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轉眼又是長春宮請安的日子。
“這幾日天氣漸漸轉涼,妹妹們外出時一定得注意着些。”,皇後溫聲叮囑。
純妃便領頭莞爾應是:“多謝主子娘娘關懷,臣妾們省得。”
皇後面上含笑,輕輕颔首。
娴妃坐在下首瞟了純妃一眼,眉梢輕揚,道:“是要多謝皇後娘娘關懷,不過臣妾們是自幼練習騎射的滿洲女兒,身子骨強健,可也不會一陣風就能吹病了。”,話至此,她略帶不屑地輕笑一聲。
純妃聞言,唇畔挽着淡笑,恍若未聞。
娴妃睨她一眼,又是一聲輕笑。
皇後面色未變,淡笑道:“話雖如此,但妹妹們小心些總是好的,若是病了終歸惹人心疼。”
娴妃美目微挑,将要說什麽。
餘光瞟到上首的位置,娴妃又想起什麽似的,以繡帕掩唇,嬌笑道:“可不是嗎,瞧瞧貴妃成日湯藥不離口的,臣妾可真是心疼得緊。”
聞言,殿中的嫔妃皆是一滞,又不由看向皇後左下首的第一位置。
那個僅次于皇後的位置,已然空了許久了。
寧歡卻是下意識看向柔惠,果然見柔惠捏緊了繡帕。
柔惠察覺到寧歡的目光,朝她看來,奮力一笑。
寧歡安撫地看着柔惠,心中卻不由一揪,她前些日子去鐘粹宮尋柔惠,鐘粹宮的藥味兒又濃了幾分,聽柔惠說,貴妃已經病了快一月,卻依舊纏綿病榻不見好轉,寧歡想,貴妃怕是……
還未等她深想下去,娴妃又再度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娴妃看着柔惠,嬌笑道:“對了,陸常在與貴妃同住一宮,不知貴妃可好?”
柔惠自然地彎起唇角,淺笑道:“多謝娴妃娘娘挂念,貴妃主子有太醫們盡心調理身子,一切安好。”
顧左右而言他,明知自己問的不是這個,娴妃便涼涼一笑:“是嗎?”
柔惠捏緊了繡帕,依舊笑道:“是。”
“可是本宮怎麽……”,娴妃的話還未說完皇後便打斷她。
皇後溫聲道:“娴妃妹妹若是記挂貴妃妹妹,明日不若同本宮一同去鐘粹宮探望探望貴妃妹妹?”
娴妃面色幾不可查地一僵。
咬咬牙她到底笑起來:“是,許久未見貴妃,臣妾都有些想念她了呢。”,說到最後,娴妃的語氣甚至帶上幾分好似記挂友人的哀愁。
嘉妃聞言,捏着繡帕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娴妃,一時難掩訝色。
娴妃這是轉性了?
誰料娴妃也看向她,和善一笑:“嘉妃與純妃平日同貴妃關系最是要好,明日不若同皇後娘娘與本宮一同去瞧瞧貴妃?”
嘉妃面色一僵,卻只能咬牙笑道:“娴妃說得是,我亦同娴妃一般記挂貴妃,當然會去。”
她就說娴妃怎麽可能轉性兒了,這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的性子,還是她,不愧是她。
二妃接連表态,純妃自然亦要應是。
皇後聞言,便莞爾一笑,頗為滿意道:“貴妃妹妹知道三位妹妹如此挂念她,必定也會開懷。”
娴妃坐在下首,奮力挽起一抹笑。
無事,也不止她去鐘粹宮,若是被傳染個什麽好歹,還有三個墊背的呢,皇後那身子還有純妃那弱不禁風的模樣,要遭殃也必定是她們先遭殃,她說自己身體強健可不是自滿,她必定不會比她們更糟。
思至此,娴妃面上也放松了些。
寧歡意興闌珊地瞧着她們這你來我往的模樣,悄悄打了個呵欠。
鑒于前幾日失敗的嘗試,皇帝說什麽也不願意去睡偏殿,她……也不大願意,咳。
然而如她所想,皇帝和她住在一起要能早睡才有鬼了,這次還是她奮力反抗軟硬兼施才讓皇帝折騰了一次便放過她,寧歡心中幽幽一嘆,不知是惱怒還是嗔怪。
皇後注意到寧歡恹恹的神色,唇角不由輕輕彎起。
她就知道這丫頭的。
“天氣轉涼,各宮秋冬節氣的份例內務府不日便将分發下來,妹妹們若是還有什麽缺的,盡管同本宮說。”,皇後溫聲囑咐,準備結束這一日的請安。
嫔妃們笑着應是。
皇後便莞爾一笑:“如此便好,今日便先這樣,妹妹們請回罷。”
嫔妃們便盈盈起身,朝着齊齊皇後一拜:“臣妾(嫔妾)告退。”
皇後笑着颔首,待嫔妃們将要退出正殿時,又柔聲叫住寧歡:“寧歡妹妹暫且別走。”
嫔妃們聞言,不由又看向寧歡。
寧歡面色未變,先含笑應了皇後:“嫔妾遵旨。”
嫔妃們亦是面帶笑意地朝着寧歡致意,而後按序退出長春宮。
心中對皇後待魏貴人的态度又多了幾分了解,更是對自己該如何對待這位魏貴人多了幾分考量。
自魏貴人晉封以來,她所受的寵愛果然與她以貴人之身獨居永壽宮的殊榮相匹配,皇上除了永壽宮就沒去過別的地兒,雖說她也才晉封沒多久,但新妃這樣得皇上近乎專房之寵的事兒從前從未有過,雖然有可能是皇上一時新鮮,但總歸魏貴人如今盛寵在握,何必在這種時候觸她與皇上的黴頭。
況且瞧瞧皇後的态度,時時都要将魏貴人留下說話,毫不掩飾地表現着她對魏貴人的看重與維護,她們也不傻,這不就是皇後在向她們表達自己的态度麽。
思至此,嫔妃們看向寧歡的目光愈發和善溫煦,新晉的寵妃,又得皇後看重,她們暫且開罪不起也沒必要與她為難。
待嫔妃們盡數離去,皇後便同寧歡走到西暖閣中去。
坐在西暖閣柔軟的炕上,寧歡輕舒一口氣。
皇後不由便笑了,推了推她身前的熱奶茶:“先喝些罷,按你的喜好放了糖。”
寧歡彎唇一笑,依言喝了一口,而後贊道:“還是姐姐宮中的熱奶茶最好喝。”
皇後便笑道:“你若喜歡便讓玉棠來同照春學一學,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相處三年,寧歡實在不必與皇後再客氣,她熟稔地接受皇後的好意:“好啊,到時玉棠怕是要叨擾照春姑姑了。”,她笑着看向照春。
照春面上含和煦的笑意:“小主說笑了,只要您喜歡便好。”
寧歡眼眸微彎,笑盈盈道:“那便先謝謝照春姑姑了。”
照春受寵若驚,連連笑着屈膝:“小主實在客氣,奴才可擔不得您一句謝。”
寧歡一哂。
皇後見此,面上亦是帶着笑意。
她揮了揮手,照春與望春便退下了。
寧歡看着皇後笑,略顯疑惑。
皇後微微彎唇,揶揄笑道:“方才便瞧你神色恹恹的,晨起怕是不大容易吧。”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寧歡霎時嗔笑道:“姐姐,原來您讓照春姑姑她們退下就是為了臊我?”
皇後煞有其事地颔首,掩唇笑道:“對,好歹為你留點兒面子。”
寧歡不由撲哧一樂,她心知皇後要說什麽事,是以便滿不在意道:“您別擔心,近日我都習慣晨起了,今日想着一會兒便要回去看看永壽宮的賬冊,我才沒什麽興致。”
皇後聞言,不由便笑了,好笑又無奈地看着她:“你啊。”
寧歡彎起唇角,嗔道:“若是不忍勞煩姐姐,真想讓姐姐全權接手那永壽宮的一應事宜。”
聽寧歡如此随意且毫無防備地說出這樣的話,皇後心中一暖,也只有真正信任自己依賴自己,寧歡才會如此毫無防備便輕易說出這樣的話。她一直知道,寧歡就算晉封也依舊是從前的寧歡。
皇後面色柔軟,卻輕睨寧歡一眼:“懶丫頭,你知道就好,我也不願再給自己增加負擔。”
寧歡聞言,果然神色恹恹地輕輕哼哼:“我就知道。”
皇後不禁失笑,到底柔聲哄道:“雖然我不幫寧歡打理宮務,但有件事我卻是可以幫寧歡。”
寧歡只當聽不懂,捏着一塊白玉卷咬了一口:“姐姐宮中的點心也好吃。”
皇後斜了她一眼,輕笑道:“不必顧左右而言她,想必皇額娘也同你提過,日後清晨你去壽康宮中侍奉便是。”
寧歡當即放下手中的白玉卷,擡眸看皇後:“姐姐,不可。”
皇後溫聲安撫道:“有何不可?皇額娘身畔有你侍奉我也能放心。”
寧歡無奈:“姐姐,您明知道……”
皇後輕輕搖頭,笑着打斷她:“雖然清晨去壽康宮是有些辛苦,但妹妹,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一語雙關,皇後的眸中甚至劃過一絲狡黠。
她當然知道侍奉太後就是個幌子,但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好,當事人都沒說什麽,旁人便更是不敢說。
寧歡洩氣,卻依舊堅定:“不成,姐姐,我不願意。”
皇後以為寧歡是害怕後宮微詞,便柔聲安撫道:“這種事早有先例,妹妹不必擔憂。”
寧歡一滞,走到皇後身側,道:“我哪兒是擔心六宮如何。”,她無奈地輕嘆:“您是皇後,向您問安是我的本分,這比侍奉太後更重要。”
話至此,寧歡心中微微心虛,一樣重要,一樣重要,咳。
皇後聞言,卻是心中微暖,她輕輕握住寧歡的手,不由溫柔笑起來:“我知道寧歡的顧慮,但是妹妹,你知道我一向不在意這些虛禮,于我而言心意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沒這份真心,日日來向我問安還不如不來,于大家都好。”,皇後難得說出這番促狹之言。
寧歡聞言也不禁笑了,傅馨姐姐若是沒有這層身份束縛,應該也會是個活潑俏皮的女子吧。
思至此,寧歡不由斂了笑意。
但當務之急還是另一件事,還未等她再度開口,皇後便笑道:“若你實在過意不去,日後如同以往那般時時來同我說話便好。”
“一個請安禮罷了,換個時辰來不也一樣是請安嗎?”,皇後笑着補充道。
寧歡眨眨眼,她就知道皇後會是這般态度。
“這哪兒能一樣。”,寧歡不由嗔笑道。
皇後便輕笑道:“其實啊,按規矩嚴格來說便是晨昏定省,咱們宮中不也只有晨省麽,所以你又何必如此在意這些。”
“從前的寧歡可是最不在乎這些了。”,皇後不由看着她掩唇笑道。
寧歡聞言,便耷拉下眉眼,故作失落:“原來您果真嫌棄我逾矩呢。”
皇後面上的笑意愈發濃了,她本想說什麽,卻不由咳嗽起來。
寧歡一驚,連連幫她順氣,又将茶盞遞與她:“姐姐,先飲些水。”
皇後結果茶盞飲了一口,勉強壓下咳嗽。
寧歡面帶憂色:“姐姐怎的又開始咳了?太醫可來瞧過?”
皇後一哂,輕輕拍了拍寧歡的手,柔聲安撫道:“這老毛病你也知道,不礙事的。”
寧歡微微擰眉。
皇後又握着她的手輕笑道:“也是最近沒怎麽咳嗽,都忘記常備着秋梨膏用了,一會兒讓小廚房熬些我用了便好了。”
寧歡心中微舒一口氣,不由嗔道:“您也真是的,這樣的事兒都能忘,一會兒我必定要叮囑照春姑姑,一定要時時記得為您備上藥膳。”
皇後面色柔軟:“好,謝謝妹妹。”
“我從未覺得寧歡逾矩,我也一向最喜歡寧歡活潑自由不受約束的模樣。”,她又握住寧歡的手,溫柔笑道。
寧歡一怔,啞然地看着皇後。
沒想到她一句随口之言,皇後還記得如此認真地回答她。
她心中一片柔軟,彎唇笑起來,如三月的春陽的一般溫暖而柔和:“姐姐,我知道的,一直知道。”
皇後亦是笑起來,又道:“此事就莫要與我争了,便這樣定下罷。”
“姐姐——”
皇後拍了拍她的手,狀似思索片刻,又道:“不若如此,你先去壽康宮一段時日,實在不适應再來同我說,屆時我必定想法子求求皇額娘。”
寧歡聞言,霎時意動,心知太後與皇後此刻想法堅定,不如迂回一些。
思至此,她眸光一亮,信心滿滿道:“當真?”
皇後看了她一眼,眸中飛速劃過一絲黠色,面上卻是一派如常的笑:“當真。”
她還不了解這嬌懶的丫頭麽,入宮三年就沒見得早起過幾回,食髓知味,這丫頭要是能起得來請安才怪了。
“如此便放心了吧?”,皇後好笑地看着她。
寧歡微微彎唇,而後下榻朝着皇後鄭重地行禮俯首,聲音柔軟而真摯:“奴才多謝皇後主子恩典。”
皇後一時啞然。
看着這個真誠地朝着自己叩首的少女,她心下柔軟得不行,連連将她扶起來:“不過一件小事罷了,何須如此。”
寧歡不由笑了,小事?這樣聞所未聞的事情豈會是小事。
皇後又笑道:“你早已晉封成為名正言順的嫔妃小主,更不必再稱奴才。”
寧歡彎起唇角,盈盈笑道:“奴才說過,您永遠是奴才的主子。”
皇後啞然,心下愈發柔軟。
她握着寧歡的手,溫柔笑起來,聲音亦是柔和似水:“可是寧歡忘了?寧歡也是我的妹妹。”
聞言,寧歡心中亦是一暖,盈盈笑道:“是,您是我最好的傅馨姐姐。”
皇後也彎唇笑起來,心中柔軟而溫暖。
翌日,太後驀地降下一道懿旨,再次在後宮中掀起波瀾。
據說是太後習慣了魏貴人侍奉在側,如今魏貴人離去後太後舍不得,竟因此就直接下旨讓魏貴人日後清晨都前往壽康宮去伺候。既是要去壽康宮中伺候,魏貴人自然不能到長春宮請安了,然而皇後身為兒媳自然要以太後的意志為重,當即便善解人意的同意了。
此舉一出,後宮一時不知是什麽想法。嫔妃們不知是該豔羨魏貴人日後不必到長春宮請安的殊榮,還是該可憐魏貴人日後要苦兮兮地清晨便侍奉在太後身側。什麽舍不得魏貴人離去,怕只是如民間一般惡婆婆為磋磨人而找的借口遮掩罷了。
一時間,後宮多了不少看這位新封的魏貴人好戲的目光。
不過除了看熱鬧的人,也有人覺得此事有些古怪,因為她們記得太後昔年是很是喜歡這位魏貴人,便想不明白為何如今太後會将這種磋磨人的手段用在魏貴人身上,難道這就是宮女與媳婦的區別麽。但太後懿旨在前,皇後默許在後,她們作為普通的嫔禦也不能說什麽,至多暗暗糾結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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