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八月十三,皇帝萬壽,南苑大營再度披紅挂彩,奏響大樂。
由于過些時日才将啓程前往木蘭圍場,故而此年皇帝生辰未再度設置哨鹿一項。但就算沒有場面宏大的哨鹿,皇帝萬壽,南苑亦是熱鬧非凡,歡慶的喧嚣聲響徹天地。
圓團兒找到寧歡時,寧歡正在皇帝專屬的後廚中鼓搗着什麽。
“姑娘,這個怕是要再攪打一會兒。”,禦廚瞧着碗中的白色浮沫道。
寧歡嘆氣:“是,看來得勞煩您來了。”
禦廚驚惶地彎腰道:“奴才不敢當,為姑娘辦事是奴才之幸。”
寧歡笑了笑。
她看見了圓團兒,眉梢微挑:“圓團兒,鬼鬼祟祟做什麽呢?”
後廚裏的人見了圓團兒連連停下手上的活計,紛紛行禮:“見過圓團公公。”
寧歡輕笑,這狗東西在旁人面前還挺有幾分面子。
這想法若是讓禦廚們聽了必定也要說她一句何不食肉糜。她得皇上無上寵愛,自然也是主子,既是主子那麽再高等的奴才在她面前自然也是奴才,她當然可以不在意圓團公公原本是何等地位。
但他們這些禦廚都是紫禁城最底層的宮人,自得謹小慎微,圓團在她住進養心殿之前一直是皇上跟前最得臉的公公之一,他一句話不知能掀翻多少他們這樣的底層宮人,他們能不小心恭敬着嗎。
圓團兒果然笑眯眯地免了一衆禦廚的禮,又笑嘻嘻湊到寧歡跟前來:“小主子,您在這兒呢。”
待他走進,瞧着寧歡臉上沾着的面粉,差點沒笑出聲。
“嗯?怎麽了?”,寧歡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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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團忍笑:“小主子,您快擦擦您這臉吧。”,他連忙從袖中掏出一個袖珍的小銅鏡遞給寧歡。
別問,問就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專門為這位小主子而備着的。
寧歡看着鏡中臉上一塊白一塊白的,忍不住伸手去拂,結果兩塊白直接連成一塊了。
“哎喲,您快別用手啦。”,圓團兒忍不住笑道。
寧歡睨他一眼,自己拽出繡帕将臉擦幹淨。
“你來這兒作甚?”
圓團看了看四周,神秘地眨眨眼:“您先別在這兒忙活了。”
寧歡心知此處不方便說話,便将圍裙解下。
她又去找方才的那個禦廚:“劉師傅,接下來怕是要麻煩您了。”
劉禦廚連連道不敢:“姑娘您放心,奴才一定讓您滿意。”
寧歡便笑道:“多謝您。”
“奴才不敢當,不敢當!”
寧歡略一颔首,便随着圓團兒走出後廚。
圓團撓了撓腦袋,笑嘻嘻道:“小主子,您這又是為主子準備什麽呢?”
該不會又是長壽面吧。
寧歡下颌微擡,哼笑一聲:“晚上你不就知道了。”
圓團兒嘿嘿一笑:“是。”
他帶着寧歡從後面繞進皇帝的大帳。
兩個侍衛一見是他倆便恭敬地放行。
寧歡擡頭看着這明黃富麗的大帳,略顯奇怪:“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麽?”
圓團兒忙去将東西呈上來:“小主子,您快換衣裳。”
寧歡看着漆盤裏的小太監服,眉梢輕挑:“拿你的衣服給我作甚?”
圓團兒直接跪下了,面色發苦:“您就別逗奴才了,您千金之軀,奴才怎敢拿奴才的衣裳玷污您。”
“這……”,他眼珠咕嚕一轉,又道:“這都是新制的。”
寧歡掩唇笑了:“快起來,我這就換衣裳。”
她毫不客氣地望皇帝的床上一坐,圓團兒看得嘴角微抽。
嚯,這小祖宗就是這麽厲害,那可是龍床!
圓團将衣服放下,連忙出了大帳守着。
不多時,寧歡便和圓團兒一樣的打扮。
她甫一出大帳,圓團兒便笑嘻嘻地誇贊道:“不愧是小主子,穿奴才們這樣的衣裳都跟天仙似的。”
寧歡忍不住笑了:“果然和你主子一樣,油嘴滑舌。”
她及時攔住圓團兒:“不許跪!”
她又笑道:“反正你主子不在這兒。”
圓團苦巴巴道:“嗻。”
“快走,要帶我去哪兒?”
“嘿嘿,您一會兒便知道了。”
圓團兒帶着她七繞八拐的,走入一片山林之中。
寧歡看着四周古木參天幽靜無比,連飛鳥都沒有的山林,不由敲了敲圓團兒的帽子。
她笑道:“圓團兒,你不會是要把我帶去賣了吧?”
圓團兒吓得一個激靈,連連告罪:“小主子,您就別逗奴才了,便是給奴才十個腦袋,奴才也不敢啊。奴才要是敢有一點兒這個心,主子不得扒了奴才全家的皮!”
寧歡被他逗得不行,笑夠了才問他:“那你帶着我跑這荒山野嶺來作甚?”
圓團兒只笑眯眯地回答:“快了快了,小主子,您再走一會兒便能到了。”
寧歡輕笑一聲,随着他接着走。
果然沒走多久,眼前便一面開闊。
寧歡遠遠便望見前方有一個高臺,高臺之上是明黃的龍帳,四周有各色旌旗飄揚,瞧着宏偉而威嚴。
圓團兒顯然也瞧見了,他停下腳步,神色難得嚴肅:“小主子,一會兒上了高臺委屈您在奴才身後站着,您到時候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做,就靜靜瞧着,行嗎?”
寧歡瞧他這嚴肅的模樣,心中微訝,他要她來做什麽呢。
大事和小事寧歡自是拎得清的,她颔首:“好。”
圓團兒放下心來,帶着寧歡悄然走上高臺。
待上了高臺,寧歡先看見了太後,她高坐上首,卻沒看見皇後。
太後也瞧見了她,顯然太後也知今日場合之重大,只不動聲色地朝着她微微颔首。
寧歡眨眨眼,又随着圓團兒恭敬地走過。
待她站好,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嘶——
她在心中倒吸一口涼氣。
高臺之下,整齊排列着八旗軍隊,身着各旗色甲胄的八旗将士各執紅黃藍白等本屬的旗幟,身着禮服分陣排列。鑲黃旗、正白旗、鑲白旗、正藍旗列于左側,正黃旗、正紅旗、鑲紅旗、鑲藍旗列于右側。各色旌旗飄飛,號角高揚,軍旗獵獵,一眼望去綿延數裏,似乎怎麽也望不見盡頭,氣勢之恢宏威嚴,見所未見。
龐大的八旗軍隊整齊劃一地站着,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只餘厚重恢宏的號角聲響徹山谷。
寧歡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只覺頭皮發麻。
沒過多久,整個八旗軍隊的絕對統治者出現了。
他身着明黃色緞繡五彩朵雲金龍紋甲胄,騎着通身雪白的禦馬不疾不徐地出現在武場。除八旗軍隊之外的所有人萬分恭敬與尊崇地皆盡俯首。
在一衆大臣、執纛儀衛、執蓋儀衛導引下,他騎着禦馬,自八旗軍隊左翼入,自右翼出,再至中路,閱示一周。最後登上位于最高處高臺之上的禦帳。
皇帝走上來,一眼便看見寧歡,他唇角微勾,寧歡還來不及反應,他已轉身站好。
此時,兵部尚書上前跪請啓閱。
皇帝允。
這一字落下,臺下的角兵、螺兵立馬走出隊列,先吹響蒙古大角,然後随着角聲,海螺依次吹響,司炮官引火發炮,三聲炮響後,鼓聲又起,八旗兵擡鹿角整隊前進,鳴金止,排成一列。
領隊甲士揮紅旗,槍炮齊鳴,鳴金,槍炮止。再擊鼓鳴螺,隊伍續進,揮紅旗,再發槍炮,鳴金止,如此反複九次。到第十次時,槍炮長時間鳴放,鳴金三次,槍炮止。
開鹿角為入門,首隊前鋒、護軍、骁騎營士兵依次出,其他各營士兵緊随其後,最後是火器營士兵,之後關閉鹿角門。
大閱最後,閱兵大軍走出角門,再次吹響螺聲,八旗士兵演變各種陣法,如此反複數次,最後又将隊伍還原成大閱之初的隊形。①
此時,大閱結束。
這一刻,臺下的八旗軍隊齊齊跪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雄渾壯闊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中,震徹天地,直沖雲霄,氣勢比起那日木蘭秋狝更加強勢恢宏,更加震撼人心。
寧歡定定地遙望着這一幕。
她想,此時的清朝是何等的強盛,她願真的稱之為大清,這就是他繼承先輩遺志所開創的盛世大清,此時的他是何等的雄才偉略,壯志淩雲。
而她知道,他也不僅僅只是此刻看着壯志淩雲,他是真的做到了。
他這一生将戡亂邊疆平準噶爾,定回部,揚威西南,定大小金川,靖臺灣,降緬甸安南,收廓爾喀。
他這一生,将在平定邊疆地區叛亂方面做出巨大成績,完善對西藏的統治,并再度将新疆納入中國版圖,将清朝的版圖擴展至最大,他将開創一個文治武功兼備、疆域空前遼闊、社會繁榮、文化發達的盛世,使強大的中國屹立于東方。
這是他的抱負,是他的輝煌與榮耀。
她不由側眸望向他。
他一襲明黃甲胄站在高臺上負手而立,氣勢恢宏強大的八旗軍隊盡數匍匐在他的腳下,向他恭敬地拜倒山呼萬歲。臺上風大,吹得吹得他身畔的龍旗獵獵作響,他的神情莊肅端方恍若大雄寶殿的佛,威嚴而又涼薄。天沿明烈的陽光盡數傾灑在他身上,明黃甲胄泛起耀眼的金色光芒,那是年輕帝王年少坐擁天下的傲氣與榮光,是無法描繪的尊貴。
她想,他是大清的帝王,此時的他該是何等的驕傲,何等的榮耀。這是一個心有雄才偉略且足夠自信能開辟一個強大盛世王朝的帝王才擁有的驕傲與榮耀。
可是……
她還未繼續深想下去,便見皇帝朝她看來。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便忍不住朝她看來,威嚴淡漠的雙眼中隐含的是深沉如海一般的柔情。
寧歡奮力揚起一抹笑。
她随着臺上的衆人拜倒,山呼:“吾皇萬歲萬歲!”
萬歲,我的王,你所有的偉大抱負所有的美好願望都将在這一生得以實現。
只願你的王朝能永遠強大繁榮如今朝。
她俯首,輕輕嘆氣。
閱兵徹底結束後,皇帝才回到禦帳中。
他看見寧歡乖乖地坐在帳子中等着他,心中柔軟又歡喜,連忙走過去抱住她。
寧歡順從地窩在他的懷中。
皇帝看着她微紅的眼,又心疼又好笑:“看見你夫君這麽威風的模樣你不該高興嗎,怎麽還哭了?”
寧歡心中那點兒惆悵霎時散了個一幹二淨:“你又說什麽渾話呢?不知羞!”
皇帝卻定定地看着她,眸中的情意濃烈而熱切:“嗯?不是嗎?”
寧歡又羞又惱,但到底記着今日是他的生辰。
她伏進他的懷中,靠在他的頸側,軟聲撒嬌:“你好煩啊……”
皇帝朗聲大笑,他心下柔軟得不行,愛憐而溫柔地輕吻她:“知道今日我為何要讓圓團兒帶你來這兒嗎?”
寧歡倚在他的肩頭,乖乖問道:“為什麽?”
皇帝低眉看着她,眸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柔情:“我們滿洲和蒙古的傳統,只有最勇猛的勇士才能求娶最美麗的姑娘。”
他低笑:“魏姑娘,不知在下可有資格求娶你?”
豈止是最勇猛的勇士,八旗最最精銳的猛士悉數恭敬地匍匐于他腳下,他真是自謙過頭。
寧歡耳尖泛紅,心裏有濃濃的甜意蔓延開來。
她奮力放平不住上揚的唇角,故作矜持道:“哼哼,說得好聽,人家民間……”
她想說民間娶親都要三媒六娉,你這算怎麽回事。
但她頓住了,一則,他有皇後,二則,他是帝王,也不是這樣的禮制。
她微微抿唇。
皇帝心中輕嘆,但他輕柔地抱住她,面色未變,溫柔笑道:“唔,這樣啊,那委屈魏姑娘再等等。”
再等等,她想要的一切,他都會悉數奉上。
寧歡驀地擡眸看向他,卻只見他素來清冷的墨眸中是不變的笑意與溫柔。
他低頭輕輕吻上她的眉心:“乖,說到做到。”
寧歡輕輕倚在他的懷中,心中又酸又軟。
“還有個原因。”,他又道。
“嗯?”,寧歡擡眸看他。
皇帝眉眼間蘊着柔情:“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想讓寶兒與我共享這一刻的榮光。”
寧歡啞然地看着他。
這樣的大閱兵,後宮中向來只有皇太後有資格觀看,皇後都不一定有資格,他卻……
她還沒理清心中的複雜,卻又聽他促狹笑道:“我更想讓寶兒知道,你的夫君真的有能力能護住你。”
寧歡微微咬牙,錘他:“這事兒你過不去了是不是?”
皇帝縱容地抱着她笑,還頗為委屈道:“可是這不是事實嗎?”
寧歡看着他這一臉委屈的模樣,到底忍不住笑了。
她嗔他一眼:“煩人。”
皇帝抱着她笑,滿是開懷。
寧歡看着他這般模樣,想起方才他那一臉威嚴淡漠地看着軍隊匍匐腳下,神色變也未變,如今卻這般沒臉沒皮地哄着自己,到底忍不住心軟。
她倚在他的頸側,軟聲笑道:“知道了,我一直知道您有能力保護我。”
皇帝如同得了糖的孩子一般,寶貝地緊緊抱着她。
他的吻輕輕落下:“……我的寶兒。”
本只想淺嘗辄止,奈何她太過甜蜜,他忍不住貪婪又無度地索取着。
(前面閱兵具體解釋引自百度,有點占篇幅,故而作話贈送500字,小天使們記得看作話~)
作者有話要說:
寧歡被他吻得不住地喘氣。
她不由推他:“我……我穿着圓團兒他們的衣裳你也下得了口。”
皇帝果然中計,放過她,神色卻頗有些危險:“圓團兒說這是他的衣裳?”
寧歡笑着輕哼:“我是說這他們那樣的衣裳。”
皇帝啞然失笑,輕輕勾了勾她的鼻尖:“小丫頭。”
寧歡頗有些得意地翹起唇角。
誰知皇帝卻俯首在她耳畔,低笑:“你知道你穿的是誰的衣裳嗎?”
寧歡一怔,頗有些不好的預感。
但她故作鎮定:“內務府新制的呗。”
皇帝卻不放過她,非要說出真相,他聲音有些低啞地笑道:“當然不是,這是我的衣裳改的。”
寧歡耳尖霎時泛起紅霞,面上也随着暈染開來。
她語不成句:“你——你——”
他抱着她,話語中是滿滿的占有欲:“要穿也只能穿我的衣裳。”
一想着她如今貼身穿着他的衣裳,寧歡就忍不住顫栗。
“我——我回去就換下來!”
皇帝顯然也想到了,他湊到她白皙細嫩的頸側,輕吻一下:“好啊……”
“我也要親自拿回我自己的衣裳。”,他強調着“親自”二字,聲音也愈發低啞。
寧歡霎時炸了,一把掐住他腰間的軟肉:“你不要臉!”
“唔,好心借衣服給寶兒穿,如今物歸原主罷了,哪裏不要臉了?”
“你……”
她卻再也沒機會和他掰扯到底誰不要臉了,因為他再也忍不住,再度吻住那甜蜜所在。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