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面獸
人面獸
“咦——什麽東西乍明光锃亮的。”其中一人道。
“這毛發可比啞喀爾見到的金絲耗牛還漂亮,絞了去做披衣肯定不錯。”另一人蠢蠢欲動。
“還不知道是啥呢,別到時候又像葫蘆山那次一來來一群吃人的家夥... ...”又一人多嘴道。
“呸呸呸,這話可不興說。”有人忌諱道。
“趙娃子你這嘴啊有時是挺欠的,哎?還沒問過你,你娘生的是男娃還是女娃?”
“是個妹妹,像個小大人一樣,分擔了不少家裏的活。”趙娃子邊說邊欣慰地笑了笑。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衆人道賀。
“回去給咱哥們介紹介紹,我們這出生入死的交情不比外面的人要靠譜?”
“哎哎,別聊了,那金毛家夥剛才好像動了。”一人扒拉着正聊得熱火朝天的幾位。
“嚯,這到底是什麽玩意?”
“那是金獅面狨。”蘇褚在這群人身後冷不丁地來了句,所有人紛紛轉過頭茫然地看着她。
“就是金色的猴子... ...”蘇褚向他們解釋道,未等話畢,那團閃閃發光金色絲絨般透紅的毛發直立而起,妖嬈地向他們走來,哪裏是猴子,分明就是位女子。
“噠——啦——哆——啦——”女子空靈的歌喉在樹林裏傳開。她雙目空洞無神,整個身體都被金色毛發包裹着,緩慢且腳步輕柔地向蘇褚他們逼近,衆人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
“妹妹?”只有趙娃子像失了魂般向女子走去,然後在距離對方咫尺的位置消失在了衆目睽睽之中。
“趙娃子呢?”每個人都不可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尋着歌聲聚攏來的人越來越多,突然有人叫道:“快把耳朵堵上,那是海精靈,她的歌聲會蠱惑人心。”
軍醫迅速響應,将棉球分發下去,蘇褚剛要塞住耳朵,胥玄他們穿過人群貼了過來,将兩塊乳白色的微熱半固态物體不動聲色地塞到了蘇褚的手中。
蘇褚瞳孔微張,迷惑地望向胥玄,只見他湊近蘇褚的耳根輕說了句:“蟲蠟,肖蕭給的,剛熱了下,還能塑形。”說罷,便又從蘇褚手中将蠟塊收了去,揉捏了一番,扶住她的腦袋,食指輕推入耳。
這邊蘇褚還處在懵懵懂懂的狀态,那邊戴好耳塞的數十個士兵就奮勇當先,秉着要将對方制服的架勢沖了過去。
“咿啊——”那些士兵與他們的吶喊聲,在靠近金發女的瞬間蒸發得不見蹤跡。
原來問題不是出在歌聲,恐懼鋪面而來,人類總會對未知與無法解釋的現象保持警惕,金發女每上前一步,所有人便謹慎地往後退上一步。
可誰說金發女只能讓靠近自己的人消失,不安的氛圍下,原本疏散的隊伍緊緊靠攏起來,本該是摩肩接踵的擁擠感,卻總有缺口憑空生出,百十來人就這麽脆弱地如同肥皂泡沫般,随機消失地無影無蹤。
是眼睛!肖蕭和胥玄迅速發現端倪,每當金發女眨眼的時刻,那雙無神的眼睛便瞬間有了絲靈氣,随之就有人不見,眨眼的次數越過頻繁,周圍人消失的就越迅速。
說時遲那時快,肖蕭和胥玄互相用眼神确認了番,一齊将所持之劍對準金發女的眼睛飛了出去。
“嗖——铛——”那兩把劍就那麽筆直定格在金發女的眼前。
二人愣住,金發女唇間勾起一絲笑意朝他們走來。
“哥哥... ...”肖蕭恍惚地喃喃自語,胥玄詫異地看向肖蕭,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眼前的大活人便突然不見了,待到他回過頭來準備再看向金發女,頭還未偏去半分,人便也消失在了青天白日下。
離他們幾步之遙的便是擋在蘇褚面前的江月,金發女移動到他們面前,望着二人又将眼睛眨了眨,蘇褚緊張地握住江月的手腕,屏住呼吸,聽天由命般緊閉雙眼将臉皺了起來。
只是半晌都沒有任何感覺,蘇褚猶疑地眯開一只眼,卻還是剛剛的景象,但此時金發女面目的笑意更發肆意,肢體動作也變得詭異起來,像是在跳舞?
金發女就這麽光明正大地繞過他們二人,一邊扭動着身子,一邊哼唱着歌調,邊将餘下的人逐個變不見。
“你把那些人弄到哪裏去了啊?”蘇褚的膽量仿佛在金發女偏愛的縱容下得以助漲,她松開江月沖了過去,向金發女質問道。
金發女突然停止動作,轉過身來,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黑如深淵的瞳孔中源源不斷的淚水瞬間噴湧而出。
蘇褚倉卒驚訝地往後踉跄了幾步,此時,轟雷掣電,疾風驟雨,轉而霧漫飄雪,又乍暖放晴,四季輪轉,交替不斷。
“你吓着她了。”上空渾厚的聲音彌漫在整座島嶼。
金發女委屈躬身退入森林深處,留下一片死寂。
“你有聽到剛剛的那個聲音嗎?”蘇褚将耳塞取出,怕自己又生出什麽幻覺,忐忑地向江月确認着。
江月眉頭蹙起,道了聲:“嗯?”
“沙沙——沙沙——”樹叢裏傳來唏嗦聲,不知是被風帶動,還是有什麽生物正在靠近。
蘇褚和江月當即警覺起來,火速尋找聲音的源頭,聚精會神地盯着一處微微搖曳的樹叢。
只見一只灰色毛茸茸的熟悉身影從枝桠中擠了出來,跌跌撞撞地沒站住腳,從高處噗通落下。
這滑稽的一幕硬是将本處于高度緊張狀态的蘇褚給逗樂了,她放下戒備撿起那只幼狨:“你怎麽又掉下來了。”
她随即四處張望了一番,卻并未見到母狨的身影:“你媽媽呢?怎麽走丢了?”
江月跟上前,看着蘇褚手上活潑亂動的幼狨若有所思:“褚褚,它好像想讓我們去那邊。”
蘇褚半信半疑地将手中的幼狨細細端視一番,小家夥雖然上蹿下跳的十分活躍,但腦袋卻始終刻意地往一個方向偏去,的确是像在給他們指路。
暮色漸濃,星月無影,失去了肖蕭的水羅盤,沒有辦法判斷方向的他們,只能順着幼狨的指引賭一賭。
昏暗的光線下,他們毫無頭緒地穿過一處又一處樹叢,直至一處生着樹洞環抱粗的樹幹前,幼狨才消停了一會兒。
蘇褚還在遲疑,此時,幼狨嗖地蹿進了樹洞中。
“哎?你去哪?”她的臉随即湊上,緊貼樹皮,目光在洞中搜尋着幼狨,不料卻撞上面若紙白,神情呆滞的一張人臉。
“哦喲,吓死我了。”蘇褚猛地退開樹幹。
“怎麽了,褚褚?”江月疑惑道。
“這樹洞裏有人。”蘇褚驚魂未定。
江月湊前看了看,不可置信道:“肖蕭?”
蘇褚小雞啄米似地瘋狂點着頭。
随後,二人又仔細打量了眼四周,詫異地發現每棵樹幹都有個拳掌大的洞,蘇褚與江月面面相觑之時,樹洞內齊刷刷地亮起微光,幾十張人臉便這麽昭然若揭的展示在了他們面前,看得讓人發怵。
蘇褚繞着樹幹來回端量着,時而敲打幾下,疑惑道:“他們怎麽進去的呢?”
她又好奇地将食指微屈探在了肖蕭的鼻息處,誰料肖蕭的面目迅速恢複了血色,眼神聚焦在了一處,蘇褚被驚得正巧迎上了那雙眼投來的目光。
“褚褚,褚褚?蘇褚?”蘇褚聽得見那是江月在叫她,可自己已經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着,與那聲音漸行漸遠。
轉瞬,映入眼簾的是坐在廳中相談甚歡,看上去有些年歲的兩位老者。
“此次赴關,不知何日才會被召回。聖上恩厚,留小兒于宮中作皇子伴讀,你也知道這孩子來的不易,內人早年遭罪去了,我不在都中便無人管得了他。宮門似海,還勞煩肖将軍入宮時多多關照。”
“請放心,您這些年對我們肖家的幫扶,肖某一直銘記于心,定待小公子如親孫兒般上心。”
“爺爺,請喝茶。”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嬌小女童端着茶盞遞到了那位客人的面前。
“這是你們家的小明珠,肖蕭?老夫上次抱她還是這孩子滿月時,幾年不見,出落得越發可人了。”那位來賓贊賞道。
“您要是不嫌棄我們家的門楣,能結個姻親也是我肖家天大的福氣。”
“這說得什麽話,如此水靈的女娃娃做老夫的兒媳,真是半生修來的福氣。有空讓兩個孩子見上一見,多熟絡熟絡。”
畫風驟轉來到宮中花園,幼時的祤帝正頂着滿頭包被蜜蜂追逐着。
肖将軍的左右手各牽着一男一女兩名孩童在不遠處正巧撞見此幕,他将一個精致小巧的瓷罐交給其中一個孩子,囑咐了幾句,拍了拍他的後頸示意他上去解圍。
那孩子踱着小碎步跑去了朱祤跟前,将那小瓷罐的蓋子打開,一陣奇香撲面而來,蜜蜂當即四散而去。
“蜜蜂的針很毒的,要盡快拔出來,這是特制的藥膏,我幫你抹上,一會兒就消腫了。”
“我在尚書房見過你,你是父皇指給我的伴讀?”朱祤問他。
“嗯。”男孩唯喏道。
“以後你坐到我旁邊來,不用站得那般遠。”
“好。”男孩繼續應着,手上塗藥膏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倒是肖蕭看得有些不耐煩了,一把掙脫了祖父,沖過去打抱不平道:“你不是皇子嗎,怎麽會被蜜蜂追得到處跑,底下的人呢,也沒跟着?”
“是她... ...”朱祤的手徑直指向蘇褚,憤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
他所指的方向,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站在那裏,雙手交叉抱于胸前,不屑地看着狼狽的朱祤,疊加着一位二十多歲女子的身影,女子衣着鮮紅,格外醒目,只是神色有些慌張,因為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投向了她。
同時慌張的還有那一男一女兩孩童,在突然安靜的空氣沉澱許久後,用不符合年紀的聲音喊出:“蘇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