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回來
第26章 你回來
這一次的碟片不同于以往直接錄制表演,采取了類似電影拍攝的無觀衆模式。
林翊君那邊新話劇安排着好幾輪的演出加場,幾個臺柱子老的小的都抽不開身,錄碟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在了寧淅的身上。
謝雙睿和寧淅一起選了幾個本子,抛去人物過少的、不夠經典的、和其他團撞碟的,兜兜轉轉,選回了快要三年前鐘磬音剛入團時演過的劇。
這三年來重山話劇團也沒能招到一位将近一米八的女演員,“丫鬟阿娅”這個角色就這麽再度花落回了鐘磬音的家裏。
韋捷咔滋咔滋地啃着蘋果,囫囵不清地說着話逗鐘磬音:“磬音現在又要參與新話劇演出又要拍電影,大忙人啊!兩開花啊!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啊!”
“別逗我了你,我可真要緊張死了,沒這麽演過啊。”鐘磬音起身穿好衣服,真情實感地有些焦慮,原地走了幾個圈,“到時候我沒演好害所有人重來可怎麽辦?”
“得了,你一個臺詞都沒兩句的小配角有什麽可沒演好的,要說壓力大那也是寧老師吧,他才是一個沒演好就要所有人跟着重來的那個。”韋捷晃了晃手,又搖了搖腦袋,“本來呢,寧老師一大優點就是會臨場發揮、根據現場觀衆的反應調度情緒,到了這種要求照本宣科的時候,反而變成缺點了吧!”
韋捷這番話說得非常有理,鐘磬音啧了兩聲,明知道不應該,心裏卻也為寧淅感到擔憂起來。
與鐘磬音正相反,寧淅被要求增肥十斤,還不能是只長在肚子上的肥肉,要均勻發胖,同樣折磨得要死要活。
檔期定了兩個月,不需要內外景,導演和編劇們倒是省心了,演員們壓力大得要升天,話劇表演時情緒動作都是流暢的,現在演着演着就要定格,演了上一出後下一出不知道要銜接去哪裏,情緒的調整相當費力。
寧淅坐在舞臺正中的椅子上,手裏捧着一壇金魚,面容麻木地聽着前面兩位女演員的對手戲。
他本該是演出一副低眉順眼、忍氣吞聲的認命模樣的,可心裏總是被下一場戲的安排牽着走,情緒漸漸地就不對起來,等發現的時候,往往已經無法挽回了。
“卡!”果不其然,臺下的導演叫了一聲。
寧淅眼神飄了飄,知道是自己出了問題,剛想起身道歉,就聽導演在場下拿着個塑料喇叭在喊:“後面的那個高個的丫鬟,怎麽回事啊你!你看少爺的眼神怎麽比殷小姐還含情脈脈的?想許配給少爺做通房姨太太啊?”
導演話音一落,全場哄堂大笑,都向着寧淅身後看去。
寧淅上臺時沉在角色情緒裏,沒看清這場上都站了什麽人,恍恍惚惚地也跟着回頭去看。
他轉過頭,只見鐘磬音在他的身後捂着臉,指縫中閃爍着躲避的眼神。
鐘磬音本來就生得白,丫鬟又不用什麽嬌媚精致的臉色,打底幹脆只抹了一層薄粉,剛才被導演嚷嚷了一番又被全場的人調笑,眼下臉上的紅色蓋都沒地方蓋,統統冒了出來。
他身上穿着上等丫鬟的裝束,單扣側襟淡綠色的上衣,袖口翻上來簡單的錦花,下身同色的敞口褲子,戴着梳了髻別了首飾的假發,兩個細細的三股辮從發縫間延展出來垂在胸前,耳垂上還夾着翠色的耳夾,下面點綴的珠子貼在頰側,煞是可愛地随着鐘磬音慌亂的動作一起搖頭晃腦。
寧淅看着鐘磬音,越看鐘磬音躲得越厲害,化妝師罵罵咧咧地上來扒拉着鐘磬音的手要補妝,鐘磬音被迫坐下了,寧淅這才看清他手裏還捏了個深綠的手絹,此時此刻在兩個食指間攪來攪去,到真像個端正害羞得不知道怎麽是好的小姑娘。
大家仍舊在起哄笑着,女主演和寧淅關系算得上好,笑得前仰後合地拍寧淅的肩膀,寧淅沒什麽表情地看着鐘磬音,那人一副手足無措到眼珠子都不知道該往哪轉的樣子;寧淅又看他因為畫了舞臺妝而貼得濃密的假睫毛,以及睫毛下延伸出的很寬的一條黑色眼線,分神想着如果不知道這是鐘磬音,化妝化成這個樣子,只怕面對面站在寧淅的眼前,自己都是認不出來的。
寧淅回過頭來,對着導演欠了欠身:“不全怪小鐘,我剛剛情緒也不對,肯定要重新拍一條的,他應該是看出來了。”
導演咂麽着寧淅這句話,聽上去很像那麽回事,實則怎麽想怎麽不對——比如鐘磬音明明是站在後面看着寧淅的後背後腦勺,怎麽看得出來寧淅的情緒是什麽樣?
可是寧淅一向為人苛刻,排練時不罵人都算全組燒高香的,從來沒為誰解過圍,且他又是專業到不能再專業的業界大拿,說得話可謂相當權威、不容質疑。
導演撓了撓頭,只得打着哈哈認同下來。
然而再開拍時,導演發現,這一次寧淅的情緒是真的很不對,且不對得十分明顯。
他把一個“死人”演得太“活”了。
于是導演再一次喊了卡。
可惜話劇演員的習慣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連續兩聲卡之後,連女主角和女配角的情緒也都開始變得不對起來,怎麽也入不了戲了。
來來回回試了幾次,大家逐漸心情焦躁,反而越來越難調整。導演很是無奈,只得說這一組先下去休息,換下一組的人上來拍。
寧淅第一個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後臺走,看得其他人面面相觑,紛紛猜測寧老師是不是因為重拍了太多次,有情緒了、生氣了。
這樣一來,別人反倒不敢回後臺觸寧淅的黴頭,幹脆紛紛坐去臺下導演的身邊,觀摩起另外一組演員的表演來。
寧淅一個人站在幕布後面,深吸了好幾口氣,擡起手指觸了觸自己的臉頰,果然是發着燙的。
還好劇本要求他的角色“面如牆灰”,臉上塗得慘白還帶着不少深色陰影,厚厚的幾層粉遮蓋住了寧淅臉上所有毛細血管,不然真正的顏色透露出來,只怕要比鐘磬音剛才丢人十倍。
寧淅在後臺處站了一會兒,轉身走下去,随便找了個化妝臺坐下,也沒去看自己的劇本,想着醞釀一下情緒,才阖上眼簾,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喊他:“寧老師。”
寧淅再度深吸一口氣,睜開了眼。
鐘磬音的手裏還攪着那個該死的手絹,看上去扭扭捏捏嬌羞無限似的,看得寧淅沒由來得心裏冒火。
“我打擾你了嗎?”鐘磬音猶豫着往前走了兩步,寧淅看着他的臉,心裏亂想着怪不得讓這個人來反串演丫鬟,這張臉不化妝真是夠可惜的,演個丫鬟都可惜了,以後要是有什麽本子需要青樓花魁,寧淅肯定第一個把鐘磬音推上去。
——甚至演話劇對他來說都有點“糟踐”,鐘磬音應該大學的時候沒少被星探遞名片,要挖他去參加選秀、參加造星活動才對,要是那個時候他動了心思跟着走了,現在說不定已經聲名斐然,在演大制作的電影、電視劇,賺得盆滿缽滿,不必總是被寧淅誤會、不必總是被寧淅罵了。
寧淅胡思亂想着,沒回答鐘磬音,表情估計也不怎麽好,說不定在妝面的加持下愈發兇神惡煞,他眼看着鐘磬音抿着塗了口紅的嘴猶豫了又猶豫,最後小聲說了一句:“那我走了寧老師,不打擾你了。”
“沒打擾。”寧淅脫口而出,“你回來。”
最後三個字說得實在有點奇怪,兩個人都愣了愣,寧淅斂下眼收束起外露的情緒,半轉過身不去看鐘磬音,波瀾不驚地問:“小鐘,找我什麽事?”
鐘磬音向着寧淅走了兩步,站到寧淅的化妝臺邊,觀察了寧淅一會兒,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寧老師,我緊張啊。”
他垂着眼睛,真像個有了輕愁的少女似的,塗着胭脂蔻丹的唇開開合合:“都拍了快一個禮拜了,我還是适應不了這種表演形式,我真的很緊張。”
寧淅心跳得很快,臉上更熱了,他不敢看鐘磬音,只是語速飛快地問:“有第一次登臺面對觀衆那麽緊張嗎?”
鐘磬音立刻搖頭:“那倒是沒有的。”
“——可是登臺的緊張再多,對我這種小配角來說也不過幾分鐘、十幾分鐘的事情,但是拍這個片子,要緊張兩個月呢……”
鐘磬音站在寧淅的面前,嘆氣連連。
寧淅倒是能懂鐘磬音的感覺,畢竟平時演戲,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一咬牙一跺腳,撐上幾個小時,是好是壞就都過去了。現在拍着碟片,拖拖拉拉要重複兩個月,說不準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回過頭來還要再補拍,實在折磨人。
“你平時緊張了怎麽辦?”寧淅微擡起頭,仍舊不太敢看現在的鐘磬音,将視線落在另一邊的道具堆裏。
“健身,撸鐵,打沙袋。”
【作者有話說】
寧淅:我這個年紀戀愛了一定很成熟
同樣是寧淅:你給我回來誰允許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