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溫柔
溫柔
裴端性格頑劣,喜好戲弄謝喬,大多時候,把謝喬氣哭的罪魁禍首,也确實是他。
但,謝喬也是個小心眼的。她将兩人的仇怨記得清楚,倒打一耙的本事非常厲害。
林修檀是站在謝喬這一邊的。
哪怕,這個小師妹說的是謊話,他也深信不疑。
背黑鍋背久了,若要洗清嫌疑,就會很難。
一來二去,林修檀對裴端,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
只要謝喬不痛快,林修檀便會怪罪到裴端身上,警告他不要欺負謝喬。
好友偏袒小師妹,不相信自己的兄弟,裴端對此有苦難言。
少年眼眸深邃,神态恹恹,顯然是對兩人無聊談話很不耐煩
他對裴端說道,“裴師兄,既然走散了,那便趕緊找人。”而不是在這裏,與謝喬這個蠢貨多費口舌。
裴端疑惑地打量他。
少年身形清瘦,眉目精致,神情卻陰郁冰冷。
這人雖面生,但裴端卻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他幾次。
一時半會兒,裴端難以回憶起這位少年是誰。
謝喬嘴角抽了抽,淩昭钰的脾氣,真的很不好。
大概,只有戚清窈,能讓他用溫柔模樣相待。
謝喬與他離得近,甚至能聞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清新的衣皂氣味。
氣息仿佛沾上了融融暖陽,與他冷淡疏離的本性,很不相符。
上一世,淩昭钰入魔,為了戚清窈,擾得靈虛門雞犬不寧。整個修真界,處于血雨腥風之中。
彼時的裴端,已成為聞名天下的劍聖,加上林修檀的緣故,裴端一向想替好友除去這個情敵。
他便向淩昭钰下戰書,淩昭钰照收不誤,兩人鬥得你死我活。
很多時候,總是裴端落得一身傷口,掃興而歸,揚言下次再戰。
因此,謝喬一見兩人待在一起,心髒便怦怦直跳。
或許是她的刻板印象,她總認為,自己現下能從中嗅出一絲火藥味。
要是再不及時阻止,在場所有人,便會淪為兩人的陪葬品。
“淩師弟說得很對,還是小心為好。”謝喬輕輕推開淩昭钰,又一臉歉意對裴端說,“裴師兄是要回去複命嗎?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別過。林師兄他們生死未蔔,需得抓緊時間。”
經謝喬這一提,裴端終于想了起來。
淩昭钰!
他是天樞峰曲聞鶴的小弟子,雖身手頗佳,只可惜屈身在外門。
但是,曲聞鶴與師父有十餘年的仇怨,裴端不想替他閑操心。
不過,他聽到謝喬的後半段話,臉色登時大變,“修檀他們怎麽了?你們難道也跟他們走散了?”
也走散了?
謝喬搖了搖頭,答道,“林師兄和沈師姐困于長青谷中,至今下落不明,師父派我們趕來相助。”
方才見到謝喬等人,他們确實一身狼狽。
裴端瞬間明白了經過,點了點頭。
蘇如柳留意到,裴端話中有話。
她便急沖沖問道,“什麽‘也走散了?’,裴師兄為何來此?”
“我與段師弟走丢了,”裴端神色并不輕松,“本是去萬劍宗附近的一個小村莊除妖,卻在半路上遇到了鋒镝宮的魔女。一路追到葬靈崖,迷霧刮過,段師弟任性妄為,沒有将我的叮囑放在心上,我們便走散了。”
裴端身後的幾名弟子,皆是表情微妙,只覺頭頂仿佛有烏鴉飛過。
倘若裴端不是大師兄,他們很想當場拆穿這位滿嘴胡說八道的家夥。
到底是誰任性妄為?
段二師兄沉着冷靜,比起這個放蕩于無形的裴大師兄,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都怪他們被豬油蒙了心,一時沖昏了頭腦,才會相信大師兄的鬼話,選擇跟他闖鬼門關。
至于什麽一陣迷霧刮過,段二師兄便與他們都丢了,這更不可信。
事實上,他們才是走丢的那一方!
如果能重來,就算打死他們,也不會傻啦吧唧地跟從裴端。
裴端口中的段師弟,正是萬劍宗掌門的二弟子、猛虎幫東家的獨子——段不凡。
萬劍宗身為修真界數一數二的頂級宗門,但門內個個弟子,甚至包括掌門丁遠山在內,都是窮得叮當響。
萬劍宗奉行劍道,門內之人皆是劍修,更是一個比一個嚴重的劍癡。
他們把劍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寧願饑腸辘辘,也要攢錢買靈丹涵養寶劍,什麽劍穗、劍鞘啦,更是必不可少。
這就導致,即使萬劍宗每月的俸銀不少,門內弟子的生活仍舊清貧。
猛虎幫卻是修真界第一錢莊。
旗下經營各種茶樓酒肆、鹽馬米茶,生意遍布整個修真界,簡直是富得流油。
萬劍宗極窮,猛虎幫極富,可謂是到達了兩個極端。
八年前,七八歲的段不凡忽然拜入萬劍宗,天下人皆是議論紛紛,在修真界掀起了巨大波瀾。
萬劍宗和靈虛門不相上下,但相比于普通修士,舍不得吃苦的世家弟子都會選擇靈虛門。
因此,衆人在之前便已斷定,段不凡也會像其餘世家弟子一樣,拜入靈虛門,成為歸真長老的內門弟子。
可無論如何,他們始終沒想到,段幫主竟舍得獨子去窮得要死的萬劍宗修煉?
要不是段幫主與夫人恩愛有加,只有這一個獨子,衆人簡直要懷疑,段不凡不是段幫主親生的。
親爹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謝喬曾經也很好奇,段不凡從小生活優渥,被猛虎幫東家捧在手心,吃穿用度奢靡之至。
一朝到了清苦的萬劍宗,如何能夠适應?
同是天涯淪落人,既然都要找人,不妨結伴。
葬靈崖的半山腰處,青松綿延不絕,白鷺在雲霧翩飛。
蒼松青石堆疊處,坐着一群兩撥人,一群人穿着靈虛門的服飾,另一波人則穿萬劍宗服飾,身上皆沾滿血漬泥污。
本該意氣風發的修真弟子,一個個失魂落魄,灰頭土臉。
自分別後,戚清窈等人一路直行。本以為會遭遇什麽不測,誰知那條路平坦開闊,竟格外好走。
一路上沒有什麽難纏的妖怪,他們相安無事。走了一個多時辰,便遇見了負傷而行的臨時性。
但是,同行之人,卻多了段不凡等萬劍宗弟子。
一問才知道,半路上裴端與其走散。段不凡心急尋人之餘,又被鋒镝宮的人用毒蛇咬傷,身體狀況越發嚴重,竟連內力也用不了。
本以為會葬身于此,幸好遇上了林修檀。
一行人耗盡了體力,在半山腰處休憩片刻。
林修檀一襲霁青色雲衫,沾上了血污,他的銀蛟頭冠微歪。
素來端雅自持的翩翩君子,此刻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狼狽。
沈千宜面色蒼白,雪白的衣裙劃出活潑,表情痛苦,指縫間滲出一滴滴鮮血。
少女的嘴唇被咬得泛白。
比起其餘人,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段不凡最為倒黴,中了蛇毒。
“段師兄,你還好嗎?”戚清窈柳眉微凝,雙眸似水,小臉俏麗嫣然,卻籠罩上了一抹淡淡的憂思。
這人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頭發用青蓮冠挽起,腦後還特意散有一绺黑發。
他穿着修門飄逸寬松的長袍,眉目俊秀。雖是第一大宗弟子,卻沒有修士的淡泊寧靜,舉手投足之間,反而洋溢桀骜難馴之狀。
活脫脫一個跋扈自恣混小子。
段不凡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腦袋微微低了幾分。
“多……多謝戚師妹。”他聲音悶悶的,但仍能讓人覺察出他的局促,“......我休息一下便好。”
段不凡已中毒了,少年原本白皙的臉,隐隐透出一股黑氣。
看上去非常嚴重。
好在林修檀已暫時封住了他的經脈,防止體內毒素擴散。
但這并不能徹底解決什麽,只要裴端體內的毒未解,危機便仍然存在。
當下的緊要事情,便是下山找到一間客棧,衆人休息養傷。
戚清窈眼中笑意更深了。
她心想,不愧是丁遠山教出來的弟子,連性格也是如出一轍,一板一眼、無趣乏味。
戚清窈瞄了一眼他泛紅的耳尖,嘴角微微勾起。
不過是問了他幾句,這少年便害羞得不行,連話也不敢說。
這人真是出乎意料的純情呢。
要是她輕輕碰他幾下,那豈不是……
戚清窈眼中閃過一絲惡趣味,又稍稍湊近了他幾分,動作輕緩地撫上了他的額頭。
少女的手如柔夷,滑若凝脂,嬌嫩柔軟,如同春日裏萌芽不久的細柳,美好得讓人恍惚。
幾乎一瞬間,他的身形僵直如木頭,清晰地感受到了額間傳來的那股異常的溫軟。
他心中登時升起了一陣怪異的感覺......
段不凡渾身猛然一激靈,擡頭便與面前少女關心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少女水洇洇的眸子晶瑩剔透,純淨無比。好似一面鏡子,将他心底的雜念和狼狽,毫不留情地呈現出來。
“段師兄,林師兄明明已經替你封住了經脈,為何你的眉心如此發燙?”
戚清窈面露疑惑之色,擔憂地凝視他,眉間朱砂越發奪目,“難不成是發燒了?”
段不凡“唰”地避開了她的視線,臉皮迅速升溫,“沒......沒有。”
他面色局促,眉心被少女的手觸碰,他卻好像碰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整個人避之不及。
呵呵……
戚清窈在心裏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