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過橋,懸崖邊
不過橋,懸崖邊
清晨,燃盡的煙灰随着風一卷一卷,散得到處都是。
隊伍繼續西行,相比前幾日的曲折險峻,下山的路明顯平緩好走了許多,但路線也随之拉長,正因如此,他們在兜兜轉轉中花費了許多時間。期間,由于視線漸弱便零星點起幾支火把,等他們到達山腰時,已是深夜。
蘇褚借着火光朝眼前的山谷中看去,倒吸了一口涼氣。
後面的人漸漸跟了上了,不過幾天的時間,整支隊伍肉眼可見的松散,三兩人談笑自若,已然不顧軍中的紀律。
“昨天可把我弄得夠嗆,我這人懼高,那石壁爬下來,半條命都快沒了。唉... ...明日這鐵橋還不知道該怎麽過呢。”
“我小時候走過這橋,晃是晃了點,不過沒外面傳言的那麽吓人。”
“那就好,那就好。”
“放寬心好了,我走在前面,你要是害怕了就跟我說,我會拉住你的。”那人陰陽怪氣地學着江月在東峰入口對蘇褚叮咛的口吻,其他人聽了也跟着前仰後合地哈哈笑出聲來。
許是他們聊得太過沉浸,再一轉眼便是蘇褚的身影。
“你跟我說這個叫橋?”蘇褚背對着他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陰森森的話語。
那幾人多番你推我攘後才肯走上前去,這才看清寬闊的峽谷之間僅有兩條上下平行的鐵鏈随風搖蕩着,的确很難讓人用“橋”這個字眼去稱呼。
衆人緘口無言,直到一個士兵率先打破沉默:“将軍您看,這兒有塊石碑!”
蘇褚這才看到離崖邊不遠處某個不經意的角落裏,有一塊被雜草覆蓋的方形大石頭。她将頂部的草挪開,又蹲下撐着衣袖将石碑上厚重的灰塵使勁地擦了擦,這才看清楚上面的兩個字來:“不過”。
她正尋思着刻這石碑的人是想警示後人不要過橋,還是這橋本身的名字叫做“不過”。
突然,石碑側後方不遠處多出兩簇鬼火般的幽綠熒光,還未等蘇褚反應過來,她便被生生撲到在地。她心想完了,幹脆眼睛一閉聽天由命,卻遲遲未有痛覺。內心幾經掙紮後,她小心謹慎地睜開一只眼,才發現撲來的那家夥已經軟綿綿地攤在了她的身邊。
“褚褚,沒事吧?”江月将她扶起,蘇褚這才看清襲擊她的是一匹棕灰色的狼,而這狼已被一把長劍穿腰而過,毫無生氣。
“我沒事。”她心有餘悸地答道。
“嗷嗚——嗚——嗷嗚——嗚——”起初,山林中只有一聲單調的狼嚎,很快狼嚎聲接二連三地從遠處傳來。
“狼很少單獨行動,是狼群。”一旁的江月面色凝重地說。
話音剛落,一群兩眼泛光的野狼便從漆黑中顯現而出,緩緩向他們逼近,數量之多短時間內難以估測。
“怎麽會有這麽多狼!”
“我阿娘說一個狼群最多也就數十匹,這... ...怎麽也得上百了吧!”
“趙強你那存的燃料呢,快點起來啊!”
“燃... ...燃料... ...在狼群後面... ...”
這時,人們才察覺到,狼群真正的目的是将分散的龐大軍隊歸攏到一處,一個毫無退路的地方:不過橋,懸崖邊。
“要命了,沒讓胥老賊砍死,倒是要被這畜生咬得稀巴爛了。”
“呸。”胥玄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嘿!別仗着咱家将軍罩着你!你算個什麽東西... ...”那士兵瞬間火冒三丈,邊指着胥玄罵,邊朝着胥玄走了過去。
江月還沒來得及出手攔住,只聽“啊... ...咔嚓... ...”,一匹早已早已虎視眈眈的餓狼瞬間撲出咬住那士兵的頸部,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口中之食拖到了狼群的後方。
“嗷嗚——嗚——嗷嗚——嗚——”像是示威般,這狼嚎聲更加歡騰了。
蘇褚的胃卻如同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她彎腰強忍着那一陣陣酸腐的嘔吐感,緊緊抓住身旁江月的手腕問:“怎麽辦?”
“我們這些火把撐不了多久,過橋吧。”江月道。
“過橋!”蘇褚借着江月手腕的力量勉強撐起身來朝軍隊發號出施令。
離橋較近的人群率先挪動了起來,其他人将火把集中朝向狼群,以防對方偷襲。
濃重的積雲将月光完全遮蓋,不見五指的山谷中,将士們只能憑借手腳在兩根鐵鏈上摸索,一步一步朝着對面的山體移動,鐵鏈像是在表達抗議般發出窸窸窣窣的金屬聲。
“好家夥!這鏈子怎麽是濕的!”
“你別晃啊!”
“擦個手,擦個手,太滑了。”
“你別催他,慢慢來啊兄弟,咱不急。”
“你們橋上的走快點啊!什麽情況,後面都堵住了!”滞留在橋頭的人沖着山谷裏喊着,夜色太暗,橋頭處借着後面的火把還能模模糊糊看得到周圍,但橋這兒頭對橋當中及對面的情況是完全無法知曉的。
“哎呀... ...”
兩條鐵鏈猛地一震,好像是被什麽東西拉扯了一下,緊接着一聲:“啊——啊——啊——”向谷底墜去。
“剛剛什麽聲音... ...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
“許大勇還在嗎?”
“我在!”
“嚴志剛你呢?”
“我也在!”
“趙娃子... ...”
“行了,這麽多人你一個個喊一遍?後面都開始催了。”
“趙娃子剛剛是不是沒有答應?趙娃子——”
“什... ...什麽... ...”一個顫抖的聲音傳來,“長... ...長生好像... ...好像... ...掉下去了。”說着說着便帶有幾分哭腔。
“趙娃子你別慌,一點一點走,大夥兒抓住了啊!”
“可我不知道前面到底還要走多久!我的手腳都在打顫了!”趙娃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想想你爹娘!離家的時候你娘是不是懷上了?你就不想看上弟弟妹妹一眼嗎?你就是這麽給他們做榜樣的嗎?”
趙娃子吸了口鼻涕,強忍着眼淚,又堅定地朝前一步步踱着。
只是,還未上橋的人聽到之前的喊聲,開始在橋前畏葸不前,誰都不敢往前踏上一步,要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上去就只能硬着頭皮一直走了。
狼群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其中幾匹狼開始躍躍欲試,嘗試着撲向火把。
“褚褚,你帶上胥玄一起過去,那邊沒有主心骨不行。“江月見橋頭絲毫沒有挪動的跡象對蘇褚說。
“那你呢?”蘇褚擔心地問。
“我留在這裏殿後。”江月又繼續低聲叮囑:“你叫人将胥玄手上的繩子解了,綁在你和他的腰間,這樣就算你失手或是踩空,他也必不會置你于不顧。”
蘇褚走到橋頭按江月所說的照做着,将士們看到将軍來了頓時信心大增,又摩拳擦掌争相要到橋上去。
她抓住上側的鐵鏈,回頭朝江月所處的方向看了一眼,男子手持火把,全身緊繃,長發與白衣的下擺随風亂作,看似纖弱的身型在火光的烘托下顯得格外高大威武。
當第二只腳踏上鐵鏈後,她的心髒還是猛地抽搐了一下。這樣的橋蘇褚不是沒有走過,以前家附近的小公園裏也有一樣的設施,只不過上方是麻繩,不似鐵鏈這般光滑,下面是平坦的土地,也并非此處的懸崖萬丈。
走着走着周遭便什麽都看不清了,她只能一只腳先邁出,等另一只腳貼上,再往前邁出新的一步好确保自己不會踩空。
“你就不怕我帶你一起跳下去?”身後的胥玄突然問道。
說實話,蘇褚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按照正常的劇情發展,她和胥玄應當是主角的設定,就算是部短劇,也不會在兩人關系還沒有進一步升華的時候就全劇終,所以她倒是并不擔心自己會那麽容易的死掉。
“你要是想死還用等到這個時候?”蘇褚回怼道。
“哈哈哈——這不是得拉個值錢的當墊背嘛!”胥玄笑着說。
蘇褚懶得搭理他,自顧自地繼續向前步去。
“小心!”
許是剛剛心中想着事情,蘇褚一不小心腳底打滑沒能踩住鐵鏈,整個人騰空地往下落了一截,好在她的手還緊緊抓着上方的鐵鏈,加上胥玄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拉回橋鏈上,這才有驚無險。
蘇褚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道了句:“謝謝你啊。”
說也奇怪,他們越是往前走水汽就越濃重,整根鏈子濕噠噠的,抓上去能明顯感覺到上面還挂着幾滴水珠。胥玄自然也感覺到了異常,便沒多說什麽,兩人繼續朝前走着。
沉寂持久的黑暗中,只有鐵鏈清脆的聲響和身後将士偶爾的只言片語,他們這樣看不到邊際地走了很久,直到前方突然亮起了燈火,應該是第一批過橋的隊伍到達對面了。
有了光的襯托,橋上的人加快了腳步,他們似乎在這漫漫長路中摸索出了統一的步調,每個人的落腳間隔時間幾近相同,鐵鏈也跟随着他們的步伐有節奏地抖動着。
蘇褚雙腳踏上泥土,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将士們也一個接一個癱坐在地上。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回到剛剛落腳的地方,順手扶過從橋上走下的一個又一個人,不知過了多久,見沒人再來,她焦急地問道:“江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