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特意等着來罵你的
第22章 特意等着來罵你的
對于那個人,少年時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厭惡。
寧淅一直很怨,怨他壞得那麽不留餘地,致使寧淅的整個少年時代連一點美好的記憶都沒留下。
如今寧淅又很慶幸,慶幸他壞得足夠徹底,不然不知自己要付出多少個二十年,才足以釋然不再留戀。
寧淅走下大劇院的平臺,走出大門,門口還簇擁着不少閑聊沒有離開的人群。
他站去一邊拿出手機,剛要點打車,就聽身邊有人嚷嚷着抱怨:“等了他媽半個小時了還沒車過來!有這時間老子坐地鐵都到家了!”
寧淅看了一眼自己剛剛啓動的打車軟件,默默地将手機收了起來,盤算了一下自己家的距離,準備坐地鐵回去。
而且……鐘磬音多半也是坐地鐵回家,不知道會不會同方向,如果遇上了,寧淅還能就剛才的舞臺表演訓斥他兩句。
想着,寧淅低頭分析了一下,他是眼看着鐘磬音進後臺卸妝的,估摸着這會兒時間應該剛剛好。
于是寧淅邁步往地鐵站的方向走。
路過地下停車場的出車口,有幾輛車前前後後地出來,寧淅稍微頓了頓腳步避讓,一輛灰色的轎車停下來,車窗降下,露出林翊君帶着笑的臉。
“還沒走啊寧老師?”林翊君用揶揄的口氣說:“怎麽沒開車來啊?”
——寧淅考完駕照先買了車,結果三年過去還沒搖到號,只能停在一年要繳費快兩千的停車位裏落灰,這事團裏沒幾個人知道,也只有林翊君敢拿來開玩笑。
林翊君被寧淅瞪了一眼,笑得更大聲,清了清嗓子問:“不鬧你了啊,怎麽還在這,打不到車?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寧淅擡手拒絕了:“你們不是去嘉白那邊聚餐,又不順路,你是主演,別遲到了。”
“哎,好吧,”想到一會兒的席面上确實要有好幾個得罪不起的人,林翊君嘆了口氣,打量了一下寧淅的臉色,“那你可別再着涼了,到家和我說一聲。”
“知道了。”
林翊君和寧淅道了別,寧淅目送林翊君将車開走才重新往前。
這一段路不知圍着什麽在裝修,人行橫道被擠沒了,非機動車道也只有一半寬窄,寧淅貼着藍色的鐵板走了一段,才轉了個彎,就覺得自己身後跟着個人。
寧淅捉摸了一下,大半夜在這燈火通明的馬路上對一個一米八的男人搞跟蹤,怎麽想怎麽不合理,說不準就只是順路、路又擠才這麽走,沒太放在心上。
那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寧淅身後,寧淅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他腳步略微慢了下來,低着頭,身後的人腳步也停了停,似乎是想調整步伐繼續跟着寧淅走,最終卻還是快走了三兩步,來到了寧淅身邊。
“寧老師。”默默跟了寧淅一段路的人開口打了招呼,“你怎麽沒上林翊君老師的車啊?”
寧淅轉過頭,果然是鐘磬音。
鐘磬音的妝卸得不算太幹淨,看起來是卸妝的時候太着急了,下颌和耳側還有點不明顯的土灰色,是最後一場扮做饑民時留下的。
寧淅悶着頭往前走了兩步,沒好氣地說:“特意等着來罵你的。”
“诶?!”
“诶什麽。”寧淅擡起頭來,沒有看鐘磬音,眉頭像往日一樣緊皺着,“你今天誇張的動作太多,混在人堆裏可能無所謂,但是如果被注意到了以後,單看着實在太顯眼,甚至都有點不和諧、格格不入,全程都是這樣。”
鐘磬音側過頭看着寧淅,寧淅一邊說一邊向前走着,語氣帶着恨鐵不成鋼的嚴厲,鐘磬音眨了眨眼,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寧淅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剛剛那句話的言下之意是,寧淅看了鐘磬音全程的表演。
鐘磬音飾演的只是一個又一個龍套,是泯然衆人、是水流裏毫不出彩的灰突突的石頭,寧淅為什麽要看?
鐘磬音看着寧淅的側臉,青年的神色是凜然且嚴肅的,自帶着前輩的威壓,可鐘磬音控制不住自己想東想西的心。
——寧淅真的只是為了好好指點鐘磬音,才會這樣注意地去看他的表演嗎?
“還有,我知道你看到我了,那你的眼神也不應該亂飄,這是大忌,今天是下沉的舞臺,那麽你就要微微上揚一些,看中場觀衆的頭頂。我坐在前排,看過去是俯視的角度,你随便瞟一下都很顯眼……尤其是謝幕的時候!”寧淅沒發現鐘磬音的異樣,反倒很滿意鐘磬音此時此刻的沉默,認為他是在認真反省、聽進去了,故而說得更多了一些,“到幕布拉上之前,你都還是你演的角色,絕對不可以把自己的感情放出來,這是非常不專業的事。”
“我知道了,寧老師,謝謝你。”鐘磬音誠懇地道謝,聲音非常低沉。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地鐵站,寧淅戴上口罩,轉頭問鐘磬音:“你家住哪?”
“勝果城。”
“嗯,不順路。”寧淅轉過身,連聲再見也不打算說,站上了下行的扶梯。
鐘磬音沒想到寧淅走得這麽幹脆,哎了一聲追上去,急道:“不順路但是也可以一起坐一段地鐵的啊寧老師!”
寧淅沒回答鐘磬音,掏出手機點開自己太久沒用的交通一卡通APP,操作着根據提示給卡面充值,鐘磬音從背後看着寧淅,佯咳幾聲,說:“今天好多人給譚老師林老師他們鼓掌……連韋捷那小子過場亮相時翻了幾個跟鬥都收到了很多掌聲,我還挺羨慕的,明明我也能翻,要是也跟在他們那一波裏就好了。”
寧淅充好了一卡通,擡腿走下扶梯,沉聲說道:“男演員跑腿不要做武戲裏面翻跟鬥的。”
寧淅說了這麽一句,又有點怕鐘磬音不能理解,腳步慢了一些,解釋道:“翻還是要會翻、要能翻,但是你之前和我說的那些話,我建議你最好還是把精力和羨慕的心思都放在文戲上,捉摸自己怎麽能在文戲裏演得出彩。翻兩個跟鬥看着漂亮,觀衆可能都會覺得很厲害,給鼓兩聲掌叫兩句好,但是都不用演出結束,換個幕就已經根本記不住你的臉、記不住你是誰了,掌聲是給跟鬥的,不是給你的,不是真的。”
鐘磬音聽着,嗯了一聲點頭:“寧老師說得對,是我浮躁虛榮了。”
寧淅沒再接話。
一場大演才結束,不少觀衆選擇坐地鐵回家,就算錯過了人最多的那一陣子,站點裏依舊三五成群地站着不少讨論劇情的觀衆,手裏各自拿着宣傳的小冊子,還有個人懷中抱了一捧鮮花,一看就是剛剛在劇場裏接到的,臉色紅潤得意洋洋。
寧淅挑了個人稍微少點的站臺站定,鐘磬音在他身後也站下了。
旁邊有個中年男人見到寧淅後左右打量了一下,又回過頭去拍自己身邊同行的人,三個男人湊在一起指點着寧淅說了兩句什麽,先頭的中年男人清了下嗓子,向着寧淅走了過去:“哎,打擾一下啊,請問您是寧淅寧老師沒錯兒吧?”
話劇演員不像偶像明星,被認出來的概率很小,也就是現在站臺裏劇迷很多,才有眼尖的老戲友一眼就把寧淅給看了出來。
鐘磬音暗暗吃驚着,寧淅已經拉下了口罩,禮貌且疏淡地對那位中年男人笑了一下,點頭承認:“我是,您好。”
“哎喲天哪,诶,真是寧老師诶!诶诶你們快過來!真是寧老師!”中年男人叫嚷着招呼自己的同伴們上前,一一和寧淅握手,他聲音大,很快就把旁邊的一些人也吸引了過來。
寧淅的臉其實沒什麽特別的記憶點,臺上臺下也有些差距,要不是資深老劇迷是很難認出人來的。不過比起他的臉,“寧淅”這兩個字可就名氣大得多,知道重山劇團、知道話劇的人幾乎沒有沒聽過“寧淅”這號人物的,一時間周邊的觀衆全圍了過來,更遠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人也向着這邊探頭探腦,打聽着怎麽回事。
鐘磬音沒見過這陣仗,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幫寧淅解個圍,有點手足無措,正撓着頭想着要不要給謝雙睿發個消息求助,胳膊就被寧淅拽了一下。
寧淅原本只是應付着身邊和他搭話的人,說了沒兩句,忽然把鐘磬音拉到了自己身邊,拍了拍鐘磬音的後背,對眼前的人們介紹:“這也是我們重山話劇團的孩子,叫鐘磬音。”
“是是是,這個小夥子我知道。”中年男人看着鐘磬音,拍了拍手,“不是我誇海口啊,寧老師真的您的每出劇我們哥兒幾個都看過,這不是每回都和您搭着演易家唯的那小孩兒嗎!哎呀,我早我都記住了。”
旁邊也有人附和着說是是是,還有人誇鐘磬音長得好看、卸了妝更出挑,寧淅看了有些局促的鐘磬音一眼,又對着大家笑了笑,更像是在鼓勵鐘磬音。
【作者有話說】
小鐘:讓我們一起大聲說出,打是親、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