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蛋糕
蛋糕
迷境的正式開業日一錘定音。
為了避免再次發生意外事故耽擱進程,宋昭寧特地請塗老算了個黃道吉日。
同時,她二十萬一條總共五條的紅龍由專機送到護城機場。
她一邊聽着團隊有條不紊地彙報信息,一邊走向藝術館。
還沒到營業時間,玫瑰玻璃折射着清晨霧蒙蒙的微光。
懷願已經正式進組,目前在南方臨海的一個小漁村拍戲,聽說環境很一般。
而宋昭寧的很一般對其他人來說幾乎可以等同于美化過後的“差勁”。
但懷願并不在意這些,作為體驗派演員,她每次開機前都會處理所有的私人聯系方式,宋昭寧知道她的習慣,因此電話打給她的貼身助理。
“宋斂最近安分嗎?”
她開門見山,單肩夾着手機,垂眸擦開一支香氛火柴,咬着細金色的煙管,神色隐在彌白煙霧之後:“有沒有找懷願麻煩?”
小助理戰戰兢兢地握着手機,仿佛一個巨型的燙手山芋,心想你們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就是那個倒黴小鬼,給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背地裏編排宋總啊。
她幹巴巴地咽了下喉嚨,輕聲說:“宋總沒有親自來,不過開機那天讓人空降了奧斯汀玫瑰和米其林的下午茶。”
宋昭寧點點煙身,眼睫攏着纖長陰影,聲線淡漠:”有什麽事你直接聯系我,我哥最近可能有些失心瘋。”
這話小助理可接不了,她讷讷地應了。
收過線後捂住咚咚亂跳的心口,心想宋先生,壞!但是宋總,好!
Advertisement
電話轉線,是唐既軻。
最近唐副總被折磨得夠嗆,連軸飛了大半個地球,高層一度流出“唐總妄圖篡位被真公主發賣非洲”等一系列啼笑皆非的謠言。
唐既軻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睛,手邊的黑咖啡已經見底,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最新修改過的合同終版發給宋昭寧過目。
“行行好,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實在經不起十六個小時的飛行。”
宋昭寧不為所動:“爺爺有多信任你我就有多信任你,我會在公司內部下發一條行政任命,請好好地享受你的work days。”
木了片刻,唐既軻用力地雙手搓臉,問:“這可不像你的作風,最近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事情。”
宋昭寧倚着二樓浮華精致的半空護欄,意興闌珊地看着畫室裏未幹的油畫,揚手散了下煙,說:“大概是想給自己放個假。三年前我做到這個位置,沒有給自己放過一天假。”
合情合理的說辭,唐既軻一時心疼感慨一時扶額苦笑:“這說得也是,那你好好休息吧。”
宋昭寧嗯了聲:“叮铛最喜歡的女團,已經讓經紀人把檔期排出來了,晚點我會讓唐悅嘉跟嫂子聯系,看生日會确定在哪兒辦。”
叮铛是唐既軻的女兒,十一歲,在保持滿分成績的前提下自由追星,年航行裏程比兩口子加起來還要多。
唐既軻講:“多謝你了,叮铛很想你。”
宋昭寧索然無味地折斷煙管,握在淨瓷似的手心裏,聞言笑了笑:“我會去的。”
收了線,最後一縷尼古丁從指縫悠悠溜走,恰到好處地撲上準備給她驚吓動作的金館長。
金館長小皮夾背帶褲,歪戴着一頂貝雷帽,笑得賊兮兮。
宋昭寧挑眉,金館長三分羞赧七分炫耀地推拒:“我戒煙了。我新交往的小男友不喜歡抽煙……嗨呀!寧寧,你別着急走呀,你知道我最愛的還是你!”
最後兩句近乎破防般的歇斯底裏。
她把打火機和煙盒一并放在拐角的羅馬裝飾品,不回頭地擺手:“我不知道。走了。”
唐悅嘉開車等她。
許勉已經外派到紐約分部,唐悅嘉正式接手部分工作,肩上瞬間沉重的工作沒有壓垮小姑娘,反而打磨出了超前的精神狀态。
她舉起手機,晃着鏡頭拍了兩張照片,得到宋昭寧的首肯後,美滋滋地發到和諧友愛的家庭群。
唐唐激情打工中:看我老板【照片】、【照片】、【照片】
年輕貌美小公主:【大拇指】長得跟明星似的。
養年輕貌美小公主的泰山(退休版):寶貝也發你照片爸爸想你了昨晚想到你第一次學說話說得卻不是爸爸而是我要買,嗚嗚嗚轉眼寶貝已經離開爸爸獨當一面了……大哭大哭大哭。
唐悅嘉回了一個流汗的黃豆表情,手機丢到側邊儲物匣。
小姑娘現在已經很有範了,甩開墨鏡架上秀氣鼻梁,點火給油倒車一氣呵成,沉穩的商務款賓利給她踩出G65的錯覺。
“昭昭姐,現在去宜睦嗎?”
宋昭寧陷在真皮靠椅,聞言先是問了一句“吃早餐了嗎”,她瘋狂點頭,眸光側過去,剛想說什麽,語言功能卻霎時退化。
陽光從她肩前斜着落下來,照着她清透如水的淡妝,氣色和膚色在調整時差的修養後得到了飛躍性的彌補,陽光跳躍着吻過她的眉眼唇角,恍如海平面燦爛明亮的的碎金。
唐悅嘉生平見過的大美人,宋昭寧可以算得前三。
她咽了咽不禮貌的尖叫,滿臉的神色飛揚。
昨晚收到她工作以來的第一個月的工資,她對着銀行卡的數字數了整整五分鐘,樂得一晚上都在做夢。
路程不短,她的聲音清悅悠揚,一會兒說自己的見識,一會兒虛心讨教老板的看法,最後話題繞了個圈,回到那晚被困住的十字路口。
“那姑娘已經脫離危險觀察期啦!她父母高興的呢,說要拿自己養的土雞蛋送給您。哦對,還有時興的櫻桃,小小個兒,我偷嘗了一顆,酸得我現在想起來都要皺眉。”
她語調是輕松的、快活的,宋昭寧手指翻過平板,點頭:“下回你跑一趟,拿到宜睦給聞希。他哥哥喜歡吃酸的。”
“真的假的?”她驀然睜大眼,像是不信,黛眉輕輕一揚,她像是窺見了什麽小秘密,訝然道:“昭昭姐,你怎麽會知道?”
“因為我們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宋昭寧回完郵件,這才扣放平板,并指揉了揉眉心,一轉頭,卻愣了一下:“——你這是什麽表情?”她無奈道:“開車要專點心。”
“不是不是不是……”好在前方十字路口的紅燈長達一百八十秒,她轉過頭,震驚地看着宋昭寧:“昭昭姐,和他,生活過?”
.
生活過的。
哪怕宋昭寧什麽也想不起來。
她聯系了自己的私人醫生。在下周約定了風和日麗的日子,打算相信一些科學迷信——催眠。
電梯內壁一如既往的明晰幹淨,唐悅嘉還沉浸在剛剛聽來的八卦,半晌回不過神。她目光呆呆地看着比她前半步的宋昭寧,心思一時給彎了方向。
宋昭寧的衣櫃裏,除了西服正裝,和某些場合必要的高定晚禮裙,剩下的便是清一色的黑白色調。但她今日可能為了探病,穿得是C家的春夏套裙,很少女的蓬軟,像一塊可口的奶油小蛋糕。
可口的、奶油小蛋糕!
只是這奶油小蛋糕有了裂痕,唐悅嘉收起所有表情,目光有瞬間陰雨。
電梯到了療養部五樓,今日是個好天氣,陽光熱辣地鋪滿勻淨長廊,兩側起伏着從高到低的日影,宋昭寧穿着那雙夜市低仿的正牌,手指懸在長廊唯二的白色大門。
唐悅嘉疑惑地湊上腦袋,宋昭寧卻支起一根纖細白皙的手指,抵在唇上。
她适時地靜音。
病房的門沒有合緊,她往後避讓一步,以免陽光出賣身影。
“哥哥,我會死嗎?”
宋昭寧眉心立時一折。
其實聞希清醒後的當天她就來了醫院,但他狀态不好,一直在發燒。
她給聞也打過電話,對方卻罕見的支吾,聽見她在,竟然低着語氣讓她幫忙照看,宋昭寧聽完,沒接話,直截了當地挂斷電話。
好在是有驚無險的一夜。
聞希第二天醒來看見她,迷迷糊糊地喊了聲昭昭姐姐。
她當天要飛另外一個城市視察,早上的航班,洗漱和整裝的時間只有半小時,離開時,聞希吃過藥,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落地、接待、用餐、開會、晚宴,等她有時間拿起手機給許勉發信息時,已經是夜裏十一點。
她原本要問許勉要一份聞也的行程,手指已經按下撥號鍵,卻在千鈞一發挂斷。
算了。
如果她濫用特權去做這些事情,本質上和席越又有什麽區別?
人生足夠身不由己,宋昭寧不想變成自己最讨厭的人。
但其實他的行蹤很好問,只要去一趟夜色,那邊恭恭敬敬地把她請到ssvip的私人包廂。
明面上看,夜色老板和即将開業的迷境屬于商業競争關系,但那位老板也是金湯匙的出身,開酒吧只是為了滿足某種無法以尋常愛好宣洩的樂趣。
這一點和宋昭寧如出一轍。
他和懷願關系好,至于好到什麽地步,宋昭寧沒有打探。對方倒是個人精,見她無事不登三寶殿,咬着雪茄樂呵道:“宋小姐,稀客啊稀客,來找聞也?”
她目光一動,冰雪般清冷的面容閃爍着攝人心魄的美麗,夜色老板看了好幾眼,覺得自己以前怎麽愣頭青去追懷願。但想了想,宋昭寧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便又覺得沒有意思,懶散地擺了擺手。
“聞也不在。他好長時間沒來了。”
這位鬧不清她的來意,但左看右看,總之也不像是要來酗酒的意思。
雖然拿不好宋大小姐想做些什麽,但賣幾個信息交朋友嘛,商人重利,何樂不為?
他大馬金刀地跷着腿,劈手拿過桌面的雪茄剪,不多時,高希霸醇厚霸道的煙氣迅速占領每個感官。
“聽說是找到了別的工作。哎,我這兒啊,實在是廟小,留不住貴客。”他彬彬有禮做了個請的手勢:“宋小姐要不去問問其他人?”
宋昭寧沉吟一息,問:“你有什麽頭緒?”
對方立刻露出正中下懷的表情,他饒有深意地咬着煙,單手啓開一瓶酒,笑着滿上riddle的寬口方杯,水晶格紋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我要回答了,能拿什麽來換?”
宋昭寧微笑:“一年。”
她在他眼底支起一根手指,指骨清瘦修長,透着玉色般清透的質地。
楊老板攤開手,不解其意。
“我保你一年不會被新橋分局抄家,如何?地下黑拳這種事情,爆出去對你沒有好處。”
楊老板差點被嗆了個人仰馬翻。
好半天,他緩過勁,狼狽地抽了一團紙巾抵着唇角,掀起眼梢登時始作俑者。
宋昭寧仍然維持着優美儀态,只是唇邊的笑弧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嘲諷。
楊老板團着紙巾丢到垃圾桶,直勾勾地盯着她問:“話說太滿了,宋小姐。”
宋昭寧:“八個月。”
楊老板:?!
這人怎麽還帶跳樓式砍價的!
對峙半刻,正當宋昭寧準備說半年時,楊老板抱拳拱手,心服口服:“怪道我爸總說我比不上宋小姐您,恐吓無辜良民這方面,楊某确實不如您啊。”他故意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嘲諷宋昭寧,奈何後者視若無睹。
“半年,你把信息給我。否則我現在給新橋分局的支隊長打電話。”
楊老板:????
他皮了一下,皮掉了整整六個月的保護期,悔不當初地抱頭。
“好吧,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他伸手一撂特地定型過的挑染額發,長長地呼出一口熱氣,瞬息間卻換了副面孔,他端杯飲了半杯酒,忽然擲地有聲:“宋小姐認識顧家千金?”
他看住宋昭寧,似笑非笑:“顧小姐親自介紹的工作。宋小姐有疑問,不如親自去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