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天色更暗了,遠處沉悶的一聲雷,緊接着雨滴從小到大落下來,行在路上的行人舉起包頂在頭上,慌忙地奔跑着。
紀雲橋垂着手臂站在雨裏,身上的外套被澆了個透,不知過了多久,被奔跑的人撞了個趔趄才回過神。
失魂落魄地走到路邊一家咖啡館,站在不深的屋檐避雨,一陣風刮過來,雨滴會落在他衣服前襟,一陣冰涼。
淋了雨會感冒,他應該馬上進到一間溫暖的房間裏,換件衣服,或者去身後的咖啡館裏,點杯熱飲,都比他站在風雨裏好,可他就是不想動。
手掌心緊握住的電話震動起來,紀雲橋解鎖看到有已經兩通來自齊飛的未接電話,他竟沒發現是什麽時候打來的。
接通,他沒說話,等着那邊開口。
齊飛:“紀先生?”
紀雲橋:“是我。”嗓子發癢,聲音有些啞,看來真要感冒了。
齊飛:“林總今晚在外面和合作夥伴吃飯,叫你不用等他。”
“什麽時候回來?”紀雲橋看着路上奔馳的車流,雨水仿佛滴到眼睛裏,這世界越發模糊不清。
齊飛:“這個我不确定。”
“好。”
齊飛挂了電話,轉身開門走進房間。
包廂裏兩人分別坐在餐桌兩邊,陸香君帶着耳機無聊地玩手機,林清霄開着電腦工作。
齊飛小聲跟他報告,林清霄點點頭,卻說出無關的一句話:“雨下得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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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香君正巧摘下耳機,打了個哈欠:“該回了吧,已經10點多了。”
林清霄站起身:“走吧,先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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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完齊飛的電話,紀雲橋才像被按下啓動按鈕,他渾身濕透沒有出租車願意接單,只能坐公交或者地鐵,輾轉回到淺灣公寓,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打開門,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玄關處放着的玻璃杯裏有半杯水,今天早上兩人收拾好出門前,紀雲橋說渴,又不想解鞋帶。
林清霄無奈脫了鞋去廚房給他倒水,其實也沒那麽渴,只喝了兩三口,但林清霄也沒說什麽,用指節敲了下他的頭。
明明還以為重新在一起指日可待,可短短不到一天時間,物是人非。
哪裏出錯了?
紀雲橋回房間洗了個澡,打開衣櫃,從層層衣物深處拿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直接吃了,沒喝水噎得慌。
他又跑到樓下,就着早上喝剩下的那杯水把藥片順了下去,上樓走到林清霄的房間,掀開被子躺到床上。
窗外大雨瓢潑,今夜卻沒有雷聲,紀雲橋從中得到些許寬慰,如果打雷了,林清霄不回來,他大概能傷心死。
好冷,紀雲橋裹緊被子,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中醒來,翻了個身,腦子燒得發沉,紀雲橋打開手機,時間是清晨6點多了,旁邊的位置空蕩蕩,林清霄一夜未歸。
紀雲橋閉上眼,整個人縮進被子裏,許久後,傳來沉默壓抑的哭聲。
再醒來的時候,捕捉到房間裏有刻意放輕腳步聲,緩緩睜開眼,茫然片刻,支撐着坐起來,側耳傾聽,他懷疑自己時不時聽錯了,燒得他有些耳鳴。
沒等回過神來,就見齊飛拎着箱子,踮着腳從衣帽間出來,看到他坐起來,立馬停住動作,說:“抱歉吵醒你了。”
紀雲橋緩緩搖頭,問:“你在幹什麽?”
齊飛放下箱子說:“收拾行李,林總要去美國出差幾天。”
對林清霄一夜未歸,第二天直接去國外的行為,紀雲橋很難不多想:“真的?”
齊飛點點頭,指着門說:“嗯,那我先出去了?”
紀雲橋:“等下,哥哥在外面?”
或許是因為他語速太慢說話又很輕,齊飛莫名地感覺到眼前的人很脆弱。
紀雲橋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腳踩到地板上眼前一黑,重新跌回床上,齊飛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那塊皮膚燙得厲害,“你發燒了。”
他撐着齊飛緩了緩,搖搖頭,站起來,拖着搖搖欲墜的身體率先走出房門。
一樓客廳沒人,紀雲橋拐去了林清霄的辦公室,站在門口看他坐在桌子前整理文件。
紀雲橋沒力氣,靠着門框支撐身體,問:“要去幾天?”
林清霄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忙碌,簡短說:“一周。”
“那你回來就25號了。”
“嗯。”
其實這對話也沒什麽,林清霄向來話少,可紀雲橋還是覺得他過于冷漠,或許是因為昨天他騙了自己,又夜不歸宿,今天還要離開。
那邊齊飛搬着箱子下了樓,在客廳說:“林總,行李收拾好了。”
林清霄拿上桌上的文件,大步向外走,其間路過紀雲橋身邊時,腳步放緩,卻沒看他,沒和他說話,也沒停下。
等林清霄側身而過,又走遠,紀雲橋撐着門框轉身,看着他背影小聲說道:“哥哥,我發燒了。”
紀雲橋燒得眼睛發熱,心卻像浸在冰水中,冷得牙齒都打顫,“你沒發現麽?還是不在乎。”
林清霄站在兩步遠處回頭,沉默半晌,紀雲橋眼前是模糊的,自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分辨不出他是心疼還是冷漠,只聽他沉聲說:“叫你助理來陪你去醫院。”
“我很不舒服,燒得頭暈,嗓子很痛,身上也沒有力氣,你甚至都不願意扶我一下。”紀雲橋執拗地說,“哥哥以前不會這樣對我。”
林清霄沉默地聽着他的控告,呼吸漸重:“你和以前也并不一樣。”
“是我不一樣,還是你變了。”紀雲橋嗤笑一聲,咄咄逼人問道。
林清霄眯起眼睛,不知道他有什麽立場指責他,神色一冷,轉身接過齊飛手上的行李,說:“我先去機場,你送他去醫院。”說完開門出去。
門一關上,紀雲橋眼前瞬間一黑,失去意識。
等他醒來,已經身處醫院的病床上,小宋坐在床邊擔憂地望着他。
小宋驚喜道:“你醒了?”
“幾點了?”燒好像退了,但紀雲橋身上仍沒力氣,喉嚨腫了,像一大塊異物卡在喉嚨裏,說話都困難。
小宋:“下午3點,你睡了好久。”
紀雲橋猶疑地問:“哥哥……他走了?”
“嗯,送你來醫院就走了。”
紀雲橋蜷在病床上,安安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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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國際機場,一架私人飛機起飛,目的地紐約。座位上的林清霄出神地看着電腦,頁面半天沒滑動一下。
旁邊的齊飛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林清霄椅子旁,俯下身說:“林總,醒了。”
林清霄點點頭,僵硬的身體仿佛放松了下來。
見此情形,齊飛猶豫問道:“昨天的照片……還要不要發?”
“算了。”林清霄緩慢卻堅定的開口,像是種無可奈何的妥協,幾秒鐘後繼續說:“告訴陸小姐,不需要她做什麽了,落地紐約,她可以先回國。”
“好。”齊飛向後面走去,過了幾分鐘回來說:“陸小姐說最近她沒事,到了紐約自己去玩幾天,到時候坐您的飛機一起回來。”
林清霄點頭示意知道了,将視線重新聚焦于電腦上,試圖将分到紀雲橋那的心收回來。
看着布滿英文的電腦界面,腦海裏卻充滿着紀雲橋傷心的質問,明明應該硬下心腸,給他教訓,讓他知道不是所有東西想就能得到。
可控制不住心疼。
是他養過十多年的寶貝,是每次看着紀雲橋受傷難過,都像傷在他身上一樣。
某種程度上來說,紀雲橋世界觀和價值觀的形成都離不開林清霄的影響,所以,紀雲橋所有的不好毛病的養成他也難辭其咎。
贏不了他,所以寬容點吧。
到了紐約,林清霄加班加點投入工作,硬是把幾天的流程三天走完,一切談妥簽完合同後,拒絕了東道主的晚宴邀請,轉頭去了洛杉矶。
有些事情要确定。
當年紀雲橋在港城電影學院讀了一年之後,申請到紐約某個大學表演系交換學習,臨出國前和他提了分手。
出國前半年的日子裏,紀雲橋的脾氣變得陰晴不定,會很長時間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與此同時,林清霄面對着來自爺爺的期盼和父親的打壓也是焦頭爛額,他們之間沒能熬過那個冬天。
而紀雲橋出國後的生活,他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林清霄私下裏曾調查過,他到學校裏三個月便提交了退學申請,然後轉去了洛杉矶,之後的行蹤怎麽都查不到,是有人故意藏起來的。
在洛杉矶又待了一天,林清霄動用各種關系只查到紀雲橋到洛杉矶後在唐人街某個酒吧工作過一段時間,辭職後拍了《末路之外》,再之後的行蹤查不到。
還有一個來自市政廳的消息是紀雲橋已婚,目前并未離婚,而他的結婚對象的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名字,身份背景一概不知。
看來有人手眼通天。
林清霄應該再待幾天,他想徹底了解紀雲橋那段被故意隐藏起來的過去,還有他的丈夫……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有什麽意義?
不得不承認,調查只是因為不甘心,十幾年的陪伴卻比不過一兩年,他輸給了一個沒廢什麽力氣卻把他寶貝偷走的人,他想知道那人是什麽樣子的。
他可以不乎紀雲橋是不是結過婚,現在沒離婚也無所謂,五年前被逼無奈,放他走了。
如今既然回來了,就別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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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住了一天就出院了,感冒時抵抗力下降,醫生讓紀雲橋最近多注意些,一定不要接觸到過敏源,引發哮喘。
紀雲橋想了想,還是回到了林清霄的家,雖然有過争吵,但他還不打算放棄,況且睡在林清霄的床上,有熟悉安心的味道,對休息也有好處。
疾病格外摧磨人的意志,最近吃藥頻繁,衣櫃深處的藥瓶裏只剩下幾粒。
小宋這兩天家裏陪他,每當阿姨做飯時圍着她身邊轉悠。
紀雲橋最近蔫蔫的不愛動,去觀影廳時路過廚房時看了一眼,問:“你在做什麽?”
小宋拎起一個砂鍋蓋,騰騰熱氣徐徐上升,回頭看着他說:“啊,醫生不是說你最近小心過敏源麽?我看着點。”
阿姨見他動作立馬搶過鍋蓋扣上,着急道:“還沒炖好。”
“阿姨知道的,她做很久了。”紀雲橋見阿姨都快被煩死了,幫着解圍道。
小宋說:“更小心點,所有過敏源都要限制,哎!阿姨!芒果別放!”小宋背過手,又朝料理臺看了幾眼,然後轉頭對紀雲橋說:“看吧。”
紀雲橋長大後,過敏的東西少了很多,小時候芒果草莓番茄都不能吃,但現在只要吃得不過量都沒問題。
紀雲橋瞥了眼,見阿姨正在榨水果汁,反駁:“芒果可以吃。”
小宋搖搖頭:“不行,這是重點标注的食物,你不能吃。”
紀雲橋慢慢皺起眉:“……什麽重點标注?”
小宋霎時一愣,支支吾吾道:“呃……芒果是公認的容易引起過敏的食物啊。”
紀雲橋沖他招招手,小宋神色複雜地走出來。
紀雲橋凝視着他的眼睛,仿佛透查人心,冷靜道:“說謊。從我掉下懸崖那一天,就能看出你身手不一般,現在回想起來,你對娛樂圈規則并不熟悉,也不算特別會照顧人,做任何事都像是按着什麽章程,來當助理很奇怪。”
“有什麽奇怪,娛樂圈賺錢多。”小宋笑了笑說,他外表看着依舊老實,微胖的體型,沒什麽存在感。
紀雲橋咄咄逼人:“以你的身手,當武術老師每個月的收入都不止這些。”
小宋無奈一笑:“沒有生源,做老師怎麽會賺錢?”
紀雲橋肩膀垮了下來,像是乞求一般問:“是不是哥哥讓你……”
“不是。”小宋緩緩點頭,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紀雲橋瞬間明白了,一直陰沉的心情晴朗起來,至少說明林清霄并不是不在乎他,他為自己做了這麽多。從以前的經驗來看,他受傷、崴腳,林清霄都很緊張。
所以那天林清霄那麽對他,到底是為什麽?是哪裏出錯了?
答案只能等林清霄回來後才能知曉,他已經走了五天,快回來了。
更何況,等到林清霄生日那天,他還有驚喜要送給他。
又是電閃雷鳴的一晚,不過确定林清霄在意他這件事讓他心情雀躍了不少。
半夜三更睡不着,紀雲橋興之所至,跑到樓下林清霄的辦公室彈鋼琴。
雷聲轟鳴,閃電接着落下,發射出一片白光,紀雲橋徹底拉開窗簾,巨大的落地窗外所有事物于風雨中搖晃,遠處海灣處掀起浪,黑色主宰一切。
關了屋裏的燈,紀雲橋坐在鋼琴前,聽着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仿佛連屋內的空氣都浸滿了水汽。
在這種獨屬于港城雨季氛圍感,紀雲橋雙手置于黑白琴鍵上,彈奏一曲《暴風雨的夜晚》,琴聲與雷聲雨聲應和,在濃重的黑夜裏,壓抑情緒随之釋放,很爽。
一曲終了,彈得手癢,紀雲橋放松幾下手指,開頭便按下幾個重音,又彈了一曲極其炫技的作品《鬼火》。
《鬼火》被拉赫瑪尼諾夫稱為世界上最難的練習曲,需要演奏者極高的演奏技術,過去的他不在話下,可如今……生疏許多。
這讓紀雲橋洩了氣,屋裏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海灣上的燈塔散發出些許光亮,他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卻誤觸了頂部通知欄的消息,意外打開一條娛樂新聞頁面。
題目是林氏掌門人攜未婚妻同游紐約,酒店共同進出,曝婚期将近。
下面配了一張兩人一起走進酒店的照片,沒正臉,可紀雲橋從背影就能看出來,确實是林清霄。
手機驟然脫了手,砸到琴鍵上,發出混亂刺耳的聲音。
心髒被揪了起來,仿佛懸在上千米高空,呼吸困難,神志不清。
不是出差,他又騙人……
“你在做什麽?”思緒混亂中紀雲橋聽到身後傳來林清霄的聲音,他茫然中回過頭。
林清霄站在門口,借着客廳微弱的亮光,整個人隐在暗處,紀雲橋難以置信剛在新聞裏看到的人就出現在他面前。
“轟隆——”
落下一道閃電,映出林清霄不善的面容。
“你……”紀雲橋想問他怎麽現在回來了,更想問的是關于那條新聞,卻不知怎樣問出口。
問他,你為什麽騙我?為什麽和你訂婚對象出游卻說是工作?
如果問了,林清霄承認了,那麽他們之間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你說你害怕打雷。”林清霄先開口,他率先發現了謊言,決定質問。
紀雲橋臉色一白,他沒聽到開門聲音,不知他回來多久,又站門口看了多久。
見他不說話,林清霄冷笑一聲:“你的謊言真是數十年如一日,演技真不愧對影帝的名號,你費勁心思謊話連篇,到底想要幹什麽?”
面對誅心的質疑,紀雲橋慘然一笑,反問:“我想要什麽,哥哥不是很清楚。”
林清霄沉聲:“我不清楚!”
那張共同進出酒店的照片仿佛殘留在紀雲橋視網膜上,讓他崩潰,讓他發瘋。
他不允許有人,将來有一天能以比他更親密的身份站在林清霄身邊,以家人或愛人之名,都不行。
“你!”紀雲橋沖着他悲哀地怒喊道:“我想要你在我身邊!我要你只愛我!不能有別人占據你的心!”
死寂聲中,林清霄一步步走近,臉色越來越沉,壓抑不住憤怒反問道:“我?你不想要了,推開我便走,想要了,就要我回到你身邊,你到底憑什麽?”
紀雲橋眼眶通紅,聲音沙啞:“哥哥,我一直愛你,一直想着你,從沒變過,可當時一件一件事推着我往前走,我能有什麽辦法?”
他于失望絕望中終于肯吐露一絲過去被掩埋已久的委屈。
“呵——”林清霄冷笑:“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想着我,卻還能在到美國短短一兩年內和別人結婚,你說的愛是什麽?是你不甘心,還沒玩夠麽?!”
紀雲橋表情頓時變得一片空白,傷心難過委屈盡數褪去,只剩震驚後的茫然:“你……”怎麽會知道?
“你愛我,用盡手段留在我身邊,直到現在都沒離婚,不可笑麽?你說你愛我。”林清霄站在紀雲橋對面,定定地看着他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像鑽石,他知道,那是眼淚。
是他僞裝的手段。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紀雲橋搖頭,神經質地重複。
“不是什麽?你沒結婚?還是已經離婚了?”林清霄厲聲問,心裏期待他的否定,或許他的婚姻只是被逼無奈另有隐情。
根本沒有什麽結婚,只是一個被錯誤傳達的消息,這五年紀雲橋一直都愛他,一直想着他,就像他說得那樣。
“……”紀雲橋沒說話,臉色慘白。
林清霄明白了沉默中他給出的答案,他原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紀雲橋的婚姻,可對他那位只有名字的丈夫還是嫉妒的發瘋,連帶着‘恨’上了眼前的罪魁禍首。
林清霄後退一步,斂起情緒,仿佛恢複了陌生人的模樣,“你慣會欺騙,嘴上說得好聽,做的事總意外捅人一刀。”
紀雲橋臉色一片煞白,他寧願林清霄恨他讨厭他,也不願他冷漠對自己視而不見,這會讓他恐慌仿佛兩人失去一切聯系。
所以他必須說點什麽,他知道怎麽說會讓林清霄生氣,因為紀雲橋了解他,就像了解他身上所有的敏感點一樣。
他無所畏懼,被沖昏了頭腦,沒有理智,只憑本能。
紀雲橋上前一步,兩人距離不過寸餘,微微仰着頭看他,像個天真的魔鬼,輕聲說:
“我騙你,你不是也騙了我,和陸香君一起吃飯,騙我說和工作夥伴應酬,和她去紐約,騙我說出差,我的行為都是龌龊,哥哥你呢?有了訂婚對象,卻和我接吻,對我起反應,被我的身體吸引,你的行為是什麽?”
“紀、雲、橋。”林清霄眯起眼睛,聲音沒有起伏,一字一頓。
“我很好奇,哥哥。”紀雲橋的手輕輕撫摸上林清霄的側臉,神情帶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問出的問題卻仿佛帶着尖刺,勢必要把所有人劃得皮開肉綻。
他說:“你真的喜歡女人麽?會對她起反應麽?和她做|愛的時候……也喜歡讓她叫你哥哥麽?”
林清霄猛地握住紀雲橋的手腕,“啪”的一聲,紀雲橋疼得皺眉,卻依舊看着他的眼睛,故意把一聲哥哥叫得暧昧缱绻:“哥哥,會麽?”
林清霄沉默地凝視。
這張臉!這個人!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紀雲橋疼得打了個抖,額頭抵在林清霄的肩膀上,閉上眼睛顫抖着說:“哥哥,我們都不是好人,是不是很般配?”
“我們是親人也是愛人,是最親密的。”
“這從我剛來林家的那天就注定了。”
林清霄漆黑的瞳孔隐于夜色裏,驟然松開了紀雲橋的手腕,感受他溫熱的呼吸殘留在他胸口皮膚上的溫度。
看吧,其實沒錯,他說的是對的。
來自最親密的人猝不及防的一刀,是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輕輕一劃,血噴湧而出。
這流血的傷口,和紀雲橋決定離開林家的那一天劃下的傷交相輝呼應,連疼痛的等級都不分彼此。
原來,我們應該彼此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