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見識
見識
淩昭钰和謝喬皆是一愣。
謝喬輕步走到牆角,彎腰扒開淩亂的蓬草堆,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狗洞。
狗洞極窄,僅容一人通過。
想必,方才的聲響,便是動物鑽洞時發出來的。
謝喬怔怔地望着牆角的洞,明媚的雙眸黯淡了許多。
他們還是将人跟丢了。
淩昭钰見少女不說話,只是盯着面前的狗洞失神。
他嘴角一抽,額頭隐隐凸起青筋。
誰能想到,堂堂長虞掌教最受寵的小弟子,竟然會鑽狗洞?
他不禁想起,方才謝喬一路上逛集市的情景,她一直好奇打量周圍,好像什麽都沒有見過。
從始至終,她都很高興,模樣真誠,不似作僞。
哪裏像是見過世面的樣子?
難不成,外界所傳虛假。實際上,長虞掌教對她不好,一直苛待她?
淩昭钰神色複雜,注視蹲在牆角的少女,一時間不知是該嘲笑她還是該同情她。
謝喬不甘心,決心鑽進去瞧一瞧。
誰知,她剛窺探到牆內的一絲絲光景,便被身後少年抓着衣領直接提了起來。
“......?”
謝喬就像被拎着的小雞仔一樣,懸在了半空。她一怔,瑩潤澄澈的雙眸瞪得圓圓的,呆呆地注視面前的少年。
少年目光晦暗不明,深不可測,但不知為何,謝喬卻能從中感受到他的無語。
謝喬雙足落地,雙眸仍是迷茫。
淩昭钰為什麽要阻止她?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半響過後,淩昭钰輕嗤一笑,粗暴地奪過被她放在牆角邊的胭脂和蜜餞。
“你.....搶我東西做什麽?”謝喬兩手空空,水洇洇的眸子盈滿了茫然和無措。
她怔怔望着他,不明白他此舉何意。
“當然是用來威脅你。”淩昭钰斜睨着她,一副看白癡的神情,“我可沒有閑情逸致陪你鑽狗洞。”
謝喬面色羞紅,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灰塵。
“倘若你超出我的三步之外,我便會将你買的東西通通扔了。”少年聲音清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謝喬嘴角一僵,淩昭钰竟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她。
她湊到淩昭钰身側,準備将自己的東西奪回來,“我又不會走丢,你快點把東西還我。”
“不會走丢?”淩昭钰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噗嗤一笑,話裏極盡鄙薄,“方才我找了你那麽久,你說這話的時候難道不害臊嗎?”
見謝喬不服氣的模樣,他抱臂好整以暇,臉上挂着一絲戲谑的笑,“怎麽,你還不承認嗎?那麽這些你也別要了。”
說話間,他将手裏的胭脂和蜜餞輕輕一擲,佯裝要将它們扔掉。
謝喬哪能坐以待斃,一只手抓住他的一只袖角,另一只手費力去觸碰頭頂的胭脂和蜜餞。
謝喬的額頭只能勉強與他肩膀齊平。
兩人的身高差如此懸殊,任憑她竭力掂起腳尖,也未能湊近分毫。
淩昭钰戲弄人上瘾,清冷的眸中難得浮現一絲興味。
一番下來,謝喬臉色緋紅。
她見少年嘴角噙一抹頑劣的笑意,終于不再徒做掙紮。
“難道不是你故意丢下我嗎?”謝喬看不慣他這副做戲的樣子,當即反駁道。
裝什麽好人?
淩昭钰一噎,立馬不說話。他賭氣似的加快了步子,企圖将謝喬狠狠甩在身後。
謝喬知道他這人一向說到做到,便趕忙追了上去,還沒走幾步,身後飛來了一只梭镖,夾風穿葉,揚起了一陣“嗖嗖”聲。
謝喬眼疾手快,往旁邊一閃。
眨眼間,梭镖便卡在了牆上,震得殘破的牆面又裂了一條細縫。
兩人齊回頭,只見破牆上立着一直追尋的妙齡少女。
她腰間系着一串花鈴铛,袖間纏着一條長長的絲繩,一身漂亮的百褶裙。
少女眉間有意無意地露出絲絲邪氣,讓人眼前一亮。
“想走?”妙齡少女挑眉一笑,她打了個響指,數只九香蟲迎面撲來。
謝喬怔怔望着空中的青黑色飛蟲,面色“唰”地一白,簡直要被吓暈了過去。
這少女怎麽終日與蛇蟲相伴?
幸好謝喬還有幾分理智,她掏出傳訊符,掐了一個訣,默念咒語。很快,符紙在空中幻化為一朵絢麗的花。
淩昭钰如今還未入魔,就算再厲害,也不會是妖女的對手。
謝喬希望林師兄他們能夠看到趕來相助,否則,以她的淩昭钰的修為,今日定會喪命于此。
“死到臨頭,還想通風報信?”妙齡少女輕蔑冷笑,一躍而下,向謝喬和淩昭钰奔來。
謝喬拔.出雁章劍,盡管雁章靈力衰微,她也不能放任少女肆意欺負。
地上落了無數只九香蟲的屍體,黑壓壓一大片,散發着刺鼻的腥臭之氣。
淩昭钰眸光泠然,手中的長劍揮向妙齡少女,又一記梭镖飛來,兩者相碰,擦起了星星火光。
幾番下來,妙齡少女未能傷及淩昭钰分毫。
淩昭钰雖未受傷,卻能明顯察覺到他的力不從心。
妙齡少女意識到淩昭钰不好對付,她眸光一轉,直接将目标換成了一旁的菜雞謝喬。
淩昭钰見狀,面色一變,長劍飛出,光影閃動,圍着謝喬形成了一道隔絕外界的屏障。
妙齡少女目光漸狠,袖中的短箭沖出,箭矢上淬着瑩綠色的光澤。
上一只袖箭剛從謝喬的臉頰擦過,下一只袖箭便正對她的心口刺去。
謝喬耳邊“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思緒。
袖箭極快,箭矢離心口僅有一寸,即便她現在想躲也根本來不及了。
謝喬手腳冰涼,她又要死了?
千鈞一發之際,左側一道靈力将短箭從中打斷。袖箭一分為二,落在了地上。
謝喬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她下意識往旁邊望去,只見林修檀和戚清窈等人從巷口奔來。
“你們也是來送死的?”妙齡少女冷笑,見到這麽多人絲毫不慌,神色甚是嚣張。
“是你?”妙齡少女見到了執劍而來的裴端,揚手便向他送了一只袖箭,狠狠啐罵,“賤人!”
裴端:“......”
他不明白,當初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怎麽會被這妖女死死抓着不放。
箭矢鋒利,淬着冷光。
裴端面不改色地揚劍劈斷袖箭,他見妙齡少女目光恨恨,顯然是對自己動了殺心。
萬劍宗弟子自然明白其中緣由,只剩謝喬在內的靈虛門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裴端為何會招惹上了這位狠辣的少女。
林修檀聲音清潤,“姑娘,何必下此狠手?”
妙齡少女不屑一顧,見林修檀相貌清雅,儀表堂堂,卻為裴端說話,兩人關系似乎很好。
她神色漸冷,也将林修檀看做了流氓禽獸。
一個兩個,都是僞君子!
“不過是一路貨色。”妙齡少女恨恨道,比第一次還多的九香蟲又向衆弟子撲來。
青黑色甲蟲“嗡嗡”飛來,夾雜着若有若無的腥風,不少女弟子被吓得花容失色,幾欲作嘔。
幾人圍攻妙齡少女,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妙齡少女漸漸感到疲累。
妙齡少女沒想到這幾人身手這麽好,她竟會落下風。如果再與幾人糾纏下去,只怕很難脫身。
主上交代的事情也會耽誤.....
妙齡少女一揮手,流星镖向四面八方飛去,衆弟子眼疾手快,快速躲閃。
盡管如此,不少弟子不幸被流星镖劃傷,終究還是挂了彩。
妙齡少女不甘心地瞪了在場所有人一眼,淩空一躍,消匿在了蒼茫林色之中。
淩昭钰微彎腰身,一只手勉強扶牆才不至于摔倒。
他膚色極度虛白,束發繩從肩側垂下來,細繩上的無相珠閃爍琥珀般的光澤。
謝喬見他神色不對勁,伸手扶住了他。
淩昭钰擡眸,便撞上了少女澄澈明淨的眼神,眸中略帶一絲關心。
淩昭钰身形一僵,見攙扶自己的人是她,嫌惡之餘,眼底劃過一絲極淺的錯愕。
下一秒,他冷冷地将自己的手臂從少女的手中抽.了出來。
戚清窈終于注意到了淩昭钰的臉色不對,“師弟,你養病尚未滿一個月,怎麽又動用內力?”
養病?
謝喬呼吸一滞,詫異地向淩昭钰看去。
修士隔三差五便會受傷,但一個月內不得動用內力,肯定不會是什麽輕傷。
弟子大都略微擦傷,所幸無人死亡。
林修檀等人剛除掉長青谷中殘留的那縷妖魄,便看到謝喬的求救符,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便火急火燎趕了過來。
謝喬知道自己總是在給師兄添亂,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林修檀看了淩昭钰一眼,疑惑問道,“喬喬,你們兩人怎麽會碰上她?”
謝喬心中警鈴大作,倘若直接坦白自己認識那位妖女,恐怕沒人會相信。
慌亂之中,謝喬編了一個蹩腳的理由,“我和淩師弟走到巷口的時候,聽到有異樣......”
此時,破牆內恰好傳來一陣犬吠。
“對,就是這樣,我們以為有什麽動靜,好奇之下便進來了。”
淩昭钰面無表情聽她瞎編,他們兩人方才來的時候,分明沒有犬吠。
“誰成想遇到了妖女,她二話不說便向我們扔毒镖。幸虧林師兄來了......”
少女聲音本就軟,此刻因為害怕,更加楚楚可。
顯然是被妖女吓得不輕。
淩昭钰沒有說話,算是默然。
他不想告訴衆人,謝喬拉他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鑽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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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內,飯桌上熱氣騰騰。
唯獨裴端,從始至終,一直陰沉着臉,周圍氣場極低,仿佛能将五米之內的人活活凍死。
就在幾個時辰前,他裴端——堂堂萬劍宗大弟子,竟被鋒镝宮妖女指着鼻子痛罵“賤人”,顏面蕩然無存!
他怎能不氣?
飯桌的氣氛格外古怪,一頓飯,衆人吃得心驚膽戰。
又過了一日,弟子們繼續上街巡視。可惜的是,那日所遇的妖女,衆人完全查不到一絲蹤跡。
巷口所在的那條街,衆人輪流看護,可是卻掀不起一丁點兒水花。
但是,衆弟子分明能感受到一絲絲異樣。無形之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悄悄改變。
危險的氣息如同蔓草一般匍匐,籠罩四野。
太平鎮的妖氣愈發濃烈。
不少弟子的劍靈隐隐躁動,靈識也漸漸模糊。
修士的靈識與劍靈相通,修為越高,兩者感應越靈敏。
謝喬的修為雖然只是築基期,與雁章劍靈感應不深,但她的心情總是會不受控制地煩躁。待到靈識清明之際,她心緒漸平,卻找不出一個恰當的理由解釋方才怪象。
林修檀是大弟子,是衆弟子中修為最高、見識最為豐富的。他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比一般弟子要沉得住氣。
早在進入太平鎮的時候,他便隐約察覺到太平鎮上空可能存在一個結界。結界力量綿長如潺潺流水,就算是他,也不敢打賭自己會布得此界。
或許是哪位修士前輩耗盡靈力布下此界,用來隔絕外面邪氣的幹擾。
但是,誰又會在此處布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