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鐘老師能不能簽個名
第23章 鐘老師能不能簽個名
“是,這個孩子還不錯,是個好苗子,今天他也上了全程了。現在是稚嫩了點兒,以後他要是擔了劇,還得您們多捧捧場。”
“哎呀,寧老師您都這麽說了,那我們一定啊,是不是啊!”中年男人一拍胸脯,回頭和自己同行的人吆喝了一句,同行人連忙應和着說是啊是啊,有個人低頭從自己的腰包裏翻出來一根筆和一張宣傳單,向着寧淅伸了過去。
“寧老師,我是真的喜歡你啊,你看你上場演出的單子我都還随身帶着呢,今天好歹遇着了,能不能給簽個名?”
鐘磬音還正在尴尬,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聞聽此言又緊張起來。
除去必要的商業簽名之外,寧淅是從來不私下簽名的,鐘磬音看着中年男人熱情期待的臉,心想由寧淅來拒絕這樣的鐵杆戲迷也不合适,還是得自己幫寧淅拒絕了才行。
“對不……”
“好啊。”
寧淅在鐘磬音震驚的目光中接過了宣傳單和筆,低着頭簽了,笑說:“可惜是《二月》的單子啊,要是我倆的劇,今天‘易家唯’也能給您簽一個。”
“我、我帶着呢!”後面一個小姑娘喊了一聲,舉着印有寧淅和鐘磬音兩個人劇中裝扮的宣傳單擠上前來,忙不疊地遞到寧淅面前,“寧老師,我、我帶着……”
寧淅當即接過宣傳單,飛速簽上自己的名字,而後微笑着遞給了鐘磬音。
“鐘老師。”寧淅的唇邊有不甚明顯的戲谑與揶揄,他對鐘磬音說:“能不能簽個名。”
寧淅只簽了自己主演的幾張宣傳單和戲票。演出結束後還保留着這些東西的人本來就不多,今天也不是寧淅的戲,更不可能時時當護身符似的帶在身上,有些粉絲雖然覺得可惜,但也沒太糾纏。
寧淅推說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間,大家紛紛讓路,也沒有傳說中狂熱到不行的粉絲非要追進去看看寧老師是什麽尺寸的。
——除了鐘磬音。
鐘磬音看得出來寧淅沒有要去放水的意思,只是找了個由頭躲開人群而已,便跟在寧淅的身後也躲了進去。
地鐵站的衛生間味道很是刺鼻,鐘磬音擡起手捂了捂,寧淅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也确實沒有去上廁所,只是站在鏡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
鐘磬音站在寧淅身後,四五步遠的地方,看着鏡子裏的寧淅。
性格不怎麽好的大前輩完全收起了在外面面對粉絲時的笑模笑樣,嘴唇微微抿着,眼神冷淡銳利,又恢複成往日在話劇團裏不易親近的樣子了。
鐘磬音看着寧淅面無表情地整理衣領,清了清嗓子,站直身體對寧淅說:“謝謝寧老師。”
他擡了擡手比了個手勢,又補充:“擡舉我。”
剛才寧淅在粉絲認出自己時把鐘磬音推了出去,又要和鐘磬音一起簽名,大傻子才不懂寧淅是何用意。
寧淅從鏡子裏掃了鐘磬音一眼,不鹹不淡地回:“現在劇團斷代嚴重,不說具體演技怎麽樣,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是很多,中段也勉強頂得上,青年演員卻實在不太行。你是沒什麽天賦,但是看起來也不是進重山來沽名釣譽或者混日子的,既然你肯學,我就一定會認真帶你。”
鐘磬音抿了下唇,脫口而出問道:“那林老師呢?”
寧淅回頭看了鐘磬音一眼,看得鐘磬音很是尴尬,“呃”了幾聲,撓着頭說:“林老師也和我談過,說你教了他很多東西。”
寧淅轉回頭去,淡淡說道:“林老師技巧方面已經成熟了,不需要我什麽。他不僅有天賦,還有良師指導,你要是想吃這口飯,就必須努力磨煉。”
“嗯。”鐘磬音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了寧淅的身後。
“寧老師,林老師和我說,你說過,希望百年之後的人提起話劇來、要不可避免地提到你的名字。
“——我做不到流芳百世,但是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時候,最起碼,在我還在演戲的時候,只要有人提起話劇來,偶爾也要提一提我鐘磬音的名字。”
“我做不到流芳百世,但是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時候,最起碼,在我還在演戲的時候,只要有人提起話劇來,偶爾也要提一提我鐘磬音的名字。”
長達三天,鐘磬音的話在寧淅的腦子裏嗡嗡作響,平均每隔半個小時就要跳出來餘音繞梁、振聾發聩一番。
寧淅深吸了一口氣,再也忍不住,把手裏的劇本團成團,狠狠敲在了林翊君的頭上。
“你他媽和一個小孩子提這個幹嘛!”
寧淅動作惡狠狠,語氣也惡狠狠,驚得旁邊幾個小演員大氣也不敢出,紛紛暗自擺好了架勢,就等兩位老師打起來好第一時間沖上去拉人。
沒成想林翊君被打了也沒生氣,反而笑呵呵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斜着眼睛去看寧淅:“你和我說這話的時候,咱倆不也是他那麽大點的小孩子?”
寧淅舉起手來又欲打人,林翊君先躲開了一步,笑道:“怎麽回事啊寧老師,敢說不敢認?”
“都是不懂事的時候說的話,你不提我自己都忘了!林翊君,我今天非要收拾收拾你。”一想起中二時期的炸裂言論被林翊君廣而告之、捅到了鐘磬音面前,寧淅氣不打一處來,撸起袖子就要抓林翊君的領子,林翊君笑着一邊跑一邊大喊寧老師大庭廣衆之下注意影響。
他不喊不要緊,一喊害得旁邊的人全被寧淅狠狠瞪了一眼。
“都給我出去。”
寧淅一指門口,小演員們紛紛逃命也似地應着聲跑了出去,活把寧淅捧出了一副要吃人的架勢。
只有林翊君本人不覺得自己項上人頭即将不保,反而優哉游哉地坐在了椅子上,閑散地說:“推脫什麽年少輕狂嘛,你現在根本也就還是這個想法,當我不知道啊?你這人心思有多重,你打定主意的事可不是說你說不出口了就代表你不做了。”
寧淅将臺本摔在林翊君的身上,林翊君笑呵呵地接了,拿在手裏晃了晃:“你不提了,不就是因為‘那件事’讓你憋着了,寧淅啊,你以前就是一團燒得旺的火,就算被釜底抽薪了、被潑了一盆冷水,只要有一點火星,你就還燒着。我看得出來,老謝也看得出來,我們也都願意你燒着,不然你以為這些年老謝這麽縱容你,只是因為他惜才而已嗎?”
林翊君直起身來,輕輕嘆了一口氣:“寧淅,我們早就看出來了,你這輩子只能演話劇,你做不了別的了,所以,你就安安心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現在還泡在這行當裏十幾年、幾十年的人,哪個不是真的愛、真的想讓越來越多的人看話劇、想讓話劇發光發熱的?但是有人要有風骨,就要有人識時務,寧淅,你從來沒看不起我們做識時務的人,我也要告訴你,不管老謝平時怎麽和你說,也都只是嘴上的工夫……”
林翊君看着寧淅,露出淡淡的笑意:“寧淅,團長是敬佩你的,他從來沒嘲笑過你的清高,也願意為你的清高鋪路。”
寧淅低抿起唇,沒有回應林翊君。
室內安靜得落針可聞,過了很久,寧淅才嘆了一口氣。
“光影相生,翊君,我從來都知道的。”
在寧淅進入重山話劇團的第四年,發生過一件極少人知道的小事。
隔壁兄弟劇團的一位青年女演員,嫁給了比自己大二十歲的一位富商,連帶着用錢搶走了重山話劇團當年進入殿堂級劇院演出的機會。
彼時寧淅還是個多少“會來點事”的人,這件事再怎麽扼腕也不過是個談資,讓寧淅與林翊君懷着唏噓不已的心思,讨論了好一陣摧眉折腰向權貴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才算圓融之餘還能守住底限。
直到這件“小事”輪到了寧淅的頭上。
在一次公益下鄉表演中,當地不懂文也不懂娛的文娛部門領導請客吃飯,寧淅自然在作陪的行列,敬過酒後說領導的太太對寧淅很是欣賞、希望在本地時寧淅的每場演出都為太太留票,且讓太太可以自由出入劇團後臺、多和寧淅私下裏聊聊天、聊聊話劇。
借着糊塗的酒勁,寧淅沒有多想就一口答應了。
之後上演了狗血的“和我偷偷在一起、我拿老公錢養你”的戲碼,這位太太被寧淅拒絕後懷恨在心,反倒先一步回家哭訴寧淅手腳不幹淨、言辭也暗含挑逗,氣急敗壞的大人物叫人半路堵了寧淅,不給任何分辨的機會,打斷了寧淅的一條腿。
善後的事情是林翊君和謝雙睿偷偷去做的,對外只說是寧淅自己不小心摔到了。
寧淅的腿恢複得很好,休養了幾個月,沒落下病根。
然而腿是好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自那之後,寧淅從各種意義上,都越來越不好了。
第二次去看林翊君的新編話劇時,寧淅坐在了第三排正中間。
【作者有話說】
小鐘:原來寧老師也喜歡玩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