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輛車子駛出指雲寺時,正是夕陽燒得最紅的時候。
廖冉搖下車窗想換個氣,結果風一進來他不禁打了個噴嚏,他擡起手摸了摸鼻子,有點濕。
“趕緊把車窗關上,”連蕭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完了完了,我們冉哥哥生病了。”
“謝了。”廖冉接過紙巾擦了擦鼻子,揉成一團。
“給我,別丢外頭,被警察叔叔看到了要罰款。”連蕭朝他伸出手接住紙團。
“屁,我才不會那麽沒素質,我想丢車上來着,”廖冉笑了笑,搖上車窗,“我又不是你。”
“靠,你得了吧,”連蕭碰了碰他手臂,“你紙上粘着鼻涕我還沒嫌你呢。”
小路上沒別的人,最後的陽光像是在燃燒着生命一樣,把眼前的樹都染成了金黃色。
廖冉抽了抽鼻子,用着帶有點鼻音,沙啞又可愛的聲音輕輕哼唱了首梁博的《日落大道》。
“我們尋找着在這條路的中間
我們迷失着在這條路的兩端
每當黃昏陽光把所有都渲染
你看那金黃多耀眼”
他唱到這兒,轉過頭看了眼連蕭,問他:“你會唱麽?”
連蕭啊的一聲,改成念的:
”我們奔跑着在這條路的中間
我們哭泣着在這條路的兩端
每當黃昏陽光把所有都渲染
我看到夜的黑暗”
廖冉:“……”
“讓你唱,不是讓你詩朗誦,你怎麽不背一首文言文?”
連蕭咳了幾聲:“想聽?”
廖冉直接轉過頭:“不想。”
他們的騷紅跟着小藍開出了小路,回到大路時車漸漸多起來。
天也漸黑了,廖冉打開車前燈。
前面有個開電驢的橫過馬路,廖冉剎了車,很不爽地摁了摁喇叭:“等下去哪吃飯?”
“我不知道啊,來這我就吃過客棧食堂和米線,我哪知道上哪吃去?”
廖冉指了指車頭的那一大袋粑粑:“還有粑粑。”
“對哦,”連蕭側身,“你不說我都忘了,要不我回客棧買兩桶泡面,請你泡着粑粑吃吧?”
“摳門你!”廖冉笑罵一聲,“你以為是馍馍啊?”
“那你帶路吧,”連蕭摸了摸肚子,真有點餓了,今天又是爬坡又是劃船的,“你想吃啥就吃啥。”
車子開回了客棧,停好車,兩人往古鎮裏的美食街走去,最後停在一家重慶火鍋店面前。
連蕭:“……”
“你居然帶我來吃重慶火鍋?”
“火鍋怎麽了?大冬天的吃不是挺好嗎?”
廖冉嗅了嗅鼻子,從館子裏飄出來的那股麻辣味,實在是太帶勁了。
“不是,”連蕭看他,“來麗江吃重慶火鍋,你覺得合适嗎?你不應該帶我去吃一些本地的特色菜?”
廖冉擡了擡眼皮:“本地菜我吃膩了呀。”
“但我沒吃過啊。”
“是你要請我吃飯,當然是我想吃啥就吃啥,你剛才就這麽說的。”
連蕭說不過他,只好跟着進去,兩人找了個空位置坐下,店裏生意挺好的,現在吃飯的點,基本上已經是坐滿了。
連蕭掃了一眼,基本都是外地游客,如果是旺季,恐怕還需要排隊。
廖冉拿着菜單,手裏的筆輕輕敲着餐桌:“能吃辣不?”
他擡起頭:“我給你點個鴛鴦鍋?”
“不用不用,”連蕭喝了口溫茶,“就全辣的。”
廖冉勾了幾個燙菜:“來點酒?”
“你昨晚沒喝夠麽?”
“才那點量,”廖冉在菜單上一勾,“咱來瓶白的吧!”
連蕭:“……”
一大鍋紅油九宮格端上了桌,別說吃和聞了,光是看上一眼,都覺得辣。
黃喉,牛肚,肥牛,鴨腸,腌制排骨……廖冉簡直就是按照國宴的标準來點的菜。
連蕭看着眼前那碟牛小肚,覺得腎疼。
“……那麽多,我倆吃得完嗎?”
廖冉把比較難煮熟的撒尿牛丸丢了進去:“吃不完打包回去,下次放泡面裏吃。”
連蕭咽了咽口水:“我知道有些地方的人不吃內髒,你倒是啥都吃啊?”
“啊,”廖冉看着他,“我特別好養,只要不中毒,我啥都能吃。”
“這還算好養啊,”連蕭看着桌上裝菜的那一大片碟子,擺不下有的擱桌邊的架子上了,“也就慈禧吃飯有這個架勢。”
“那你以後就把我當老祖宗來供着呗!”廖冉拿起勺子撇開紅油,舀了點鍋底喝,啧了一聲,“夠味!我去拿蘸料!”
廖冉拿着一小碗花生醬和一碟蔥蒜香油拌醋回來時,服務員把白酒也送了過來。
連蕭看了眼菜單,這瓶白的不貴,一百多,他以前跟同學出去喝,怎麽白酒也是四五百一瓶的那種:“這酒那麽便宜……不會是假酒吧?”
“這種酒就這個價啊,好的我沒舍得點,給你省錢來着,二鍋頭還更便宜呢,”廖冉放好蘸料坐下,“客棧右手邊拐角處那家小雜貨店,二鍋頭就十來塊。”
“行吧,”連蕭看了眼度數,53度,擰開酒瓶蓋,湊鼻子邊一聞,味道挺沖,“咱喝多少?喝完這一瓶?這差不多得一斤了。”
“你酒量多少?”
“我沒算過,反正沒倒過。”
“吹牛!”廖冉把兩個量杯哐的一聲放白酒瓶旁邊,“滿上!”
連蕭只好倒上酒:“我以為你要對着吹瓶呢。”
廖冉笑了:“那真是吹了。”
兩人吃了幾口肥牛墊了墊肚子,開始吹第一杯。
廖冉端起白酒杯直接入喉,然後咧嘴啧了幾聲,拿起筷子夾黃喉放火鍋裏燙。
連蕭喝下去時,覺得這酒真是對得起這個價位,辣喉嚨,不好下咽,感覺上頭時肯定會頭疼。
他撈了個牛肉丸子放碗裏,蘸了點花生醬。
“熟了嗎?”
連蕭拿筷子一截:“我嘗嘗。”
他咬了一口,牛丸尿了他一嘴,差點燙成大舌頭,他直哈氣,跟只狗似的,把廖冉看笑了,眼淚差點飙到鍋裏。
“沒熟沒熟,”連蕭好半天才咽下嘴裏的半顆,又夾起碗裏的另一半,吹了吹,“挺彈的,口感不錯。”
廖冉自己也撈了一顆,蘸了點辣椒醬就往嘴裏送,也被燙得直哈氣。
連蕭咧着嘴:“不是說了燙麽?”
廖冉用手扇扇風:“我想體驗一下中二的吃法。”
“靠,”連蕭把酒杯滿上,“來,碰一個。”
兩人酒沒喝太多,不勸酒,覺得該喝一口助助興時就端杯,氛圍相當友好。
當他們把點的菜七七八八吃得差不多時,酒才下了一百毫升多點。
連蕭把酒瓶蓋重新擰上:“回客棧沒事咱再喝。”
廖冉叫來服務生,把沒吃的牛小肚打了包:“帶回去讓阿姨炒着吃。”
兩人付了賬,起身往客棧走。
連蕭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多,時間還早:“這就回去了?要不要到附近走走?”
廖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扭過頭,打了個飽嗝,一嘴的酒味和辣椒味。
連蕭看到廖冉的臉頰有點兒紅,臉上的毛孔細細的,汗毛軟軟地貼着,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點酒壯了膽,他擡起手捏了下廖冉的臉,有點發燙,又很滑。
兩人對視了五秒,眼睛都不眨。
連蕭用手指把廖冉的頭別過去:“滿嘴的酒味,熏死我了,還有大蒜味。”
廖冉搭着的手換了個位置,變成摟的,他笑了笑:“我們又不是要接吻,臭就臭呗。”
古鎮晚上,街道兩邊的路燈全部亮起,店鋪的招牌也閃爍着耀眼的燈光,街上行人很多,來去匆匆,舉着手機拍照的,手裏拿着烤串的,沒人會注意到旁邊散着步拎着一袋牛小肚的兩個高個兒帥哥,心髒都在砰砰直跳。
連蕭看到鮮花餅專賣店:“我宿舍那幾個哥們成天惦記着讓我帶點土特産回去,我他媽最煩大包小包地拎東西回去了,又不是過年。”
“你可以寄回去啊,不用非得自己帶,你也可以給家裏寄一點。”
連蕭一聽到家這個字,心裏有點兒失落,語氣淡淡的,完全沒了剛才的喜悅:“我爸我媽不愛吃這些。”
“哦,”廖冉拍了拍他,“你自己嘗嘗看,喜歡吃不。”
“你還吃得下啊?買回去當明天早餐得了。”
廖冉笑着:“可以試吃。”
他湊過來,咬着耳朵說道:“這裏每隔幾米就有一家鮮花餅店,你一家一家地試吃過去,能把你從餓吃到飽。”
“靠!”連蕭往後縮了縮腦袋,看着他,“不是吧,你經常這樣啊?那不得把他們都吃破産了?”
廖冉笑嘻嘻的:“我也不怎麽吃,太甜,吃一口就差不多了。”
他轉身朝着一家走過去,拿起店門口試吃臺上的牙簽,插了一小塊,送進連蕭嘴裏:“嘗嘗,玫瑰花味的,你要的本地特色。”
連蕭嚼了嚼,掃了眼:“不錯,我再試試抹茶味和茉莉花的。”
回到客棧時是晚上九點半,客棧裏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院子裏小磊抱着吉他跟幾個妹子在唱歌。
二樓的閱覽室裏傳來狼人殺的喊聲。
廖冉把打包的牛小肚放前臺,讓小莫拿去凍冰箱,明天給大家加個菜。
回到房間時,連蕭坐床上,翻看手機。
宿舍微信群裏那幾個人不怎麽相信他是來了麗江。
強子:【一張帶景的朋友圈都不發。】
王博:【那張油畫哪看得出你是去了哪啊?】
連蕭一想到白天自己拍的那張L,渾身直哆嗦,絕對不能發出來,不然他面子往哪擱?人設還要不要了?不得被這幾個狗東西給損到大學畢業十周年慶典上啊。
他回了句:【我到時候給你們寄幾張明信片。】
強子:【不要,要啥明信片啊,你還不如問幾個妹子的手機號給我。】
方岩:【你不要我要,墊泡面時剛好合适。】
廖冉回車上把連蕭的相機拿了回來,連蕭一想到上面有妹子讓拍的照片,就說:“冉哥哥,把照片發給妹妹們啊,她們在微信那頭等急了。”
“毛病,”廖冉坐到他邊上,拿起相機,看着屏幕裏他們兩的合照,“我要拿這張做聊天背景,壁紙,還有屏保。”
“你征得我的同意了嗎?”連蕭踢了踢他的腳,“侵犯我的肖像權。”
“那我把你臉p掉,p個狗頭。”
連蕭樂了,晃了晃腿:“哎,今晚貌似沒雲,我們上天臺拍拍星星吧?”
廖冉回頭看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