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傲雪與破風
第二十章 傲雪與破風
二人剛躺下沒多久楚越已經後悔了,身旁這家夥根本就不睡,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盯着他。
最後實在忍無可忍,楚越翻了個身,背對着邢立。
邢立照樣含情脈脈地盯着楚越的後背,
“你到底睡不睡了?”
楚越的好脾氣真的被消磨掉了,開口就比較煩躁。
邢立悠悠道:“小時候我跪在雪地裏沒了知覺,我娘抱着我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居然跟沒事人一樣,自那以後我發現了,命越賤生命力越頑強。”
楚越睜開眼,失神片刻,邢立從未說過他自己的事情,
“我給你說個故事吧,你要不要聽?”邢立掖了掖被角,進了被窩反而寒冷的感覺更甚。
楚越緩緩轉過身,邢立笑着說道:“以前有個大戶人家的少爺,他有一次被人追殺逃到了妓院,被一名妓女所救,後來那位少爺成功逃出後,經常來捧這個女人的場子,兩人你來我往,這位少爺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一個卑賤的妓女,之後這位少爺便給這個女人贖身養在外面,沒過多久女人竟然懷孕了,她們這樣的人居然也能懷孕?這個女人很開心,男人也很開心。後來這個女人生了一個兒子,她的兒子經常造人侮辱謾罵,罵他是娼/妓生的。女人覺得男兒就應該頂天立地,可是他的兒子注定無法頂天立地,所以他請求男人将他兒子過繼給家裏的姨娘,她自己就以奴婢的身份在身邊照顧,日子久了,那少爺繼承了家業,變成一家之主,可他與那女人的感情也消失不見。”
“那女人只盼着兒子能平安長大,可以有出息,但是她不知道,他兒子根本不想做什麽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就想陪在母親身邊,如果他的将來需要母親承受這麽多的委屈和侮辱,他另可在窮巷裏當一輩子夥計,只要母親快樂,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上只有他娘會關心他吃飽了沒有,出門是否安全,遇到危險擋在他身前。最終那女人被當家主母誣陷偷了東西,幾十板子就打死了,比處置一個奴才還要簡單,那個男人什麽話都沒有說。”
邢立全程都是在笑着說這個故事,語氣輕松,楚越知道他在掩飾,掩飾內心的情緒,就像他現在也學會了掩飾,支離破碎的心是不能展現出來的,世人只想看到你的軟肋,才不會在意你痛不痛。
邢立說的是他自己,楚越似乎感受到了邢立被子裏冰冷的身體在顫抖,但他一張臉仍雲淡風清。
“她死後,我進了暗影衛,那時他們在培養首領,每天都是各種訓練,訓練的方式很簡單,互殺。理由很簡單,首領只需要優秀,真正優秀者抵得上那死去的上千人,他們先将那些幾歲的幼童放到一起訓練,訓練到十五歲,最後再一對一較量,沒有成敗只有生死,我的那一年有五百個孩子,我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邢立笑着伸出他那修長潔白的手,在楚越面前晃了晃,“我手上有他們每個人的血,他們所有人我都認識,但我從來不和他們說話,因為我不想和他們成為朋友,我怕會影響我出劍的速度。我是第一批被培養的孩童,後來培養的哪些都成了我的劍下亡魂。”
邢立眼睛盯着自己那只手,那只手好看極了,邢立眼中厭惡不已,“上京的人都怕我,因為我不是人,我是地獄來的惡鬼。”
“不是的,”楚越雙手緊緊握住那只手,“你不是鬼,你是活生生的人,會有人愛你,也會有人在意你,關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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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立自嘲一聲,“是誰呢?”
“我,我在意。”
楚越只覺得眼眶發熱,他脫口而出,他是在意的,他是關心的。
一個在地獄裏長大的人,會因為楚越當初的一句“你吃飽了嗎?”會因楚越當初在外尋他時那一句“是你嗎?”會因遇到危險時,楚越将他擋在身後時的那一句“不要怕。”,他就找回了他的良知,他是善良的,是這個世道對他不公,是命運苛待他,不是他的錯!
楚越從來沒見過邢立哭過,可就是現在,他看見了邢立眼角劃過一滴淚,落到了烏發裏。
“你能抱着我睡嗎?”邢立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我好冷。”
楚越沒有一絲猶豫,掀開邢立的被角,躺了進去,邢立伸手将楚越的腰緊緊摟住,身上的寒意侵襲到楚越身體裏,楚越才知道邢立的身體原來這麽冷,于是主動抱住了他。
任由邢立的腦袋往他胸膛裏鑽,楚越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着後背,小時候楚越生病或者不開心的時候她母妃就是這樣哄他的。
他希望這樣也能把邢立哄好。
這一夜邢立睡得很沉,楚越卻想了很多,想起與邢立的過往,他的身世。楚越心疼,他有點後悔當初那麽對邢立,那時的他一定很傷心吧!
邢立說過,他将楚越視為一生的知己,只想楚越好好地,楚越卻将他一生的惡言都送給了邢立。
楚越後悔了,緊了緊環在邢立脊背上的手,與他相擁而眠。
…………
通往長青寺的官道上,四季翠綠,即使已至寒冬,漫山的茶花妖冶燦爛,松柏和竹林是長青寺的一大特色,在這裏如果不是溫度較低,是感受不到冬天來了。
寺廟裏的鐘聲悠悠響起,從山頂上飄蕩在山下。
楚越和邢立起了個大早,穿了一身便衣長袍。如今已經到達山下,二人騎在馬上,晃晃悠悠地向山上前進。
進過一片茶花樹,邢立彎身随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尖欣賞,看模樣心情甚好。
那一張俊臉與如此妖豔的紅花相襯,倒顯得人比花嬌。
楚越竟有一時失神,而後笑道:“邢大人今日心情不錯。”
邢立勾唇一笑,“昨夜睡得好,今天心情自然愉悅,這花有我好看嗎?”
楚越:“……”
沒你好看,但就不承認。
“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楚越趕緊轉移話題,不然他又要提及昨夜的事情。
“哦?”邢立将花放在手中把玩,“什麽問題?”
“以往的祭天活動都會在大奉國寺舉行,那裏供奉着歷代皇帝和皇後的排位,按理說是最适合作為皇家祭祀活動的場地。”
兩匹馬在山間悠閑地踏步,邢立鬓前的烏發被風吹起,他始終在臉上挂着一抹笑意,“往年的活動确實是在大奉國寺,原本也想安排在那,但是今年雨水太多,大奉國寺建造年代久遠,防水工程做的并不好,接連的暴雨,使得寺廟進了不少水,且屋頂漏水也厲害,前段時間屋頂漏了水佛身被大雨侵蝕,已經不好看了,牆壁上的佛畫也掉了漆。”
邢立奮力扔掉手裏的花,“所以臨時改變了注意。”
楚越疑惑:“房頂漏水?要說防水做的不好還可以說得過去,可房頂漏水,毀了佛像這是工部的失職,可有人被問責?”
“沒有,”邢立慵懶道:“你那個大姐夫有點手段,況且今年的雨水太多,陛下本就不欲追究。”
楚越點頭認同,這位皇帝确實,實施的一直是仁政治天下。
邢立實在是無聊,手裏沒了把玩的東西,幹脆前傾身體去玩馬脖子上的紅棕毛。
“邢大人這匹汗血寶馬确實難得,恐怕日行千裏不成問題,可有名字?”楚越瞧着這馬兒通體紅的發亮,肌肉形态優美,長得又高大實在是一匹難得一見的駿馬。
邢立拍了拍馬脖子,“它叫破風,我送你的這匹白馬也不差,這兩匹馬是達翰爾進貢而來,一雄一雌,紅馬為雄馬,白馬為雌馬。它們都是日行千裏的好馬。”
這匹白馬楚越甚是喜歡,撫了撫馬背,馬兒把頭仰得更高了,似乎很喜歡楚越摸她,楚越眼角微微揚起,“她叫什麽名字?”
“名字?”邢立想了想,他似乎沒給這匹馬兒起名字,“我只給我的馬兒起了名字,不過現在你是他主子,名字自然你來取。”
楚越認真思考了一會,道:“她通身雪白,像冬日裏的白雪,又是貴不可言的模樣,稱得上是傲骨淩霜。”
“就叫傲雪好不好?”楚越問。
“傲雪,”邢立在嘴裏念叨着,細細品味片刻,“好聽,梅公子果然文武雙全。”
楚越假笑一聲,伸手也順了順馬兒雪白的毛發,“你以後就叫傲雪了,你喜歡不喜歡?”
馬兒像是能聽懂似的,輕叫了一聲作為回應,引得邢立哈哈一笑,心想禮物算是送對了,這畜生居然這麽聰明。
“要不要比比看是我的破風快,還是你的傲雪更快!”
邢立勒緊缰繩,做策馬狀,就等着楚越的這一聲“好,”
兩匹馬長嘶一聲,兩人策馬狂奔而去。
只花了一炷香時間,
兩匹馬幾乎同時到達寺廟門口,楚越勒停傲雪後立刻飛身下馬,同時邢立也下了馬,守衛的軍士上前行禮,遷走馬兒。
兩人并肩踏入寺中,如兩道靓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