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王個子在他們四個當中是最矮小的,結果結束戰鬥最快,他吃完把碗往桌子上一扣,癱回沙發裏打飽嗝。
“吃飽了別直接躺,對腸胃不好,”老李站着吃飯,他随手把一塊肥肉往腳邊的垃圾鏟扔,沒扔進,啪叽一聲又掉到他很心疼的木地板上。
老王嘆了聲氣,坐直身體:“我腸胃本來就不好。”
“我也不好。”廖冉說。
連蕭擡頭看他:“你還不好?你瞧瞧你那飯量,跟個回收站似的,啥都塞得進去。”
廖冉把碗一歪,吃得七七八八了:“我就算吃得多,也沒怎麽吸收啊。”
他順手拉起自己的上衣,露出自己的腹部,憋了憋氣:“我可瘦了。”
這點連蕭無法否認,昨晚跟他睡一塊,連蕭覺得自己是比他要厚出那麽一些的,不過那可是壯實,為此他自己心裏還沾沾自喜。
連蕭說:“我知道一個土方子,調理腸胃的,據說很靈。”
廖冉和老王同時認真地看他:“啥?”
他正了正臉色,認真道:“喝童子尿。”
“狗屁!”兩人又異口同聲。
老王瞥了他一眼:“你有童子尿麽?”
“我……”連蕭瞬間語噎。
老王何等的會察言觀色,他擡了擡眼皮:“你該不會還是童子身吧?”
“……”
連蕭臉都黑了,但他真的無法反駁!
“噗呲。”
廖冉偷笑一聲,手裏盆一樣大的碗跟着一塊兒笑抖了。
連蕭轉頭瞪他:“笑屁啊!你還不一樣?!自個兒撸不算數的啊!”
“那又怎樣,”廖冉對自己童子身的身份絲毫不覺得有啥,“我有我的驕傲。”
“有個屁的驕傲。”
不互|暖就算了,還擠兌他,連蕭很想把廖冉打一頓。
老王打了個哈欠,半搭着眼皮:“那你兩互吹去吧,童子身二人組。”
連蕭:“……”
廖冉:“……”
吃飽後,沒人想動了,直到食堂大媽吼了最後一聲馬上關門謝客,老李才懶洋洋地把大家的碗筷拿下去。
走之前他都沒想起要掃掉木地板上的垃圾。
連蕭有點兒強迫症,看不下去,他爬起來撿起垃圾鏟和掃帚,掃了幹淨:“老李是我見過的,最實在的客棧老板,不光幫打飯,還幫洗碗。”
“還幫墊錢,”廖冉笑了笑,看着老王,“你最懂了。”
“我不懂,”老王別開頭,“開黑麽?我帶隊。”
“我倒垃圾去。”
“我收拾收拾畫架。”
他們兩人躲瘟神一般。
“哦,那你們錯過了上王者的最好機會。”
連蕭回頭看他:“你啥段位啊?”
“青銅。”
廖冉又說:“是青銅三,你考慮過青銅二和青銅一的感受麽?”
連蕭沒忍住笑起來。
天黑得差不多了,老李來到天臺:“我們出發去酒吧?”
沙發上的三個廢人,爬起來兩個,只有老王還躺着不動。
他跟人組隊,被人追着罵,很不爽,現在走路的心思都沒有。
他順手指了指旁邊的玻璃房酒吧:“這不就有一家?啤酒和歌手,全都有。”
“小磊今晚請假了,”老李說,“沒人唱歌。”
老王挪了挪身子,往沙發裏癱得更徹底:“那我給你們唱。”
“你那小雞嗓誰願意聽啊,”廖冉問老李,“你一開始怎麽跟他說的?就約了咱客棧的酒吧?”
“這還用約……上個廁所轉個彎就能去,”連蕭看着玻璃房裏排排坐着吃泡面的一群人,“還有,那也能算酒吧?”
老李說:“我約的不是這裏。”
他又看向老王:“走不?不走我們三自己去了。”
老王嘆了聲氣:“走吧走吧,不過說好了,今晚不準帶別的人去,特別是妹子,我怕生。”
“怕生你還開店?”老李笑了,“行了,走吧。”
連蕭和廖冉走在後頭,他用肩膀碰了碰廖冉,問:“妹子是什麽情況?老李在外頭經常那樣啊?”
“哪樣?”
連蕭抿抿嘴:“就是瞎搞……”
廖冉噗呲一聲:“想什麽呢,小弟弟你思想怎麽那麽猥瑣。”
“別叫我小弟弟,我大着呢。”
廖冉往下瞟了一眼:“是客棧裏的小姑娘,好多人來這裏都是沖着老李的名頭來的,他要是說出去泡吧,能跟出去一個加強營的人。”
“哦哦,”連蕭點頭,“萬人迷啊。”
“跟我似的,”廖冉挺美,“哎對了,咱要不要把昨天喝剩的那大半瓶白酒拿去喝起?”
“別了,留你跟豆豆喝吧。”
“瞎說,我兒子可不能喝。”
連蕭笑了:“我兒子也不怎麽能喝,一喝就暈。”
廖冉搭着他的肩膀往下走了兩步樓梯,才反應過來:“操!你去死吧!”
說着一把推了連蕭一下,又立馬拉回來,連蕭就在那麽一瞬間晃蕩了個天旋地轉,覺得整個世界一口氣完成了颠覆和重塑的全過程,吓了一跳。
“操,你作死啊!吓死我了!”
下了樓,幾個小女生看到老李,果然問他要去哪。
老李踏過萬水千山,平時看着又有點兒深沉,酷酷的,是有那麽一丢丢的吸引力。
徐莉和韋絲絲剛好從外頭回來,大包小包,暴發戶進城血拼的樣子。
“老板!”徐莉一嗓子,“去哪啊?”
她看到老李他們四人從樓梯上走下來,跟天團下凡似的,兩眼都放光了。
“沒去哪,就出去散個步。”老李回到。
站徐莉身後的韋絲絲歪着身子望過來:“是嗎?”
成雙成對的,臉上都寫着“今晚我要嗨”,誰信啊。
老李随便找了個借口開溜,帶着三人直奔古鎮一家他朋友開的酒吧。
古鎮的酒吧沒有古城裏那麽多,但人也不少,他們進來的這家,是由一棟木樓改造而成的,屋裏空間不大,擠着七八張桌子,圍着吧臺旁邊的小型舞臺,此時已經坐滿了五桌。
老李找了張靠牆的坐下,跟招呼的服務生要了一紮啤酒。
廖冉脫下外套:“吳翔不在麽?店裏沒看到。”
老李說:“來的時候沒問。”
唱歌的是個嗓子沙啞的男歌手,他用着草原上游牧民族的語言,唱着一首悠長的牧羊歌。
連蕭覺着屋裏頭都有風,于是把廖冉的外套搭回他肩上:“穿上,別又感冒了。”
廖冉出門前換下了羊絨毛衣,他覺得脖子被紮了一天,快千瘡百孔了,難受得要緊,披了件棉夾克。
廖冉回頭看了一眼,連蕭說話時挺平靜的,他沒有拒絕,伸出手臂鑽進一根袖管裏,然後往前側身,連蕭把另一邊衣服搭過去,他又抽出另一只手穿進去。
連蕭就這麽自然而然地伺候廖冉穿上一件外套。
穿好後,兩人沒事兒似的各自坐好,老李和老王才收回目光。
老王繼續打他的排位,啧了一聲:“最煩這種帶妹打排位的,打就好好打,還要發狗糧。”
廖冉問他:“怎麽發的?”
“公屏聊天。”
連蕭不信:“他們還有空秀恩愛?不都是在罵你麽?”
老王瞬間不好了:“你還能好好聊天麽?”
服務生拎來一紮小瓶的啤酒,老李拿車鑰匙割開包裝的塑料膜,自己跟前放了一瓶,給老王拿了一瓶,他本來想給一瓶廖冉的,想了想,幹脆兩瓶全放在連蕭前面,由他安排。
“你還是別喝了,”連蕭說,“今天病剛好,養着吧。”
廖冉不樂意:“不喝酒我還不如留客棧裏吃泡面。”
連蕭看着啤酒一瓶量不多,就給他挪了一瓶:“今晚的指标就這瓶,多了沒有。”
“靠,“廖冉納悶了,“我昨晚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我能把這瓶啤酒換根煙麽?”
“只能換濾嘴的部分。”
廖冉沉着臉,抓過開瓶器擰開啤酒蓋,對着嘴就是半瓶。
酒吧裏的駐唱歌手好幾個,有的是唱完這家的場,就跑別家去,有的是友情來客串。
目前臺上唱的那個挺對連蕭胃口的,嗓子粗犷,有種大漠蒼狼的感覺,時不時地咆哮一聲特過瘾。
當然他更喜歡廖冉的聲音,燒烤趴那晚,廖冉抱着吉他坐在燒烤架騰起的煙霧裏,輕聲哼唱,給了他特別美好的想象,把他給帶回到了高中一個陽光的午後。
穿着白襯衣的廖冉坐在樓梯轉角的陽臺扶手上,書包和校服外套任性地仍在地上一角。
他的腳邊擱着一本五線譜,被翻破了邊角,廖冉對着譜子彈,哼着有點兒固執的歌。
連蕭他自己兩手插在褲兜裏,站在樓梯的最上一階聽着歌,他的校服上畫滿了塗鴉,是廖冉幫畫的,兩人的剛好湊成一套情侶服。
他倆作成這樣被教務處主任看到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兩人便放肆地大笑着,跑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對視傻笑了半天,于是忍不住打了個啵。
連蕭摸摸廖冉的耳朵,再用一只手指勾畫他柔和的唇線。
“風吹過的,路依然遠,你的故事講到了哪。”
一曲樸樹的《平凡之路》唱完,臺下觀衆掌聲一片,把連蕭從幻想世界裏拉了回來。
歌手從椅子上下來,扶了扶麥克風,發出吭吭兩聲,他說了幾句:“今晚我挺高興的,來了個朋友,是我進藏時認識的,當時吧,我覺得他挺瘋,在香格裏拉買了匹馬,讓當地人訓了半個月,一個人就騎着進去了。”
臺下的人開始傳來稀疏的議論聲,畢竟這舉動一般人真幹不出來。
歌手又接着說:“我那時第一次看到他,是在看到南迦巴瓦峰的時候,我開着越野,他騎着馬,背着個包,馬背上陀着行李,一點一點地走,有點像在流浪。”
歌手笑了一下:“我那時就在想,這哥們腦子是被凍壞了還是咋的?你那麽有種幹嘛還搞一匹馬啊?直接走路不就成了?後來我紮營的時候又遇到了他,我們聊了會兒,覺得挺聊得來,我還特別慷慨地做了頓火鍋給他,那底料可是我特意在重慶讓人給配出來的獨家秘方啊!一直舍不得吃!那哥們最後差點把鍋給端了,湯渣都不剩,我才只喝了一碗,估計那一路把他給餓瘋了。”
現場笑成一片,就連一直沉迷于打打殺殺不可自拔的老王都把頭擡了起來,游戲裏傻愣在複活區,最終導致他們這局贏了。
連蕭轉過頭,看到廖冉也看着他笑,兩人舉起啤酒瓶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這真的都是回憶,”歌手總結,“在旅途中,你遇到的人,看過的景,那些你爬過的山,涉過的水,過後全部都成了回憶,一輩子也忘不了。”
“好!”
“說得好!”
臺下的人被他說沸騰了,這幫在座的背包客,說不準走過的公裏數加起來能繞上地球好幾圈。
歌手拿起吧臺上的一瓶啤酒,示意角落裏的一個人,一口悶了一瓶。
那人站了起來,回了他一瓶,連蕭看過去,酒吧裏燈光色彩斑斓,但他能看到站起來的那個男人留着及肩的頭發,下巴全是碎碎的胡渣,目光深邃,鼻梁立體,臉蛋棱角分明,像是被高原的大風吹出來的,他笑得很淡,在人群中能讓人一眼記住。
他就那麽站了一會兒,坐下後還一直盯着舞臺上的歌手,聽他用最深情的男聲,唱着一首粵語老歌,張國榮那首經典的《為你鐘情》。
“為你鐘情
傾我至誠
請你珍藏這份情
然後百年終你一生
用那真心癡愛來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