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花與夢與戲
第24章 花與夢與戲
寧淅這一回拿的是林翊君特意留給他的贈票。不過盡管演出已經進行到第四輪,買座率依然很高,而且這一次沒有了領導捧場、沒有了電臺錄像,舞臺和觀衆席位都顯得純粹了很多。
寧淅的燒早就退了,身體好了很多,破天荒沒在宣傳冊上長篇大論地挑刺。
表演結束後依舊是獻花抛花的環節,寧淅這一次也沒有接到捧花。
因為沒有電臺和記者,就沒有采訪的環節,故而這次演出主演們要比配角先一步下臺卸妝,寧淅和幾個熟悉的人點頭打了招呼,徑直走去了後臺。
“哎呀,這不是寧老師嘛,又來現場莅臨指導小的們演出啊~”林翊君眼睛下面鋪着卸妝濕巾,笑盈盈地坐在椅子上,仰着頭對寧淅打趣。
“是,我特意來批評你的。”寧淅笑着往林翊君的化妝臺上靠了靠,眼神忽然一閃,看見了匆匆忙忙往衛生間走的鐘磬音。
這一次鐘磬音的表現要比初次好上很多,寧淅說得每一點他都改了——包括眼睛不要一直往寧淅的身上打轉。
整場演出下來鐘磬音的眼神都非常安定,寧淅很确定鐘磬音看見自己了,但就是愣沒落在寧淅身上一眼,連瞟都沒瞟一下。
不知怎地,寧淅反倒覺得全身不得勁起來。
寧淅心不在焉地和林翊君聊了兩句,瞥見鐘磬音從衛生間出來,坐到了後面被梳妝臺遮擋看不見的位置,便拍了拍林翊君的肩結束了對話。
寧淅往前走了兩步,不知想起來什麽,又退了回來,指了一下林翊君桌上的花籃:“這個你還要嗎?”
“你到底是對沒接到花有多怨念啊?我以前怎麽沒發現呢!”林翊君有些無奈,把花籃向着寧淅推了推,“喜歡就拿走。”
寧淅道了謝,彎腰挑揀了幾下,看似随便地抽出來幾支攥在手心裏,将一個淺藍色的緞帶拆下來,在林翊君詫異的質問聲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寧淅轉過中間排的化妝臺,果然看見後排裏好幾個小演員擠在一個臺子上卸妝。
鐘磬音抱着胸站在一邊,臉上的妝卸了一半,看着像在排隊,又像是被不講理的其他人擠走了,笑呵呵地低着頭聊天,直到寧淅都走到眼前了才注意到,一個激靈站直了身體:“寧老師!”
“嗯。”寧淅笑了笑,和其他人也打了招呼,相當随意地将手裏簡單到令人發指的花束丢到了鐘磬音的懷裏。
“有進步。”在鐘磬音震驚的目光中,寧淅非常冷酷地丢下了三個字,非常冷酷地轉過身離開了。
鐘磬音第二次坐在美派大劇院小劇場的第二排正中央,一面将自己的手機設置成靜音,一面感慨“鈔能力”是真的令人舒心。
他偷眼看身邊雙腿交疊坐着的寧淅,而寧淅一臉古井無波地看着手裏的宣傳單。
鐘磬音是想和寧淅随便說兩句話閑聊的,又覺得“跷二郎腿很不健康”這樣的開場白一旦說出來,怕不是要被寧淅瞪到死。
上周演出結束,寧淅做了一件讓鐘磬音幾乎整夜沒能入睡的事情——到後臺送花。
雖然送得是一看就知道從哪個主演且多半是林翊君的花籃裏薅出來的散花七八支,數量沒什麽講究,品類也沒什麽講究,只用一個淺藍色的緞帶随便系起來,但“被寧淅送花”這件事,疊上“寧淅只給鐘磬音送了花”和“寧淅專門來給鐘磬音送花”的雙層buff,不僅足夠讓其他小演員尖叫,更讓鐘磬音自己做了一晚上的……舂夢。
實打實的舂夢,實誠到面面俱到、鞭辟入裏、韋編三絕,致使鐘磬音第二天起來洗了一上午的內庫和床單被子,兼帶因為過于羞愧、無法面對寧淅而破天荒地請了假。
鐘磬音發自內心感到自己真的是又沒見過世面又丢臉,明明對着寧淅連“我喜歡你”這樣的話都以各種口吻說過了無數遍,到了寧淅以前輩的身份、給欣賞的後輩随随便便送了幾朵花這裏,自己就已經受不了了。
那天晚上寧淅走得幹脆,鐘磬音後來也沒臉再當面和寧淅道謝,只得紅着一張臉,躲在被窩裏給寧淅發了長長的一條致謝微信。
寧淅很簡短且很有他個人風格地回了“不必”兩個字,接下來“叮咚叮咚”發來整整五條一分鐘的長語音,鐘磬音戰戰兢兢地點開聽了,果然又是來罵他哪裏表現的不好的。
在第五條長語音的最後,寧淅終于罵完了,話頭頓了頓,大概靜默了三秒鐘,才用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語氣問:“顧老師周四晚上有戲,你聽嗎?”
最喜歡的寧老師邀請他去聽最喜歡的顧老師的戲,只要鐘磬音不是個傻子就不會拒絕。
于是,在周四晚上七點一刻,鐘磬音就這樣坐在了寧淅的身邊。
今天兩個人沒坐公交車,是寧淅喊了林翊君送來的,故而到得有些早了,距離開場還有十來分鐘。
鐘磬音試探了幾次,沒找到合适的話題和時機開口,只得打開節目宣傳單,反反複複地看了起來。
今天的戲并非顧老師的專場,是三出折子戲,第一出竟然是《占花魁·受吐》。
鐘磬音眨了眨眼睛,不免回想起在勐侖的賓館裏,陪伴寧淅醉酒的那一夜。
那天的自己倒是清清白白正義凜然,給寧淅蛻光了洗澡都沒亂看沒瞎想,換成今天,恐怕林翊君上一秒把寧淅丢進他懷裏,下一秒鐘磬音就能瞬間摟着人紅了臉。
鐘磬音想着,思緒有點翩翩然,縱然事情已經過去半年之久,但一分一秒依舊回憶得清清楚楚。
——他接到了寧淅的電話,聽着寧淅拉長音昏昏然的語句,挂斷之後便預約了醒酒湯的外賣,在賓館裏焦急地等到後半夜,門被哐哐哐地砸響,才一拉開,就被一身酒氣的寧淅撲了個滿懷。
寧淅本來就站得不穩當,很明顯又被林翊君搡了一把,沒骨頭地挂在鐘磬音身上,頭發也有些亂了。林翊君站在門口,眼睛醉得睜不開,眯着看了半天才算認出來了鐘磬音,大着舌頭說磬音啊好好照顧寧淅啊,來來回回說了三遍,才被其他人拖走了。
鐘磬音用腳關的門,半拖半抱地把寧淅帶到床上,寧淅稀裏糊塗地解着自己的衣扣說要洗澡,鐘磬音就那麽上前去幫寧淅将衣服脫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寧淅上半身肌肉勻稱,皮膚礎手溫潤,毫無防備地樘在牀上,任由鐘磬音的手在申上猶走,沒有一丁點反抗的心思。
不過脫到一半時,寧淅又不肯洗澡了,說要喝水,鐘磬音把醒酒湯端過去,寧淅喝了兩口叫着難喝,非要鐘磬音給他燒茶水,鐘磬音一邊想着伺候個祖宗也不過如此,一邊又任勞任怨地給寧淅煮了茶。
喝過茶的寧淅安靜不到一分鐘,又嚷嚷着想要洗澡了。
那天記憶裏的寧淅有巢紅的面頰、被水打溡的柔軟軀體、礎手滾燙的芘芣、含混不清的嗓音——
鐘磬音冷不丁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回想下去。
舞臺的燈暗了下來,三聲鐘聲響起,戲劇正式開場。
飾演賣油郎的演員也是鐘磬音喜歡的昆劇演員之一,是難得的女演員來反串小生,扮相漂亮清麗不算,聲音更是沉穩悠揚。鐘磬音聽了幾段唱詞,湊到寧淅身邊小聲說:“翁老師的小生是真的好,我第一次看見的時候驚為天人,心想怪不得古時候的小姐總是要跟唱戲的跑了,換做我我也禁不住這誘惑。”
寧淅瞥了鐘磬音一眼,沒有發表看法,配角過場群戲的時候才壓低了聲音問:“我在勐侖喝多那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鐘磬音眨了下眼,他看着寧淅,然而寧淅的眼睛依舊落在舞臺上。
臺上已經演到男女主演的對手戲,王美娘心中盛贊秦鐘品質高潔,不僅默默服侍一夜,而且不曾亂占便宜不曾抱怨,攢錢三年只為一睹芳容,對她美娘那是一片的癡心。
鐘磬音沒想到寧淅心裏想着和自己同樣的事情,耳邊聽聞戲臺上王美娘嬌聲問着:“你還來麽?”那不開竅的秦鐘滿身正氣,數次回答都是:“不再來了。”
半年前的鐘磬音也沒有開竅,然而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鐘磬音小聲回答:“不麻煩,寧老師喝多了乖得很。”
寧淅側過頭看了鐘磬音一眼,似乎是對“乖得很”這樣幼态化的形容感到困惑,微微皺起了眉頭。
臺上那秦鐘終于在王美娘的再三追問下明察了美人心思,恍然大悟地說着還來還來還要來,兩人執手相看、依依不舍,架不住雞鳴旦至,一對佳人勉強分別,各自去了。
一折完畢,臺下衆人鼓起掌來,寧淅也跟着拍了幾下,對鐘磬音說:“确實不錯。”
“我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翁老師的戲,坐前排真的是太爽了!”
【作者有話說】
小鐘:有沒有發明時光機,在線等,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