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寧歡随着他緩緩踏入永壽宮的正殿,永壽宮正殿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外檐精美,檐下施以鬥拱,繪龍鳳和玺彩畫。
明間前後檐安雙交四菱花扇門,窗為雙交四菱花玻璃扇窗,明間正中設地屏寶座、屏風、香幾、宮扇,殿內高懸皇帝禦筆匾額“令儀淑德”,東側用花梨木透雕喜鵲登梅落地罩,西側用花梨木透雕海棠纏枝玻璃隔扇,将明間與東、西次間隔開。
永壽宮殿內的裝飾擺件無一精,無一不美,一眼望去富麗堂皇華美精致之至。
寧歡瞠目結舌地随着他走在這座富麗華美至極的宮殿中,最後被他帶到東暖閣坐下。
“寶兒喜歡嗎?”他看着她溫柔地問道。
她倚在他的懷中,被震驚到有些無力道:“喜歡。”
此處與養心殿的華美不相上下,然而養心殿是皇帝居所,再怎麽華美也無所謂,畢竟他是天下之主。但他告訴她,這将是她的宮殿,她的宮殿,她的住處竟也精致華麗如斯,她一時倒有些無措。
他啊……
皇帝果然笑道:“你喜歡便是最好的。”
寧歡掩住震驚,她不自覺地打量着這處內殿,越瞧越熟悉,她若有所思。
驀地,她睜大了眼,看向皇帝:“此處怎的和養心殿的布置有些像?”
皇帝笑道:“現在才看出來?”
寧歡驚異地看着他。
皇帝抱着她,柔聲道:“怕你在永壽宮住不習慣,便一應照着養心殿布置,你覺着如何?”
寧歡從他懷中坐起來,果真是越瞧越覺着與養心殿相像,不過沒有這麽多明黃色制式的東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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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難掩驚異,喃喃道:“養心殿自然是最好的。”
更何況此處不止是按着養心殿布置,還更精致更漂亮,更像個姑娘家的住處。
皇帝卻促狹笑道:“這麽喜歡養心殿?”
寧歡聽見這話霎時回過神來。
她睨他一眼,深覺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懶得搭理他。
下一秒,卻聽皇帝道:“寶兒,那便給我些時間吧,放心,日後必定讓你住回養心殿。”
她驀地擡眸看向皇帝,便直直與他對視上,他的眸中滿是認真與堅定。
她啞然地看着他,他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住回養心殿,這可就不是像如今這般跟玩兒似的以宮女的名義住在養心殿。
作為皇帝的後妃,唯有皇後有資格常住養心殿東耳房,其餘嫔妃只能被翻牌子時到養心殿的西耳房或圍房住幾個時辰,有時甚至不能過夜。
不過按滿人三妻四妾的傳統來說,皇貴妃算二妻,理論上也有資格常住養心殿。
但是都不說皇後,便是皇貴妃,寧歡此刻也是不敢想的,她如今不過是紫禁城最底層的宮女罷了,怎麽就要扶搖而上朝着皇帝尊貴的位同副後的二妻——皇貴妃的位置望去了。
不過想到他方才在海棠樹下的話,又覺着這确實是他能說出的話。
皇帝絲毫不覺這句話有什麽,但他怎會不知寧歡的震撼。他溫柔地抱住她,承諾似的安撫道:“寶兒別怕,有我在,你必定會擁有天下間最好的一切。”
寧歡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這樣認真卻又溫柔地看着自己,雲淡風輕地說出這樣的話。
她伏進他的懷中:“你怎麽能這樣啊……”
怎麽能待她這樣好,這樣縱容她,寵愛她。
皇帝愛憐地親吻她的發。
他絲毫不覺這些有什麽,他既然大權在握,便要給他最心愛的姑娘一切想要的,更要給她最好的一切,為了她,他心甘情願。
寧歡倚在皇帝懷中,唇角不自覺地彎起。
她忽然瞥見多寶閣上的一個東西,心中的複雜霎時被抛到一邊。
她從皇帝懷中下來,趿着繡鞋走到多寶閣前。
寧歡細細打量着這個座鐘,片刻,她一言難盡地回頭。
皇帝卻不知何時跟在她身後,他順勢環住她,笑問:“怎麽了?”
寧歡指了指多寶閣上的座鐘:“這……”
皇帝不甚在意地點頭:“養心殿中的那個,你當初不是喜歡嗎?便放永壽宮來給你玩兒。”
寧歡看着他,失語片刻。
她不過随口敷衍他幾句,他竟也記着。
她一顆心又酸又軟。
皇帝看着她這模樣,還以為她又不喜歡了,便縱容地笑道:“你若不喜歡便将它放到庫房去,改日重新挑一個如何?”
寧歡揚起一抹笑來,眸中波光盈盈地:“不必,我很喜歡。很喜歡。”她重複道。
“你喜歡便好。”,他看着她笑道。
“不對。”寧歡想起什麽似的,忙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去年見到這鐘的時候我不過将将入宮……”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從那時起你便想讓我住進此處了?”
她當時還在想她随口說這鐘漂亮,他好什麽好呢,原來是在籌謀怎麽将她留在這兒。
皇帝沉默片刻,他似是笑了。
他無比溫柔地看着她,亦是認真而堅定:“寶兒啊……”
他輕嘆:“從見你第一面開始,我便知道此生便是你了,你是我心愛的姑娘,我怎會願意放你出宮?”
寧歡看着他,看着他,久久無言。
該說他老謀深算還是說他霸道強勢,亦或是,他真的喜愛她至此……
許久,她到底伏進他的懷中,伏在他的肩頭,默默落下一滴淚:“……我就說你是個騙子。”
皇帝一顆心落下,他緊緊地抱着她,唇角含笑:“是,騙子,只要寶兒願意留在我身邊,說我是什麽都行。”
寧歡擦去眼角的淚痕,輕輕吸了吸鼻子:“不待在這兒了,我要出去看海棠。”
皇帝怎會不同意,他溫聲道:“好。”
他帶着她穿過明間時,卻想起什麽似的停下腳步,他示意寧歡看明間高懸的“令儀淑德”匾額。
“你瞧這塊匾額。”
寧歡不明所以地看去,她看着上書的那個大大的“令”字,心中一顫。
但她面上不顯,如常笑道:“知道,你禦筆親題的,寫得最好了行嗎?”
她覺着這人又臭屁地求誇贊來了。
皇帝一下便笑了,他輕輕捏了捏寧歡的鼻尖:“促狹!”
寧歡輕輕挽起耳畔的碎發,輕笑:“那是什麽?若是你希望我如班姬一般時刻不忘卻辇之德,或是要我做到這匾額所說的令儀淑德,怕是不成的。”
永壽宮明間東壁懸着《聖制班姬辭辇贊》,西壁懸着《班姬辭辇圖》。
她睨了皇帝一眼:“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皇帝朗聲大笑,他将寧歡攬入懷中,笑意溫柔地看着她:“我怎會如此,我從來都希望你能過得安心喜樂,不受束縛。”
他輕輕勾了勾她的鼻尖:“一天天的哪兒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寧歡好心情地彎起唇角:“好吧。那你要讓我看什麽?”
皇帝搖頭失笑,他又定定地凝視着她:“內廷東西十一宮的匾額俱照永壽宮式樣制造,自挂起之後,不許擅動或更換。”
他略顯得意地翹起唇角:“這是聖旨中的原話。”
若不是只寫一個宮太過紮眼,他其實也不想讓這獨一無二的東西變成阖宮都有。
寧歡啞然地看着他,後宮這些後妃們宮殿的匾額竟都是照着永壽宮來的嗎,他到底将永壽宮、将她放到了怎樣的位置上。
寧歡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但是看着皇帝幼稚的得意之色,她還是好笑地配合道:“那真是多謝皇上這樣恩寵永壽宮,竟給了永壽宮這頭一份的隆重恩賜。”
皇帝摟着她:“只要你在,永壽宮無論什麽永遠是宮中的頭一份。”
寧歡看着他,忍不住彎起唇角,她柔聲道:“知道了。”
*
走出正殿,看着滿院的海棠,寧歡的心情愈發好。
她坐在秋千下,輕輕地蕩着。
皇帝就在倚在一旁看着她笑。
寧歡擡頭看了看茂密的海棠花兒,倒想起什麽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聽說皇上前年改了禦花園一處庭軒的名字?”
皇帝一怔,片刻便反應過來。
他心中好笑,面上卻不顯。
他不動聲色道:“是,怎麽了?”
寧歡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聽說還是為海棠改的名兒?”
皇帝看着她這眉目婉然,明媚旖旎的嬌麗模樣,沉默片刻。
他看着她,眉眼間俱是溫柔與縱容:“是,因為那年看見的海棠是我平生所見最美的花兒,想讓它在宮中也是最美的。”
“是嗎?現在海棠在宮中嗎?”她忍不住翹起唇角。
皇帝走過來将她抱在懷中,低笑道:“在啊,最美的小海棠此刻就在我懷中。”
寧歡忍不住環着他笑。
皇帝輕輕在她發間落下一吻,他很感激,當初落在他懷裏的海棠,往後也會一直被他抱在懷中,捧在心上。
他心念一動,忽然問道:“寶兒,你想何時入住永壽宮?”
這便是問她想何時晉封了,這是他第一次提起這件事。
寧歡睨他一眼:“怎麽,終于嫌我在養心殿擾着您了?”
皇帝啞然失笑:“當然不是。”
他抱着寧歡柔聲道:“其實我更希望寶兒在養心殿再多待些時日,像如今這般能時時陪伴着我。”
他的姑娘成為嫔妃後,他就不能再這樣肆無忌憚地将她帶在身側,着實不便。
“但是我又怕長久不給你一個位分,你不高興。”
先前怡嫔之事便是因為她只是個宮女而惹出,若她有位分,讓阖宮知道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寵愛的姑娘,必定無人再敢欺負她,這般想着,皇帝又有些動搖。
寧歡卻是驚訝地看着他,沒想到他竟是這般想法。
她忍不住彎起唇角:“嫌我煩就想讓我搬離養心殿?門都沒有。我就要日日待在養心殿擾你。”
皇帝不禁笑了,他愛憐地撫了撫寧歡柔軟的發:“好,日日待在養心殿。”
不過他想起什麽似的,又道:“不過總得有個期限。”
“嗯?”寧歡略顯疑惑。
皇帝俯首輕輕地咬住她的耳尖,含糊暧昧道:“總不能時時讓我只能看不能吃。”
寧歡睜大了眼:“你!”
她一把推開他站起來,又羞又惱:“禽獸!”
皇帝坐在秋千上,笑得開懷:“分明就是寶兒太美味,才會讓我情不自禁。”
他越說越沒臉沒皮,寧歡羞惱地不行,捧起地上的落花就砸向他。
皇帝被落花砸了滿懷,也不惱,走過去笑吟吟地抱住她:“寶兒乖,別惱了。”
寧歡推開他:“沒羞沒臊的。”
皇帝氣定神閑道:“寶兒是我心愛的姑娘,人之常情。”
“你……”
皇帝截住她的話:“所以寶兒,可憐可憐你夫君,給個期限吧。”
寧歡聽了這話,更是忍不住掐他:“臭不要臉。”
皇帝卻只是縱容又寵溺地抱着她笑,時不時有輕柔的吻落在她的發間,臉側。
寧歡徹底沒轍,嘆服于他的厚臉皮。
她忽然想到什麽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皇帝縱容地看着她,道:“你說。”
寧歡便哼笑道:“那至少要我年至十八才行。”
皇帝一愣,他想了想,他家小姑娘離十八還有兩年……
寧歡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麽,狡黠笑道:“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君無戲言啊。”
片刻,皇帝無奈又縱容地笑了:“好,等你十八再搬進永壽宮。”
寧歡反而微怔了一瞬,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
皇帝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不過兩年而已。”
前面十幾年的時間他都等了,又何懼這區區兩年。
寧歡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就再辛苦您兩年了。”
皇帝卻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寧歡被他看得發毛,趕緊拉着他轉移話題:“看花,看花。”
皇帝無奈又縱容地搖頭。
寧歡坐在秋千上,慢慢悠悠地搖蕩着,她看了看天:“快到用膳的時候了吧?”
皇帝颔首:“是。”
寧歡拍拍裙擺站起來:“那咱們回去吧。”
皇帝看着她,笑問道:“不再玩會兒了?”
“你不是将這座宮殿送與我了嗎?”她毫不客氣地接受了他的美意。
“對。”皇帝縱容地看着她。
寧歡便歪頭笑道:“那日後什麽時候都可以來玩兒,今日還是用膳要緊。”
皇帝無比順從:“好,改日再來。”
寧歡想起什麽似的,笑道:“說起這個……”
她頓了頓,皇帝耐心地看着她。
寧歡掩唇嬉笑道:“既然如此,日後你要是敢不守承諾,我可就将永壽宮賣了。”
皇帝一怔,随即朗聲大笑。
他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尖:“雖說我不可能不守承諾,但你若想賣便賣罷。”
寧歡也忍不住笑了,開句玩笑罷了,她敢賣還有人敢買嗎?不對,有人能買得了嗎!
想想将紫禁城的宮殿一座一座拍賣出去的場景,寧歡不禁好笑。
“走啦,回去用膳。”她催促道。
“好,回去。”皇帝牽着她的手,朝着永壽門走去。
寧歡詫異地看着他,直接走大門?
誰知皇帝帶着她出了永壽門,穿過甬道便徑直跨入與永壽門相對的另一道門。
寧歡不明就裏地随着他走進去,沒走幾步她便意識到些什麽。
她難掩驚異地看着他:“這是養心殿?”
皇帝反而也有些詫異地看着她:“現在才知道?”
他還以為她該知道永壽宮的重要才是。
寧歡連忙回過頭去看後面,養心殿的後門還開着,與後邊兒的永壽門正正相對着,兩座宮殿之間不過隔了一條狹窄的長街。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皇帝:“永壽宮與養心殿竟隔得這樣近?”
皇帝不由哼笑道:“當初教規矩的嬷嬷怎麽教的,竟連這般常識也拉下了。”
他不怪她,要怪便怪當初教規矩的嬷嬷們。
寧歡有些心虛地別開眼,當時是記得挺好的,不過這就和從前突擊考試一般,考完就忘。
更何況她入宮一年多,日子過得舒适安逸,更記住不住這些與養心殿長春宮壽康宮無關的瑣事兒。
皇帝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又看着她柔聲道:“永壽宮是離養心殿最近的一座宮殿。”
寧歡極力放平想要翹起的唇角,故作淡然:“看見了。”
皇帝不由輕笑:“小丫頭。”
他牽着她繼續朝西暖閣走去。
“今日可有什麽想吃的?”
“唔,香椿滑蛋!”
“那東西要少吃些。”
“哎呀,最後一茬了,再吃就要等明年春日,讓我再嘗嘗罷。”
“……”
“好嘛——好嘛——”她拉着他撒嬌。
“……”
他到底抵不住這般的她,毫無底線地妥協:“好,最後再嘗一些。”
“我就知道你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