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蕭蕭美人脫凡俗
蕭蕭美人脫凡俗
半月後,蘇褚在陳太後萬般依依難舍、飽含深情的淚眼婆娑下出了天曉,帶着數百親軍與胥玄、江月一同前往東南沿海地帶。
這是蘇褚自宮中救下胥玄以來兩人的首次見面,那日後胥玄便被送往江宅休養,如今的狀态,若不去說之前經歷了什麽,看着倒與剛入天曉時并不二致。
白日裏他們都在趕路,晚上草草在驿站歇腳,一路氣氛沉悶凝重,蘇褚擔心自己的關心會戳到胥玄的痛處,便也始終沉默不語。
正值立夏,車內悶熱得像個蒸籠屜般,她将車窗的簾子卷起,殘街破巷映入眼簾,看得出這裏曾經繁華過,如今卻杳無人跡,車隊經過只留下踢踏的馬蹄與緊促的腳步聲配合着惱人的蟬鳴。
“這裏是?”蘇褚疑惑道。
“吳鎮。”胥玄朝外撇了眼,淡漠地回答她。
倒是江月看到車外的景象後,眉骨間細微地抽動了一下。
傳聞當初胥玄叛漓,整個胥家都受到了牽連,更別說提拔吳鎮為胥州和籌建廟宇這些事了,兩大家族的失勢隕落給這座江南水鄉帶來了重創,從此吳鎮一蹶不興,多數居民與商戶也都遷去了舊都,而按照蘇褚他們的計劃,那兒也成為了他們此行的中轉站。
舊都,昔日皇城,規模宏大秉承磅礴,彩樓翠欄不失绮麗,人煙如織盡顯妍華。
“籲——”馬車一陣急停,蘇褚一個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朝胥玄的懷裏磕去,好在江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蘇褚驚慌未定,加之江月鉗制她的力氣稍大了些,她面色漲紅,雙肩一縮,像條小魚般呲溜地退到了原先的位置。
江月有些尴尬地咳了幾聲,随後向外問到:“何事?”
“公子,是南部肖家的人。”馭馬的随從回道。
“肖家?他們來做什麽?”蘇褚聽着有些莫名其妙,雖然她們此行天下皆知,但沿途富紳和官員都是私下悄摸地上貢財物、加塞關系,像這樣堂而皇之地在舊都主街上将蘇褚的西北軍攔下,實屬是有些肆意妄為。
“肖氏嫡長女,肖蕭,前邀蘇将軍至家中小歇。”領頭的女子俯身拜見。
肖蕭?那不是壁畫故事中胥玄少年時的相親對象?蘇褚若有所思地望向胥玄,他反而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這可讓蘇褚犯了難,按理說他們初來乍到,有人接待自然是好,可肖蕭這姑娘無論是蘇褚過去所了解的,還是眼前擋在車前的,似乎都不是個善茬。
江月見蘇褚猶豫不決,便解圍道:“一路驿站條件有限,正好可以借此休整幾日,肖家有東南海征戰的經驗,且在南部勢力不容小觑,若能得到他們的助力,未嘗不是件好事。”
蘇褚應下,整支隊伍由府丁引至一處宅院。
肖蕭好奇地朝車內探頭看了看,只見一男子率先掀開門簾走了下來:“蕭宅,好闊綽的門面,只是為何不是肖氏的肖?”
“此地為小女的私宅,為了和祖宅區分開便取了閨名中的蕭字,約占百畝,共六個院落,你們住的也寬敞方便些。”
“蕭蕭美人脫凡俗,是個好名字。”胥玄贊賞道。
肖蕭先是一愣,然後打趣道:“還是你會說話,不像那些草木愚夫一天到晚的風蕭蕭、雨蕭蕭,弄得我像是那能哭倒城牆的人似的。”
蘇褚由江月扶下馬車,頓時被眼前金碧輝煌的宅門晃了眼,門墩是金制的,門檻是金制的,就連門板都用了大面積的金箔作裝飾,她剛剛還尋思者什麽樣的門面能讓胥玄用闊綽二字形容,這下可算是長見識了,肖家對這獨女是真的寵愛,還未出閣便擁有自己的宅邸,這般構造,官家子弟都不敢如此張揚。
肖蕭瞧見蘇褚的面容,又向後張望了眼空蕩的車廂,下意識嫉妒地嘟起嘴來,哪裏什麽女關公,蓬萊仙女還差不多,自己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還抵不過人家一襲銀朱純色襦裙。
不過她也眼拙的很,蘇褚穿的可不是什麽普通襦裙,那是江月看她對那件損壞了的鱗紋丹罽裙愛不釋手,特意尋人複刻的,怕朝中會有人拿鱗紋多作文章,便舍去了刺繡部分,但光調這顏色就花費了整整一周,雖相比原來那條裙子的紅色深了些,也絕非是普通染坊做出來的銀朱色,更別提外面那件如煙如霧般的素紗襌衣了。
趁底下人收拾箱包的工夫,他們被帶到中堂暫歇。
肖蕭見婢女将足金的茶盞遞給蘇褚時,蘇褚險些沒拿住的樣子,稍顯得意道:“我們肖家乃行伍世家,昌宗時期,大哥便時常随祖父出征,今日二哥又得聖上眷愛,得中宮相公之職,嗯,要知道自古中宮那可是... ...”她故作玄虛像是有所顧忌般提手擋了擋下唇,又看似幾分歉意地朝蘇褚微微笑了笑。
蘇褚心想,她在炫耀個什麽,就算自己無心後位,她倒不會真覺得漓朝能讓一內官做主中宮吧,這般耀武揚威的架勢顯然是已經把肖家當成皇親國戚了。
“是什麽?”蘇褚眨巴着一雙溜圓的大眼睛,一臉不知所以然地盯着肖蕭,愣是沒把旁邊沉默寡言的江月逗得差點笑出聲來。
“沒... ...沒什麽,是小女說錯話了。”肖蕭躲閃着眼神,慌忙着道歉。
可肖蕭心裏還是不服氣的,在她心裏,也可能是多數世家人心裏,蘇褚不過是太後在水患中撿來的野丫頭,十幾歲鎮守邊疆如何,沒有那前仆後繼的軍隊,她一個人能守得住西北?要不是有預留的後位加持,她在進天曉的那一日便會被卸奪兵權。
“我看收拾的也差不多了,先去房間休息了。”蘇褚覺得無趣,不想再周旋下去。
她将手裏的茶具放置一邊,剛準備起身卻被肖蕭打住:“請稍等。”
肖蕭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半天才繼續道:“家中大哥前幾年遵循聖命征戰嗤平,登島第二日便杳無音訊,家裏來來回回派出不少人尋過,皆是無果而終。”
“你是想讓我們幫忙找你哥哥?”蘇褚單刀直入。
肖蕭眼中閃過一絲期待:“我想同你們一起去嗤平。”
蘇褚猶豫了,自己本身就是個累贅将軍,好在胥玄和江月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加上此次帶的都是萬裏挑一的精兵,這才有把握去嗤平,要是再帶個姑娘上路,那不是平添一份負擔嗎。
“素聞肖家姑娘劍術精湛,不知可否讨教一二。”胥玄說着就不知從哪抽出把劍來,毫不客氣地向肖蕭刺去。
別看肖蕭衣着繁複,卻絲毫沒有束縛她敏捷的身姿,只稍稍一側身,随手捏起身邊的茶盞,順着胥玄的劍身劃過直抵劍柄,她得意一笑看向胥玄。
“這番身手,想必帶上也不成問題?”胥玄轉頭問蘇褚的意思。
“以前武術先生說雙人舞劍更求精進,于是二哥學的時候我便跟着一起了,也算學了些皮毛。此前,要不是家中祖母攔着,我也是會去為國征戰的!”肖蕭看蘇褚還未發話,仍然極力争取着。
“那就一起吧。”蘇褚的疲憊感席卷而來,集齊財力、勢力、武藝于一身的搭檔本就不可多得,自己還有什麽可挑的,只是好像相比之下自己更顯得更加沒用了些... ...
不日,隊伍又壯大起來,聲勢浩蕩地出現在了位于漓朝東南沿海突出板塊的岐伯村。岐伯村南與嗤平隔海相望,兩岸最短距離僅隔數千米,天氣大好時,在岸口便可依稀看到對面島嶼的地貌,傳聞天師岐伯歸寂于此,便以其為名。
因常年備戰,岸口船影如森,其中不少受肖家調配,眼前這艘船長二十餘丈,闊約四丈,船側和船底都用了數重木板加固,船體在衆多船只中算不上龐大,甚至乍一看去更像江邊游船,卻是肖家人身經百戰後挑選出的最具抗沉、快速、穩定等要素的最優解。
“又去那吃人的地方啊。”村民顯然對這幫貿然來訪的隊伍見怪不怪了。
“島上怪物吃得還真好嘞,一波一波的去送人頭,你看領頭那還有倆女娃娃,不比那大老爺們啃起來香。”岸口一光膀漢子五馬張飛地邊炫着西瓜邊說着。
“你當心點,這話叫官家聽了去,又要被抓去打。”另一人好意提醒他。
“噢喲,上次打我那人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我怕什麽,他們又回不來的咯。”那人絲毫無所顧及,扯着嗓門繼續道。
“他們說的吃人怪物是什麽?”蘇褚好奇地問。
“說是島上有許多人臉蛇身的獸人,漓軍登島從未有歸便是被這些怪物吃掉了。”肖蕭解釋道。
“人面獸?難道是狨”蘇褚疑惑着。
“你見過?”胥玄有些訝異地問她。
蘇褚心想,手機裏視頻刷到過也算得上見過吧:“嗯,其實就是比較罕見的猴子,耳邊有一簇白色長發,臉部沒有絨毛,遠看起來像人罷了,不過怎麽會吃人呢,明明是食水果昆蟲的。”
肖蕭眉頭下沉,嘴角微微下拉形成一個既困惑又不太相信的弧度,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質疑的目光。不吃人,那這些年派去的軍隊都憑空消失了不成?她本想任着性子反駁,但這幾日從路上的相處中也悟出來了,就算她言語中有時候占了蘇褚的上風,蘇褚身邊的兩個護花使者也會處處為蘇褚找補回來,眼下正是去嗤平的關鍵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打探哥哥的下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