弱點都那麽明顯。”
林清霄皺眉道:“爺爺……”
林英傑直接挂了電話。
離得近,紀雲橋全聽到了,當初林清霄答應他就在港城上大學,已經做了努力,可本來就不是事事如人意。
林英傑的命令,向來沒人反抗得了,即使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他也知道拿出什麽交換能達到目的。
對于其他人,他甚至懶得抛出交換的籌碼,只需要把對方的弱點擺上牌桌,就能贏得勝利。
紀雲橋說:“沒關系,只是4年而已,等哥哥大學畢業回來,我高中畢業,我留在港城上大學,也是一樣的。”
林清霄拍拍他的後背,是安慰的姿勢,堅決道:“我會留在這,不管用什麽辦法。”
紀雲橋:“現在交通這麽發達,去了美國也可以經常回來看我,沒什麽區別。”
林清霄:“是我想天天看到你,所以有區別。”
聽到這話,紀雲橋不再說話,不知道怎麽勸,也不想勸。
他私心想林清霄留在港城,他也想天天看到哥哥,可不想林清霄左右為難。
紀雲橋又開始發呆,過一會兒突然問,“哥哥,那個人真的是我親生父親麽?”
距離林文正的葬禮已經過了一個星期,那男人沒再出現過,也沒有人提過這件事。
這是紀雲橋第一次和林清霄提起那個疑似親生父親的男人。
林清霄沒說話。
“是吧,我們長得很像。”紀雲橋自顧自說道:“我在孤兒院生活是意外麽?像他所說,如果我的親生母親沒有和他吵架,就不會帶我離開,我就不會被爸爸領養,也永遠不會認識你。”
林清霄陷入了長久的沉思,就像聽到他的話後陷入某種想象,想到了沒有遇到紀雲橋的另一種生活的可能,半晌後他說:“嗯,我很幸運。”
紀雲橋笑笑:“是我幸運。”
他的語氣很正常,卻莫名令林清霄莫名不安,他握住紀雲橋的肩膀,直視他的眼睛說:“安安,不要跟他回去,就在林家,待在我身邊,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紀雲橋眨眨眼。
林清霄晃着他的肩膀,“說話,答應我。”
紀雲橋點點頭:“好了,我答應你。”
第二天,林清霄回了林家老宅,想和林英傑談一談,紀雲橋粘着他非要跟過來。
書房裏林清霄和林英傑一站一坐,仿佛對峙。
“爺爺。”
林英傑打斷:“沒得商量。”
林清霄不解:“我為什麽一定要去美國?明明港城的學校也不差。”
林英傑一樣一樣列出優點:“教育人脈資源更好,視野開闊,我許多商業夥伴的子孫都去了美國,你做事會方便一點,還有我們公司在北美開辟的生意以前是你小叔做的,現在也需要有人接手。”
林清霄:“父親還在,為什麽非要我來?退一步說,我從沒接觸過公司的業務,您就真的放心交給我麽?”
林英傑擡眼看他,說:“文正剛開始也什麽都不懂,慢慢學就好了,你父親打理東南亞這邊的業務分不開身,你如此推脫是以後不想要林氏麽?”
“不想。”
林英傑嗤笑一聲說:“那你怎麽保護那孩子呢?他親生父親都找到公司來了。”
林清霄猝然擡頭。
“我要答應他,”林英傑故意拖長句子,在林清霄臉色幾番變換後繼續說:“還是拒絕他?”
林清霄攥緊了拳頭,深呼吸幾次問道:“這是威脅?”
“我勸你理解成交易。”
林清霄:“你這麽對待小叔的孩子,對得起小叔麽?”
聽到林文正,林英傑臉上閃過一絲刺痛,下一秒被很好地隐藏起來,嘆息着說:“他死了,再想也沒法護着那孩子,更何況,他已經有親生兒子了。”
林清霄皺眉:“确定麽?”
“多個機構,數次親子鑒定,錯不了。”
林清霄:“那天我看那女人的小腹明顯隆起,孩子有四五個月了吧,小叔為人正直不會亂搞男女關系,所以他肯定不會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既然他前幾個月沒做什麽,爺爺就沒想過,他根本不打算把人接回家裏麽?因為他把安安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不想讓他陷進不尴不尬的境地。”
林英傑厲聲道:“他怎麽想的誰都不知道,重要的是他死了,什麽都做不了,你也要變成像他那樣無能為力的樣子麽?!”
“……”
自林文正去世後,林英傑的身體一直不好,喘着粗氣平複下來後說:“我當你答應了,興鴻地産家的孫女和你一同入學,你也快成年了,相處看看。”
紀雲橋站在書房門口,愣愣地看着門縫中露出的一絲光線,轉身走了。
回到房間,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串電話號碼,電話撥號,打過去,一氣呵成。
“喂,我是紀雲橋,我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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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0日。
《異世界游記》最後一次排練。
最後一幕是主角團逃出異世界,離別之際,男主角對着幫助他們的精靈告別。
紀雲橋閉眼聽着凄婉哀傷背景音樂,落下最後一個節拍睜開眼說:“我想加一段旁白。”
6月21日。
紀雲橋郵件收到機構發來的親子鑒定報告,約宋城在咖啡廳見面。
宋城局促地搓着手,問:“你真的願意和我回去?”
“嗯。”紀雲橋啜了一口咖啡,淡淡答道。
宋城激動道:“太好了,不過我的家庭條件肯定比不上這,環境簡陋,你在這邊生活過這麽久會不會不适應,林氏家大業大,會不會有……”
紀雲橋直說:“沒有錢,當然如你所說,林氏家大業大,肯定不會找你要我這麽多年的撫養費就是了。”
6月23號。
在紀雲橋格外想吃的強烈要求下,林清霄下廚做了雲吞面。
紀雲橋吃得幹幹淨淨,碗裏一口湯都沒剩下。
林清霄一陣驚喜:“這麽好吃?想吃明天還給你做。”
因為林文正去世的影響,紀雲橋好久沒好好吃過飯,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一頓吃這麽多更是一年難得一見。
林清霄想法設法要給他補回來。
紀雲橋摸着撐得圓滾滾的肚子,笑笑說:“哥哥,26號要來看我排的戲。”
26號以後,林清霄正式畢業,他不知道要怎麽告訴紀雲橋要去美國的消息,心事重重,卻笑着答應:“好。”
他們都在互相‘欺騙’。
頭也不回地朝着另一條路走。
6月24號。
林文鋒走出公司大樓,即将上車之際,側方猛地沖出一個男人,渾身酒氣,還未近身便被保镖攔住拖着往外走。
林文鋒擡手制止,因為他認得這個自稱是林及安親生父親的人。
宋城無賴鬧事:“你們把我兒子帶走,讓我們父子倆失散這麽多年,如今他要和我回家,難道沒有什麽補償來補償我們父子分離的精神損失麽?!”
林文鋒笑了笑,不信道:“他要和你回家?開什麽玩笑?”
這男人一看就是個身無分文素質極低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不會放着林家衣食無憂的生活不過,去開個地獄模式的生活。
宋城有底氣道:“他親口說的。”
林文鋒訝異一瞬,真沒想到,聯想到他親自把林文正的親兒子送到林英傑眼前的事好像也不奇怪了。
“沒用,老爺子不答應,誰都帶走不了他,你們有血緣關系也不行。”
宋城要怒了,“我……”
電話突兀響起,林文鋒打了個手勢,保镖直接把宋城的嘴巴堵了起來,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響。
接起來——“喂。”
管家在電話那邊着急道:“林老暈倒了,在醫院昏迷,醫生說情況不太好,您快過來看看。”
林文鋒挂了電話,眼珠一轉,笑意挂上了臉,饒有興味地對宋城說:“也不是不可能。”
來了一個,再送走一個,正好平衡。
不過林清霄會很生氣就是了。
沒辦法,那孩子自己答應的,怪得了誰。
林文鋒:“他要真和你走,我倒是可以給你點補償。”
6月25號。
從林文鋒那裏得到消息,林清霄沖進劇團,拉着正在排練的紀雲橋的胳膊往沒人的地方走去。
兜兜轉轉,他們又來到了那個二樓陽臺。
林清霄紅着眼睛質問:“你什麽意思?你答應過我不會回去的。”
紀雲橋避開他的眼睛,淡淡說:“我反悔了,那是我家,有和我血脈相連的親人,我應該回去。”
“那我呢?我不重要?不是你的親人?”林清霄啞着嗓子質問,
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當頭一棒打得眼冒金星。
他不相信?怎麽會呢?
紀雲橋有什麽理由回去?
他們已經相伴九年,沒有意外,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是彼此最親近的親人。
紀雲橋立即說:“你當然是。”
林清霄:“既然這樣,不要和他走。”
紀雲橋堅決:“不,我決定好了。”
林清霄深吸一口氣,緩緩說:“你要是走了,就永遠不再是我的弟弟,你真的決定好了?”
顫抖的尾音透露出他的不确定,可林清霄沒有辦法,只能通過這種方法威脅他留下。
他的确沒有權利,什麽都保護不了,什麽都留不下,什麽都決定不了。
“……”
6月26號。
畢業大戲如約開演。
林清霄沒來,自然沒聽到紀雲橋藏在臺詞裏隐晦的告白。
最後一段獨白這樣說道——
“你是清晨第一縷陽光,是無處不在的氧氣,也是心髒失速的誘因。”
“我如此渴望你,像渴望陽光,渴望氧氣,渴望生存一樣。”
“你和我的生命一樣重要。”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我眼裏只能看見你一個人。”
“你不知道我的愛意,也沒關系,我會親口說給你聽,不過,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他的臺詞抑揚頓挫,伴随着節奏感的音樂,一下又一下,咚咚,像沉悶的鼓聲,聲波的餘韻令人心神巨震。
可惜的是,該聽的人沒有聽到。
6月27號。
9年前,是他第一次來到林家的日子。
9年後的今天,他在機場,即将登上離開港城的飛機。
過安檢前,最後一次給林清霄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很快,紀雲橋叫了聲:“哥哥。”
話音剛落,心髒便一陣酸澀。
林清霄聲音沙啞,哀求道:“安安,別走,我去接你回來。”
紀雲橋扯了扯嘴角,勉強笑笑,仿佛在慰自己,說:“哥哥,終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的,祝你一切順利,天天開心。”
久久沒有人說話,連呼吸聲都暫停。
林清霄站在柱子後面,遠遠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很久後,轉開視線,輕聲說——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