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七月盛夏,上奉皇太後幸南苑,駐跸團河行宮。
南苑,自元朝以來就是皇家苑囿,因苑內有永定河故道穿過,形成大片湖泊沼澤,草木繁茂,禽獸、麋鹿聚集。故而,南苑又被稱為“南海子”。
在團河行宮停留幾日,又前往南苑行圍。
待安定下來,皇後知曉寧歡頭一次到南苑來,便放她出去玩一玩。
寧歡便歡歡喜喜地出了大帳,又去尋了玉棠。
今年下半年安排頗豐,從夏日到冬日大約都要待在外頭,太後便将玉棠過了明路放在壽康宮中,而後又再帶出宮。同是壽康宮的宮女,玉棠自然而然能與寧歡相熟。
“小……寧歡姑娘,咱們要去哪兒?”,玉棠小聲問道。
“唔,先四處瞧瞧罷。”,寧歡頗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草木豐美,自然清澈的濕地。原來所謂南海子就是一片濕地公園。
玉棠點點頭:“您可別走太遠了。”
寧歡頗有些無奈地回頭:“知道啦,我的玉棠管家。”
玉棠抿唇一笑。
寧歡攜着玉棠走了沒多遠,便瞧見娴妃與嘉妃遇到一處,嘉妃後面還跟着一個容貌清秀,眉目溫和的女子,瞧着女子的穿着應當是位貴人或是常在。
寧歡剛想上前去,便看見娴妃與嘉妃相互見安,她二人說起話來,寧歡又不好繼續上前,只能頓足片刻。
娴妃瞧着面前的二人,搖了搖手中的宮扇,涼涼道:“嘉妃好興致。”
嘉妃笑意嫣然:“娴妃興致好才是,本宮正想去向皇後主子問安。”
Advertisement
這便是說娴妃不尊重皇後的意思了,有時間賞景卻沒時間去皇後處問安。
娴妃霎時柳眉倒豎:“你什麽意思!”
嘉妃掩唇一笑:“本宮好心告知娴妃一番本宮的去向罷了,娴妃急什麽?”
“你!”,娴妃冷哼一聲:“牙尖嘴利。”
嘉妃面色未變,帶着恰當的笑意。
她心中感嘆,嗨呀,娴妃還是這樣,一點就着。
娴妃心氣不順,又看見嘉妃身後低眉順眼的女子。
她心思一動,輕笑一聲:“喲,這不是海貴人嗎?皇上開恩讓海貴人回到娘家,海貴人可高興?”
海貴人珂裏葉特氏是南海子披甲人出身,身份低微也不得帝寵,娴妃心氣不順倒找了她來撒氣。
海貴人面色慘淡,怯懦地看着娴妃:“嫔妾……”
娴妃也不想聽她回答,又嬌笑道:“從前皇上出巡可都未帶過海貴人,這次皇上開恩,又是到南海子,你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海貴人怯怯地低下頭:“是。”
娴妃一噎,無趣地看着她,膽怯又嘴笨,瞧着真是沒意思,也難怪皇上不喜歡她。
寧歡倒微微挑眉,海貴人。
她思索片刻又想起來,此世成了平行時空,海貴人沒能生下五阿哥,自然未得晉封,未能成為愉嫔。
嘉妃見娴妃偃旗息鼓,便莞爾一笑,和她行了個平禮:“不打擾娴妃賞景了。”
海貴人也溫順恭謙地朝着娴妃福身。
娴妃覺着沒意思,一甩袖,涼聲道:“嘉妃慢走。”
嘉妃淺笑着颔首,領着海貴人朝前走來。
她看見了寧歡,倒笑道:“寧歡姑娘?”
寧歡屈膝朝她行禮:“奴才給嘉妃娘娘、海貴人請安。”
海貴人跟着擡頭看了寧歡一眼,倒是一愣。
這姑娘生得真是美麗。
嘉妃面上含笑:“快起來罷。”
她笑着與寧歡寒暄:“這是要去太後處?”
寧歡一頓,又彎唇笑道:“是。”
嘉妃笑意盈盈的,本就秾麗的面容笑起來愈發明豔生姿:“那你快些去吧,本宮便不擾你了。”
寧歡抿唇一笑:“娘娘說笑了,奴才不敢。”
嘉妃掩唇笑了,又朝着她颔首,便徑直朝前走去。
寧歡等着嘉妃走過,才上前去朝娴妃行禮:“奴才給娴妃娘娘請安。”
娴妃掃了她一眼:“起來吧。”,她的語氣略有些奇怪。
寧歡聽着娴妃的語氣,心想她怕也沒心情搭理自己。
便又低眉道:“奴才還要去太後處,便不打擾娘娘了。”
娴妃不知想了些什麽,看了寧歡幾瞬,又淡聲道:“去吧。”
寧歡朝着她屈膝行禮,低眉走了。
娴妃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不知是何心情地嘟囔道:“偏生是個漢人……”
想着那雙亮晶晶的桃花眸,娴妃心下複雜。
翡青不解,便直白地問道:“主子,她不是正黃旗包衣嗎?”,正黃旗包衣可是正兒八經的旗人,怎會是漢人。
娴妃一噎,恨鐵不成鋼地白了翡青一眼:“包衣又怎麽了,她是漢姓,連老姓兒都沒有,不是漢人是什麽。”
她本就心氣不順,便冷哼一聲:“多嘴!”
翡青砰地跪下,連連掌嘴:“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娴妃瞧着周圍人來人往的,還時不時朝此處投來一眼,更覺心煩。
“起來!本宮平日是苛待你還是怎的?一句話便怕成這樣。”
這下娴妃真是一丁點兒賞景的心情都沒了,轉身朝着大帳走去。
翡青不顧膝蓋的生疼,連忙站起來,溫順恭敬地低頭跟在後面。
*
寧歡帶着玉棠一路走着,她往後瞧着見已然連娴妃和嘉妃的影子都看不見,周圍的人也逐漸稀少。
她便将玉棠拉到身側,小聲道:“你瞧娴妃和嘉妃,見面便吵,你還覺着宮中好嗎?”
玉棠也看了身後一眼,只見到一片空地,便也小聲道:“那小姐,您日後避着些娴妃娘娘。”
寧歡不由笑了,又颔首。
娴妃不喜漢女,也見不得得寵的人。她雖是滿洲包衣出身,但畢竟是漢姓,就怕娴妃鑽牛角尖。
寧歡一路走着,一路瞧着,綠堤綿延十裏,周遭有古木參天,湖泊星散,也有草甸青綠,野花叢生,花草搖曳間綠意盎然,寂靜而美麗。
走了許久,寧歡都有些累了,幸好南海子是片濕地,湖泊衆多,草木茂盛,哪怕是在盛夏也是一片涼爽。
是以苦夏的寧歡還有幾分興致在炎炎的夏日出來逛逛。
玉棠心疼地為她拭去額前的汗珠:“小姐,歇會兒吧,瞧您熱的。”
寧歡莞爾笑了:“沒事的玉棠,這裏水澤多,樹也多,倒也涼爽。”
玉棠到底心疼她,便道:“那您再玩兒一會兒便回去可好?日頭越發大了,奴才擔心您受不住。”
寧歡彎起唇角:“好。”
玉棠這才放下心來。
寧歡打量着四周,又眺望遠處。
她看見一條河流。
“唔,玉棠咱們過去瞧瞧。”
玉棠自是不會拂了她的意。
走到小河跟前,寧歡看着小河的水清澈波光粼粼的,河流如絲綢般柔順地流淌過,在陽光的照耀下灑出點點碎光。河面上的石頭和水相遇,便發出潺潺動聽的流水聲。
寧歡只覺涼爽的水汽撲面而來,盛夏的暑氣都消散不少,她看得歡喜。
從前的夏日她也最愛玩水,她便蹲下來,捧起清澈的水,又灑向遠處。
“啊,真涼快。”,她享受地感慨道。
玉棠看着她玩得興起的背影無奈搖頭,明明就是極簡單的玩耍方式也能讓小姐這麽開心。皇上着實是嬌慣小姐,小姐都入宮兩年了,竟比從前在家還要貪玩兒。
但她也不由為寧歡而高興,宮中規矩如此森嚴,小姐卻依舊活得純稚恣意,可見皇上待小姐的寵愛。她更加相信,她的小姐必定會如當年大昭寺的簽文所說,一生金尊玉貴,榮華無雙。
既是如此,她是不是該遞信給玉瓊讓她再去大昭寺多添些香火錢還願?玉棠一時有些出神的想着。
她漫不經心地看向寧歡,下一秒卻被驚得回過神來。
她連忙走上前去,聲音焦急:“小姐,您做什麽呢!”
原來寧歡觸摸着河水的涼意,實在欣喜,便脫了鞋襪踏進河中。
寧歡坐在石頭上,回頭看向玉棠,狡黠笑道:“玉棠,你也知道我苦夏,河水清涼,我來降降暑還不成嗎?”
玉棠卻依舊焦急,連忙打量四周,見四周空曠少有人息才稍稍放下心。
她低身道:“您捧着水玩玩便罷了,但怎能将鞋襪脫了!”
滿人女子的腳如同貞潔一般重要,除了夫君不能給任何男子看見。
寧歡便輕笑出聲,她笑着安撫玉棠:“棠兒別擔心,周圍沒人呢。”
她又拉過玉棠,悄聲道:“況且咱家是漢姓,也不算正兒八經的滿人嘛,沒事的。”
玉棠稍稍寬慰些,然而她又想起什麽似的——就算是漢家女兒也不能把腳露出來吧!
但瞧着寧歡實在玩得高興,她也不想擾了她的興致,認命地扶着她。
寧歡觸着清涼又清澈的河水,簡直通體舒暢,但她暗道遺憾,可惜不能游泳呢。
她歡快地踢着水,水花被她踢濺得飛起,晶瑩的水珠在陽光的折射下泛着點點光華,煞是好看。
寧歡玩心大起,她忍住壞笑,正經道:“玉棠你放開我吧,沒事的。”
玉棠遲疑。
寧歡便笑道:“我也在這兒坐了一會兒了,不都沒事嗎?你拽着我我也不能施展開呀。”
玉棠被她哄騙,順從地松開寧歡。
誰知下一秒寧歡眸光一轉,捧了水濺了玉棠滿身。
玉棠連連躲閃,哭笑不得:“小姐!”
寧歡哈哈一笑,非要玉棠陪她鬧不可。
然而“惡人”自有天收,寧歡玩得瘋了,也沒顧着身下的石頭,站起來一打滑,就要落入水中。
“小姐——”,玉棠想抓她,卻也沒來得及。
寧歡落入小河中,幸而岸邊水位不高,堪堪沒過寧歡的小腿。
她郁郁地看着滿身的水,轉過身,欲哭無淚:“玉棠——”
“現在知道叫玉棠了?方才怎麽不聽話?”,一道溫潤清冽的聲音響起。
原來皇帝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此處。
玉棠連忙跪下:“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寧歡見此,忙道:“玉棠,你下去。”
原是她貪玩,但她不在意不代表皇帝不在意,還是她先出聲比較好。
玉棠悄然看向皇帝,見他面色未變,便悄然退下。
四周的人都退下了,寧歡看着他,眨巴眨巴眼。
皇帝面色冷淡道:“還不上來。”
寧歡微微偏頭,伸出一只手。
皇帝一滞,冷着一張臉将她抱上來,動作卻異常地輕柔。
寧歡心中偷笑,她摟着他,蹭到他的頸側,軟軟地撒嬌:“您怎麽來了?”
皇帝眉心動了動,奮力維持住面上的冷淡:“又想喝藥了不是?”
她本就體寒,又不大好調理,偏偏愛碰這些水啊冰啊的,真是讓他無奈又頭痛。
寧歡連忙捂唇,連連搖頭。
皇帝抱着她在草地上坐下,卻也沒松開她。
寧歡差點笑出聲,又見他一臉淡漠地掃過來。
她忍笑,連忙伏在他的懷中撒嬌:“就今日一次嘛,而且太陽這樣大,沒事兒的。”
皇帝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沒事兒?怎麽會落水的?”
寧歡一滞,難掩心虛:“這……這……”
她又笑盈盈地擡頭看他,軟軟道:“可是您不是來了嗎?”
皇帝面色緩和幾分。
寧歡再接再厲:“別生氣啦,沒有下次,我保證!”,她還豎起三根手指指天。
皇帝不動神色地低頭,垂眸淡淡地看着她。
寧歡咬牙,知道他的意思,奈何她有錯在先……
她哼哼兩聲,撐起身子吻在他的臉側,軟聲道:“不生氣了好不好?”
皇帝感受到臉頰的溫軟,又聽着她軟軟撒嬌的聲音,一時啞然。
他心中柔軟得不行,無奈道:“不長記性的小丫頭。”
寧歡見終于哄好了他,心中也松了口氣,她摟着他笑道:“這不是知道您一定在我身邊嗎?”
皇帝忍不住笑了,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啊……”
寧歡嘻嘻一笑。
皇帝看着她還露在外面的一雙小腳,無奈一嘆。
又将她放到草地上,自己蹲下來用手帕輕柔地為她擦腳。
寧歡霎時呆在原地。
她看着俯身在她身前的年輕帝王,心中又甜又軟。
“您……”
皇帝擡眸看她,好笑道:“你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的事還少嗎?”
寧歡心中的柔軟霎時散得一幹二淨,她瞪大了眼:“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皇帝哼笑:“不如讓李玉和玉棠評評理,聽他們說說是不是?”
寧歡又羞又惱,頗沒底氣地輕輕哼哼:“讨厭。”
皇帝笑了,他低眉繼續為她擦腳。
手中的玉足細嫩白皙,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雪白得晃眼,連十根玉趾都生得粉嫩可愛,圓潤無暇如珍珠一般。
他擦着擦着便覺得不對味,不由輕輕摩挲她的纖細的嫩足。
寧歡察覺到危險,笑着蹬他:“您可正經些!”
“呵。”,皇帝輕笑。
他偏捉住她一只腳,輕輕落下一吻。
寧歡這回是真的羞臊了,粉霞一路從脖頸暈染到臉上,連一雙白皙的玉足都好似泛起了粉。
“你,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嗔道:“髒嘛——”
皇帝促狹地看着她:“河水清澈,想必也給你洗幹淨了。”
寧歡瞪大了眼,一腳蹬過去:“你說什麽?!”
皇帝朗然笑出聲,忙捉住她的腳哄道:“不髒不髒,寶兒一直都是香香的。”
寧歡既羞且嗔道:“登徒子!”
皇帝眉眼間浸滿了笑意,他輕笑道:“登徒子?既然把腳給我看了,我便是寶兒的夫君,可莫要誣陷我。”
寧歡又羞又惱,蹬他:“什麽夫君!你不要臉!”
“是嗎?”,他面上含笑地看着她。
他明明笑着,寧歡偏偏一陣心虛。
她算是明白為何宮裏的人見着他都畢恭畢敬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大約大家都怕這樣明明笑着,卻讓人感受不到半分溫暖,只覺膽寒的人,俗稱笑裏藏刀。
寧歡眨眨眼,心虛地別過眼去。
皇帝笑了,又抱過她,在她耳畔低笑:“又不是第一次親,怎麽還這麽害羞。”
寧歡一怔,思緒不自覺飛往某些夜裏。
她回過神來,愈發羞惱,面上的赧色愈發濃了:“你——你——”。
“你”了半天,最後還是伏在他的肩頭嬌嬌地哼哼:“你怎麽這麽讨厭!”
皇帝心中柔軟得不行,面上的笑意溫柔得不行。
他愛憐地吻了吻她的發,又為她穿上鞋襪。
寧歡被他抱着站起來,她低頭看了看濕噠噠的裙擺,趁機發難:“方才為什麽不救我?”
皇帝輕笑着看她:“嗯?”
寧歡也不是真要無理取鬧,她翹起唇角:“本想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看來您是沒這種好事可享了。”
皇帝果然一怔,他啞然地看着她,面色愈發柔軟。
但他想起什麽似的,又将她拉入懷中,低笑道:“既然如此,那寶兒應當先将前兩次的救命之恩兌現才是。”
寧歡也怔住了,待她回過神來,羞惱道:“說了那兩次不算!不算!”
“呵。”,他輕笑:“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你不要臉!”
“唔,在寶兒面前我何時有過臉面?”
“……”
“讨厭!”,她恨恨道。
“乖。”,他牽着她,漸漸遠去。
潺潺的河水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耀眼的光芒,參天古樹間傳來清脆的鳥鳴,綠茵一望無際,遼遠而富有生趣。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寶貝們,今天有點晚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