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啞藥
啞藥
“哈哈,”何表叔懊惱地拍了拍腦袋,“來往行人一般都住七日,表叔一時說慣了,沒有改過來。”
衆人微微颔首。
太平鎮交通不便,四面兇險。行商勞波,荒郊野嶺,難得發現一家客棧,肯定要休憩蓄銳。
至少需要七日。
“店內客房多,你們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何表叔擺了擺手,豪橫地保證。
客棧內,客房一排排,能容下一行弟子。
林修檀付了房錢,何表叔兩眼發光。
他說這位公子太見外,都是寶真的朋友還客氣什麽,卻還是咧着嘴将錢揣進了兜裏。
他掂了掂沉甸甸的文錢,對面歌舞升平的酒樓,何表叔眼裏的羨慕毫不掩飾,“唉,今日不同往日啊......”
何表叔像是想到了什麽傷心事,長嘆一口氣,轉身便回屋。
衆人一頭霧水,只和客棧內的幾位小倌面面相觑。
一位小倌壓低聲音向他們解釋情況。
原本在太平鎮,生意最好的客棧是春風樓。每當春秋之際,外出行商的旅人在此處落腳,或是聽書喝茶,或是趕路借宿。
春鳳樓內擠滿天南海北的人,生意興隆的不得了。
風頭正盛時,比對面的醉仙樓還要熱鬧上幾分。
雖說開酒樓的人互為對家,可春鳳樓并未将醉仙樓放在眼裏。醉仙樓規模小,生意不如春鳳樓的零頭。醉仙樓本在倒閉邊緣,不知用了什麽手段,一夜之間起死回生,還将春鳳樓的生意也搶了過去。
春鳳樓逐漸衰敗,成了這副凄涼的光景。
衆人聽得唏噓不已。
段不凡面露疑惑,他不知道表叔何時在太平鎮開了一家客棧。
不過,也可能因為他許久未與家中寫信,對這些不知情倒也正常。
天色稍晚,一路疲累。不少弟子沒心情吃飯,便直奔二樓的客房休息。
女弟子一律住單間,其餘男弟子兩人合住一間。
衆人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日,早飯後,弟子們或是閉門養傷,或是攀談閑聊,或去集市游逛。
謝喬趴在門口,打量外邊的動靜。
淩昭钰的房間,在東隅最裏邊,與她所住的客房,隔了十餘間。
許是膽怯作祟,每當走廊傳來腳步聲,謝喬便飛速阖上門,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半晌下來,她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謝喬不敢心就這樣罷休,她透過窗棂的一層細紗,整個人都要貼在門上,終于看見角落的房門緊閉。
那是淩昭钰的房間。
謝喬有點兒猶豫。
她要去找淩昭钰,可萬一他不再房內,被他的同伴看到,豈不是很尴尬?
謝喬輕嘆了一口氣,雙眼又酸又澀。
外面的廊道靜悄悄的,謝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推門而出。
她推開門正要邁出腿,卻瞧見那扇她心心念念卻緊閉不開的房門,終于從裏面打開。
謝喬內心一慌,急忙溜回房內。
“淩師弟,你真的不出去嗎?”那名男弟子問。
淩昭钰說什麽,謝喬沒聽清,但她卻看到,男弟子孤身一人走下了樓。
謝喬雙眼霍地一亮,內心飛快打着算盤,現在豈不是只剩淩昭钰一人
雖是如此,她卻猶豫地停在原地。
現在應該不會有什麽人再走出來了吧?
謝喬腳步又輕又快,很快來到那間客房。
謝喬在門外駐足了一會兒,房中靜悄悄的,連一點兒雜音也沒有。
難不成,淩昭钰早就出門了?
謝喬垂眸,不知為何,心中劃過一絲淡淡的失落。
今天,她其實是為了給淩昭钰送藥。長青谷中,淩昭钰雖然嘴毒,卻也幫了她一次。
謝喬手裏捏着藥瓶,青骨瓷冰涼無比。
她很想将藥送到淩昭钰手裏。
那是她向丹浮長老求了好久,才得到的續靈丹,此丹可以祛邪氣,通經脈,疏靈力,很是寶貴。
可惜的是,那個摳搜小老頭才舍得給她三顆丹藥。
謝喬随身将它攜帶在深深,本來準備保命用的。
但現在,淩昭钰比她更需要續靈丹。
那日,少年未能躲開鬼骨藤的偷襲,眉骨處留下一道傷口。
謝喬咬唇,擡眼看着面前的門。既然來都來了,就算淩昭钰人不再房中,她也要把藥放在桌子上。
只要淩昭钰能用到續靈丹。
謝喬狠下心伸手去推門,可是,手還沒有碰到門上,卻見面前的門突然“咯吱”一聲。
然後,謝喬面前出現了一張淡漠至極的臉。
淩昭钰!?
謝喬:......
要不要這麽倒黴?
她現在掉頭就走還來得及嗎?
謝喬猝不及防地與淩昭钰對視。
兩人面面相觑,空氣中洋溢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尴尬。
謝喬迎上少年漠然厭惡的目光,手足無措,“我......我......”少年周身的氣場太壓抑,謝喬竟臉話也說不利索。
“?謝喬?你來這裏做什麽?”淩昭钰沉默了半響,終于确認面前的人是謝喬。
“你連自己的房間也記不住”少年毫不留情地嗤笑。言外之意,謝喬,你怎麽這麽笨?
大清早的,要不要說話這麽毒?
面前的門開了半條縫,僅露出了少年那抹修長的身影。
少年與昨日大不同。
昨日的血污弟子服已經換了下來,白色單衣外罩了一件淡灰色衣褂。只不過,少年還沒來得及整理,衣服穿的潦草松垮。
少年墨發如瀑,被發帶随意地綁了幾下,額前也散落幾縷黑發。他整個人斜倚在門上,懶洋洋的,沒有什麽精神。
謝喬懶得與他計較,伸開掌心,“昨日你受傷了,我正好有藥。”
少女攤開雪白的掌心,赫然躺着一個小巧玲珑的青瓷瓶,釉身泛着瑩潤的琉璃色澤。
淩昭钰一愣,看向她手裏的青瓷瓶,不可思議道,“謝喬,你是不是還沒睡醒?”
謝喬:......
與淩昭钰這種人交談,氣勢上不能輸。
謝喬不甘示弱,故意刺激他道,“淩昭钰,你什麽意思?這是續靈丹,你可別不識好歹,寒了好人的心。”
“嘁,好人?你的破藥,我也看不上。”淩昭钰抱臂,好整以暇注視她,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毒辣,“有的人心腸毒辣,誰知道這藥有沒有毒呢?”
謝喬被他氣得一笑,“對呀,最好毒啞你的嘴。”
淩昭钰眯了眯黑眸,渾身萦繞一股戾氣。
謝喬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哪像某些人,整天說出惡毒的話,光是看一眼,就讓人心煩。”
淩昭钰雙眸冷得淬冰,少年身軀高大,對謝喬來說,造成一種無形的壓迫,“謝喬,你說誰呢?”
謝喬也不怕他,刻意笑得眉眼彎彎,“淩師弟,你心知肚明,還問我做什麽?”
少女聲音甜蜜蜜的,顯然是想誠心氣他。尤其,那句“淩師弟”,直令淩昭钰渾身激靈。
“呵。”少年被她氣得面若寒霜,他冷冷奪過謝喬手中的藥,說道,“謝喬,我倒要看看,你給我下得什麽毒。”
謝喬嘴角抽了抽,她在少年心中印象極差,故而,少年對她的防備心很重。
“......能讓你變啞巴的藥。”
“你!”少年面色泛紅,很是羞惱。
“好了,別氣別氣。裏面只有一顆藥,服用三日之後,才能奏效。”謝喬語氣很真誠,話裏含笑,“師弟想要變成啞巴,倒也不必這麽心急。”
淩昭钰眸色陰沉,死死地盯着謝喬。
少年面容清隽俊美,眸中卻殺氣騰騰,想将謝喬碎屍萬段。
“謝喬,你這麽好心,無功不受祿,我也給你一樣東西。”淩昭钰從袖中掏出了幾張符紙。
黃色符箓,筆走龍蛇,圖案仿佛一氣呵成。
淩昭钰輕輕颔首,“師姐,可否給我一張符紙?”
謝喬驚訝不已,杏眼圓圓的,“這是什麽?”直覺告訴她,這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小邪符,可以吸引周圍五裏的邪物精魄。”淩昭钰沒有隐瞞,回答很直白。
謝喬嘴角抽了抽,看向少年的眼光很古怪。
有病吧,這人?
謝喬知道,淩昭钰對術法頗有研究。戚清窈的符箓,大部分都是少年親自教的。重生那次,招來噬魂獸的符箓,應當也是戚清窈從少年手中學來的。
算了,總比淩昭钰背地裏用它禍害人要強。
謝喬冷着臉收下小邪符。
似乎看出謝喬心中所想,少年體貼地補充道,“放心,小邪符,我是專門改過的,只對你有效,所以,你就乖乖等着驚喜,也別想拿它去做什麽壞事。”他是在勸謝喬,收起歪心思。
謝喬:.......
“淩昭钰,你對我可真是上心。我真的很期待,你變啞巴之後,整個修真界,該有多清靜。”謝喬挑了挑眉。
“我也期待,你甩不開小邪符的樣子。”淩昭钰勾了勾唇,笑意頑劣。
兩人,都是彼此彼此。
“淩師兄,”清脆歡跳的女聲乍地響起,謝喬一愣,看到了蘇如柳。
蘇如柳面色詫異,她打量了一眼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謝喬。
少女換了一身丁香色輕紗裙,面容素淨,未施粉黛。
兩人的視線對上,謝喬被她看的又幾分不自在。
“咳咳......蘇師妹。”
蘇如柳瞳孔微微一震,瞪大了雙眼。“你......怎麽在這裏”
蘇如柳指了指面色清冷的少年,狠狠揉了揉眼睛。
她沒看錯吧?
謝喬怎麽會在這裏?
謝喬讪讪幹笑,“我......恰巧經過.....哈哈......走了。”
謝喬身形狼狽,宛如逃命。
淩昭钰面色淡漠如水,神情寡淡,一言不發,注視少女踉跄倉惶的身影。
蘇如柳注意到,淩昭钰好像情緒不佳,難道方才兩人鬧別扭了?
鬧別扭?
蘇如柳很快否定了這個荒謬的猜測。
她着實想不通他們有什麽可吵的。
一個沉默寡言,性子冷得不能再冷;一個膽怯溫吞,軟得仿佛永遠也不會生氣。
這兩人會吵架?
蘇如柳打死都不信,除非修真界快要毀滅了。
不過她也并未多想,謝喬走了才好。如果她在場的話,即使直率如蘇如柳,也會有些扭捏不自在。
直到謝喬的身影徹底消失,淩昭钰才淡淡地收回目光,問向發呆的蘇如柳。“蘇師妹,你來我這裏做什麽?”
“啊......噢……”蘇如柳才回過神,她臉頰緋紅,低眉垂眼,“清窈師姐說,你擅長畫符,能煩請淩師兄給我畫幾張驅妖符嗎?”
“不用,我直接給你便是。”
蘇如柳眼眸劃過一絲小小的失落,她知道淩昭钰并不想教自己。祛妖符她也會畫,只是想借此機會與淩昭钰說幾句話。
戚清窈告訴她,自己這個外門師弟雖然不受關注,卻很擅長符咒術法。
甚至,戚清窈的大部分術法,都是淩昭钰親自傳授的。
淩昭钰如此厲害,為了不被嘲笑,蘇如柳特意挑了一個中等術法準備請教。
沒成想,淩昭钰卻直接拒絕。
蘇如柳說了什麽,淩昭钰并沒有聽進去。不知什麽原因,他變得心不在焉。
謝喬那個廢物,什麽也不會,竟敢接下自己的小邪符。
這不是挑釁是什麽?
淩昭钰對于自己的術法,很自信。他就不信,小邪符治不了謝喬。
淩昭钰從房內拿出幾張符,關上了門,“我要休息了。”
蘇如柳被毫不留情地逐出了門外。
?
清窈師姐說的果然不錯,她的師弟性子極冷,總是拒人千裏之外,難以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