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連蕭不知道廖冉睡着沒有,反正是真的沒說話。
他只好識趣地盯着車窗外數牛,不敢再招惹廖冉了。
過了一會兒,老李先開口。
“路過虎跳峽,要不要去看看?”
他扭頭看了眼老王,又看看連蕭。
老王沒說話,連蕭反而積極響應:“去去去,我沒去過呢!超級想看!”
老王哼哼了兩聲:“去就去吧,我很想看看廖冉是怎麽把你推下峽谷去的。”
連蕭:“……”
他別過頭,發現廖冉還是閉着眼睛不說話,只是撇撇嘴,像是默認了老王的建議。
虎跳峽是四A景區,全程二十多公裏,有徒步路線,分上中下三段,他們這次從麗江去香格裏拉,路過的是上虎跳,再往前一些是中虎跳,考慮再三,他們打算在上虎跳看看就好了。
老李琢磨着,隊裏有兩個不确定因素。
一是老王,他看着半睡半醒的,恐怕多走點路就得讓自己背。
二是廖冉,他自己走沒問題,不過他在跟連蕭置氣呢,指不定會給連蕭制造點什麽小麻煩。
老李把車停好,幾個人打算直接去觀景臺看看水,還有那塊有名的虎跳石。
上虎跳景區建設得很完善了,标準的景區大門,門口有只老虎的雕像蹲着,停車場廁所小賣部什麽的一應俱全。
老王一下車:“我要吃烤腸。”
“哦,”老李條件反射一般應了一聲,走了幾步才想起別的人,回頭問了句,“你倆要麽?”
連蕭轉頭看廖冉,看他說不說話。
廖冉愛吃連蕭是知道的,他怎麽可能拒絕。
廖冉斜視了一眼,知道這貨在等着看自己笑話,于是沖着老李點了點頭,然後回了連蕭一個眼神,蠢貨,你當我不知道肢體語言啊?
“……”
連蕭明顯感覺到了廖冉眼神中的鄙視,只好先回老李:“我也要。”
老李買烤腸跟別的人也不太一樣,別人都是拿竹簽串的,他是直接拿快餐盒裝的。
他走回來一打開:“吃吧。”
“……”
連蕭無語了,裝了滿滿的一盒,他沒見過誰吃烤腸不是按根計算,而是按盒來的。
盒子裏放有三根竹簽和一雙筷子,廖冉拿竹簽插了一根烤腸往嘴裏送。
老李也吃了一根,連蕭看着那雙筷子,就知道這絕對是給老王準備的。
他自己插了一根,看到老李把整盒都呈給了老王。
老王習以為常地接過快餐盒,拿起筷子一根根夾嘴巴裏。
“……”
連蕭一根沒吃完,老王已經吃掉了半盒。
等老王吃完拿去丢時,連蕭湊到廖冉邊上,嘀咕了一句:“老王吃那麽多,也沒見長個啊?他吃的營養都長哪去了?”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廖冉心裏非常想接,但他嘴巴剛一張,就意識到不對,自己還在生氣呢!怎麽能輕易破功?
他咽了咽口水,又白了一眼連蕭,扭頭走開。
“……”
上虎跳可謂老年觀光團必到景點,幾輛面包車停下來,上面坐滿了穿着五顏六色外套的大媽。
大媽們戴着各式各樣的大帽子,圍着不同款式的圍巾,全國景區都一個标配。
她們一下車,景區就熱鬧了,瞬間變成百鳥園,叽叽喳喳,一個個有說有笑的,臉色紅潤。
這天色多好啊!
到了景點必須立馬凹造型啊!
有利地形絕對不能讓隔壁車給搶了啊!
我們三先拍,你把那條圍巾借我,我們輪着用啊!
……
連蕭一瞬間有那麽一個感覺,他老媽跟着來了。
連蕭站定,看了眼立在路邊的景區地圖,計算着步行的距離不長,把這一片玩下來一小時都有餘,反正他們幾個大老爺們拍照不花時間,都是兩秒過。
于是他原地踮了踮腳,剛想走呢,就見老王指着路邊一排空位:“坐一會兒。”
“……”
“休息一下。”
老王吃多了,每次一吃東西,他都會自然地進入放空狀态,要緩一下。
連蕭懷疑,老王這個狀态,真的适合去徒步嗎?
等老王打了幾個飽嗝爽了之後,幾個人随着人流沿着棧道往下走。
棧道依山而建,坡度還好,走起來難度不大,上了年紀也能輕輕松松地走到下面的觀景臺。
連蕭故意挨着廖冉走,想着路上跟他說上幾句,打破沉默。
可廖冉根本不理他,扭頭看旁邊的風景,不管是陡峭的峽谷還是旁邊路過的大媽,都比他更有吸引力。
任憑連蕭怎麽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廖冉都充耳不聞,弄得他迷之尴尬,只能連連嘆氣。
別人來旅游都是放松的,他怎麽弄得那麽煎熬,跟上墳似的難受。
下到觀景臺,最好的幾個拍照永遠有大媽把守。
大媽們換着站c位,變化姿勢和角度,再交換裝備,一個地點能拍出好幾組大片。
這裏有點風,把大媽舉起來的圍巾吹得跟萬國碼頭的國旗一般。
連蕭敞開着外套,擡頭眺望上虎跳高聳險峻的峽谷,平視眼前的金沙江水奔騰而過。
現在不是雨季,水量稍微小了一些,比豐水期的水要清澈點。
因為虎跳峽山谷比較狹窄,雨水多時,這兒的水混着泥土如同黃河洩洪,相當壯觀。
連蕭聽着隔壁一對老夫妻在聊夏季時這渾黃的江水呼嘯而過是什麽樣的景色,不自覺地想起了廖冉那句“疑是黃河落九天”,不禁笑了笑。
廖冉聽到笑聲,側過頭瞥了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
連蕭不自然地咳了兩聲,就看到廖冉伸過手來,把他敞開的上衣拉鏈拉起來了,這地方風是真的不小。
拉完,廖冉把手插回上衣兜裏,沒事兒一般走到觀景臺邊上,看老王拿着手機拍風景照。
連蕭抽了抽鼻子,臉上得意一笑,拔腿跑了過去,喊了聲:“老王!你拍啥呢!圍巾怎麽沒戴?!”
連蕭自己也拿着手機拍了一張,發朋友圈:“看到了嗎?那可是虎跳石,聽說老虎往那一蹦就能跳到對岸去!怎麽樣?厲害吧?!”
廖冉偷偷翻着朋友圈,看到連蕭這條,心裏翻了個大白眼,真心不知道怎麽去評論了,幹脆只點了一個贊完事。
連蕭看到消息推送時,雖然沒字,但還是樂了半天,一個勁傻笑。
就知道廖冉不可能跟自己真生氣。
他得意地指着虎跳石:“老王,你能不能從那顆石頭那裏跳過去?”
老王扭頭看他,知道這貨肯定想着怎麽擠兌自己,于是眼神中帶着不屑和鄙視。
連蕭果然補了一句:“我看不行,你腿太短了!整個人躺下去,估計能夠着!”
老王:“……”
老李:“……”
廖冉沒憋住大笑起來,連蕭也跟着笑了。
老王老李看着他倆對着笑,站都站不直,對視交流了一個眼神。
老王:“智障。”
往回去的時候,連蕭把手直接搭廖冉身上,笑道:“還說不說話,剛不是說了嗎?嘿嘿。”
廖冉一臉困惑:“我哪說了?我剛才是笑的好嗎?你傻啊?笑和說都分不清。”
連蕭攏了攏他的肩:“好好,不算,不過你現在說了啊!”
“你,”廖冉瞪着他,“到時候從香格裏拉回來我也不說了。”
“別啊,”連蕭晃晃他,“你不說我跟誰說去啊?”
“黑頸鶴啊,你他媽聲音那麽好聽,說話水平那麽高,它們跟你說着說着,不得跑過來吻你啊!”廖冉罵道。
“這事你還過不過去了?”連蕭笑得走路都劈叉,“好好好,算我錯了好不好?而且黑頸鶴吻我算什麽鬼啊!我操,怎麽吻?它嘴巴那麽長!真吻了你樂意啊?”
廖冉擡起下巴:“我樂意啊,嘴巴長怎麽了?你嘴巴那麽大,張開嘴不就進去了麽?”
“哎呦,”走在最前頭的老王聽不下去了,“我拜托你倆注意點影響好不好?一路上未成年多着呢!”
旁邊的老李一直在樂,呵呵笑着像頭老牛在喘。
車子離開虎跳峽,很快就進了迪慶,香格裏拉歡迎您的招牌便到處都是了。
連蕭看了看手機:“四點了,到的時候天得黑了吧?”
“差不多,”老李說,“一路上不耽誤的話,能早點到,你們要是想上廁所我得給你們找地方去。”
“啊,有休息站?”
“沒有,去路邊居民的家裏上,給個一塊錢就行。”
“哦哦,”連蕭點頭 ,“那我不上了,我憋到香格裏拉再說吧,高原第一泡。”
廖冉噗呲一聲:“你怎麽不憋到回家?帶着高原的氣息啊。”
“我的腎沒那麽厲害。”
環山公路走起來還成,沒有特別繞,也不颠簸。
出了虎跳峽,廖冉就跟連蕭破鏡重圓了,于是開始講單口相聲。
不說話時他自己也憋的夠慌,比憋尿難受得多。
路上信號一般,連蕭時不時看一下手機,發現朋友圈又有新的評論了。
他點開一看,是老媽給他留的言。
【這裏景色不錯啊,下回帶媽去一次。】
評的是虎跳峽那一張,當時他拍偏了,把旁邊一群組成一朵花的大媽們都拍了進去。
估計就是這個高難度的動作挑起了老媽內心的戰鬥欲。
他回了一個“好”字,簡簡單單的。
連蕭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以前他跟老媽在朋友圈的互動蠻多的,甚至于讓他覺得自己的私生活受到了老媽的嚴密監控,活在恐懼中的他把老媽屏蔽了半個月才放出來。
後來他出櫃後,兩人之間的互動直接降到了冰點。
這次評論,是兩人除了月行公事通電話之外的第一次對話。
他點了下老媽的頭像,發現她近期朋友圈沒什麽亮點。
以前她還會發一些自拍照,現在發得少了,反而是轉的一些修身養性的東西多了。
他又轉到通訊錄裏,找到老爸的頭像,點進去發現最後一條朋友圈還是去年春節家裏貼對聯的時候。
他就是因為去年的年夜飯,家裏來了一堆親戚,一個個窮追猛打問他有沒有交女朋友,還勸他趕緊談一個,轟炸一晚上之後,他心裏特別煩躁,于是人一散,他直接攤牌出櫃。
那晚兩老連春晚都不看了,關門直接睡覺,《難忘今宵》都沒聽。
連蕭想起這些心裏還是挺感慨的,後悔不後悔的他不知道,但是他覺得不說,自己心裏就是會更難受,總覺得自己一直在騙着他們倆似的。
演着演着便覺得累了。
連蕭發了一會呆,直到廖冉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看!”廖冉的聲音很雀躍,像只春天裏歌唱的鳥兒,“大白塔!”
他指着前方一座高大雪白的佛塔,香格裏拉縣的地标建築之一。
“香格裏拉,我們到啦!”廖冉笑着看他,又摟了摟他的肩,“紮西德勒!”
連蕭心裏的陰霾一掃而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廖冉的臉:“紮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