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但願春風寄我語,一路慰卿……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但願春風寄我語,一路慰卿……
半月後, 前線再次告捷。
軍報八百裏快馬加鞭傳至順天城,龍顏大悅,着令歧王、兵部侍郎林清、戶部清吏司主事宋知止即日進京, 奚越駐守邊關。
兩日後,戊元府巡撫衙門前,蕭慎一身戎裝, 從馬上一躍而下,方能下地的林清站在衙門門口,欣喜地看學生朝自己跑來。
“林師!”蕭慎跑到林清面前,卻見隋瑛也站在一旁,隐隐攙扶着林清, 便止住腳步,向兩人行禮,“林師,隋巡撫, 聽聞您二人上月在回府途中遭遇不測,學生實在挂念,只是戰事吃緊, 學生始終不得脫身來探望。”
“殿下何出此言,您倒是受苦了, 都瘦了。”林清伸手,碰了碰蕭慎瘦削的臉頰,撫去他臉上的黃沙。
這時隋瑛面露欣慰, 看蕭慎對林清如此恭敬, 心底也生出喜歡來,道:“叫下人預備了熱水,去洗洗罷。”
“謝過巡撫大人!”蕭慎心情極好, 一是見到林清安然無恙,二是隋瑛對他的态度,看來,林清已将隋瑛拉攏過來了。
這可不容易,大寧朝上,隋瑛可是标杆一般的人物,萬千儒學之士,文人朝臣,無非都是想在立德立功上有所建樹。隋瑛的德行和功績,叫人難以望其項背,是以清流擁之護之,他的态度,引導清流的态度。
蕭慎入府後,宋知止才從馬車上幽幽下來,這全在于他上路前被某個将軍拉出去騎馬,叫他困倦疲乏,一路上美夢連綿,竟全是那人身影。
小将軍日日都來他的營帳,什麽都不說,只是撐着個腦袋看他。看得他惱了,便用手中的書本砸他的頭。可那頭硬得很,叫手中書本都開了線。
“喲,回京了我賠你一本。”奚越越湊越近,宋知止伸手點在他額頭上。
“打住,奚将軍這是要做什麽?”
“不知道要做什麽,就是想離你近一些。綿綿,咱們去騎馬好不好?”
“第一,不準叫我綿綿,第二,我不愛騎馬。”
“我想和你騎馬,你若是不和我去騎馬,我就要賴在你的床上。”
“無賴!”
“我就是無賴。”
這無賴央煩美人同他騎馬,軟磨硬泡下,美人終是松了口。可站到了校場上,左看右看卻也只有一匹馬。
“這怎麽騎?”宋知止問。
“我這匹汗血寶馬,別說騎兩個人,就是三個人都沒問題喱!”某人無恥地笑着,兩手就托在了美人腰上,“一,二,三!綿綿上馬!”
宋知止一聲驚呼,将将坐穩,某人就已跨坐在他身後,拉着缰繩,将他抱在了懷裏。
“奚将軍!”
“叫我離憂。”
宋知止回首,背貼于那熾熱胸膛,咬着下唇道:“酒中同樂事,關外越離憂。”
“可惜此際沒有酒,不然定是要與綿綿大人共享樂事。”
星空低垂,月色皎潔,戰馬離了校場,朝荒漠深處一方高地馳騁而去。夜風吹起二人黑發,觸碰、糾纏。
“明日你就要走了。”奚越的手不自覺地落在宋知止的腰上,緩緩收緊,将下颌埋在他肩,他聞到一股清冽的蘭花香。
真如一朵蘭花似的,叫人忍不住采摘。
“我舍不得你。”他說。
宋知止心頭鹿撞,已是無法招架某種氤氲在心的情愫,“奚将軍……”
“哼,不聽話,都說了叫我離憂!”
宋知止俊眉一擰,“我也說了不準叫我綿綿大人!”
“你就知道對我兇,知曉我對你有愧,也有歡喜。”奚越不悅道,“真想一輩子把你捆在身邊。”
“你我都是男子,捆我做甚?我倒是有個胞妹,面容姿色皆在我上,奚将軍要是喜歡我這樣的面貌,我來做媒,将胞妹嫁于你就是。”
“你再說一遍?”
“将胞妹……嫁,嫁……”
奚越已是面帶愠色,這夜深人靜,荒郊野外的,宋知止心下一凜,俱意攀升,于是收了聲不再說下去。
“知道怕了?我可是個下流的無賴,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奚越冷笑,自後抓了宋知止的下颌,叫他轉頭瞧自己。
月色下,美人蹙眉,紅唇微翹,膚若寒煙玉,眸如碧落星,奚越只覺得下/腹發燙,不受控制。好似怕宋知止沒察覺到,他耍起流氓,就想朝前坐一坐。
這一坐不要緊,胯下馬兒似是接錯了指令,嘶鳴一聲,高高揚起前蹄來!
那奚越一手摟着宋知止的腰,一手抓着他的臉,正是含情脈脈對望時刻,哪裏還記得什麽缰繩。不料變故突發,眼見兩人就要摔下馬,宋知止一聲驚叫,奚越便雙手抱住了他。
須臾間,兩人摔在柔軟的沙地上,奚越自上而下将宋知止護在懷裏。
“沒事吧?”奚越慌忙撐起身,只見宋知止緊閉眼眸,兩只手格擋在胸前,顯是對自己的抗拒。他心中一聲冷哼,就抓了那兩跟瘦泠泠的手腕,摁在頭兩旁。
“都說你宋大人是個風光霁月的,我瞧了也不過如此,真願意這世上所有男子女子都瞧不上你,那麽你就只能是……只能是我的了!”語氣忿懑,驚煞了身下人,宋知止方一睜眼,一道親吻帶着怒火、愛意便覆在他唇上。
“嗚……嗚……”
掙紮不過幾下,這身軀就軟在一道柔情蜜意裏。
“綿綿……我的好綿綿…… 不準娶親,不準戀慕別的男子女子,等我回去…… 等我回去……我要娶你……”
似醉了酒,奚越說着胡話,卻也是這世上最不容懷疑的真心話。而那綿綿大人,平生第一次聽男子說要娶自己,又羞又怒,卻架不住這吻洶湧,似要将這誓言揉進他的唇舌裏,魂魄裏。
于是他記住了,記住那關外有個将軍,打了勝仗是要回京娶自己的。
——
春風料峭,竟又到了離別時刻。
夜宴上,宋知止神游天外,滿腦子都是那關外星月夜,漠上奚離憂。而蕭慎則是注視眼前二人,用極強的定力來維持臉上笑容。
他想,有些感情,若是僞裝不好,莫說是争一争這人,大業也是要中道崩卒了。他心裏明白,此際自己這份心意,是拿不出手、也放不到臺面上來的。
是以當看到隋瑛為林清夾了菜斟了茶,言辭中全是關切,結束後還攙着林清一步一步緩慢走在長廊下,走向內衙并非客居的廂房方向,他那臉上的笑容就像凝滞了一般,算不得好看,卻不至于出賣心緒。
他們在自己面前并不隐藏,這其中有信任的成分。
這是這信任叫他心痛。
他向二位施禮,索性轉身離開。
轉角處他迅速貼牆,摸着自己心口,蕭慎大口喘氣,眼角已是通紅,但他望向朔西低垂的天,強迫自己收住眼淚。內心反複咀嚼一些話語,他想,只消走到這條路的終點,咬牙走到終點。
浮雲游弋,墨藍蒼穹中,滿月越過梢頭,給層雲也淬上了銀邊。北鬥闌幹南鬥斜,霜落千萬人家。
廂房內,燭光搖,帳中暖,人語俏。
耳鬓厮磨中,摟了那腰……
月落帳內,光影攢動,吾之心腹,皆生出汝之形狀。
将将一俯首,林清便看見自己落在隋瑛那雙深淵的眸裏,他墜得那麽深,連魂魄都一同墜入。
“哥哥。”他軟軟地喊道,“莫要思念我。”
一邊說,他捎了床頭的酒,對着嘴一飲而盡。雙頰攀上酒意的緋紅,他揚起頭,內衫半挂于臂彎,齊腰長發輕輕掃動着。
“當真是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哥哥,切莫思念晚兒啊……”
一邊吟詩,一邊喝酒,有什麽自下而上長到了心尖上來,林清想,愛情中的這等妙事,當真叫人戀戀不忘。說他浪蕩也好,不知羞恥也罷,他恨不得永無止境。
“怎叫哥哥不思念?”
隋瑛坐起身來,林清便将酒壺那精致的壺嘴送近隋瑛的唇,又緩緩拉開,瞧那酒液在月色下化為一道細細彎彎的銀色水柱,在隋瑛口腔彙聚成團,化為一汪湖泊。林清笑着,眼底泛着妖冶的光。
他像一只妖精。
隋瑛咽了酒,淌出些縷酒液在嘴角,林清湊上前去,若那妲己狐貍給他舔了個幹淨。
“好晚兒。”隋瑛摘下他手中的酒瓶,“好晚兒,你醉了。”
“醉了好,醉了晚兒便是日日夜夜同哥哥在一起了。”
他從隋瑛身上下來,軟軟地躺在了床上,笑着阖上了眼睛。
隋瑛撐頭,躺在他身邊看他,他是那樣随性自然,白衫輕薄,似于這月光融為一體。便是此種時刻,也隽秀清冷,不可亵玩。
可他分明已是自己身下人。
“晚兒,只消哥哥平定了朔西,無論如何,都會去往你身邊。”他撥開林清額間發絲,那笑靥如花,美得讓人心驚,“且等哥哥,好嗎?”
“不等你。”林清睜開了眼,揪着隋瑛領口湊近,在唇上厮磨一陣,又心滿意足地閉上眼,躺了回去,“才不等你。”
“晚兒若是不等哥哥,這世間萬種風情,哥哥更與何人說?”隋瑛細細吻着林清,叫他癢得很,笑着直推他。
“這路兇險萬分,你當真要和我一同走嗎?”林清坐了起來,凝視隋瑛。
“我說了,晚兒向前一步,哥哥便跟着一步。”
林清咬了下唇,為此堅定心旌蕩漾萬分,又為那離別而暗含悲傷,不由得垂首,黯然道:“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随無別離……哥哥,晚兒舍不得你……”
說罷,不等隋瑛說話,便又起身,梅開二度。
隋瑛心底也是萬分不舍,嗅聞發絲,輕聲道:“送君歸去愁不盡,愁不盡,但願春風寄我語,一路慰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