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掉落沙場
掉落沙場
蘇褚強忍着令人作嘔的颠簸感許久後,耳朵裏那一陣陣喧嚣才變得清晰起來。
“喔——喔——将軍威武!喔——喔——将軍威武!”
原來,她被身披盔甲的人群不斷地抛起,傳遞,抛起,傳遞。直到她睜開眼看到的那名男子被押送到跟前,才被衆人放了下來。
“腳能落地的感覺真好”她想着。
“他是?”蘇褚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其中一士兵以為蘇褚是在考驗他們,便搶先回答道:“亡國戰俘。”
“亡國戰俘?”
這下蘇褚才反應過來,她之前明明剛出了寺門,而眼下景象大相徑庭,一眼望去全都是人,踮起腳再望去,也還是人。
瞬間,一種窒息感油然而生。
“別人穿越都是掉到街上、皇宮、宅子裏,再不濟也是煙花柳巷之地,怎麽到我這就直接來戰場了呢?這要再早幾分鐘,還不得真刀真槍幹起來。”
“他剛剛叫我什麽來着,将軍?我需要說些什麽嗎?唉,社死現場啊。”
蘇褚的腦袋裏如同一團亂麻,她用左手扶住額頭,盡量不讓旁人看出異樣。
那士兵見狀,以為是自己答的不稱将軍心意,連忙改口道:“漓朝叛徒,賊人胥玄,等候将軍發落。”
“殺——殺——殺——”衆軍不約而同地喊道,聲音整齊劃一。
地上那人不甘屈辱地想要掙脫束縛,誰料押送的幾個士兵像是受到鼓舞一般,開始變本加厲地向他拳打腳踢起來。
“胥玄?難道是石壁刻畫上的那位将軍胥玄?”蘇褚大為吃驚,歷史中所向披靡的英雄,竟然成為了她面前的戰俘。可是他怎麽會成為漓朝的叛徒?而此時此刻的自己又是誰呢?
“別踹了。”蘇褚不忍,胥玄怎麽也是聞名千古的忠義大将,就算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漓朝的事情,也不應該受到這番對待。
“別踹了。”見那幫士兵沒有住手,她又說了一遍。
奈何她的聲音太小,剛出口的話便被一聲聲“殺——殺——殺——”給淹沒了。
“我說別再踹了!”蘇褚大聲叫着,沖去扒開那群人,周遭立即沉寂下來。
“回營,先将他關押起來。”她嘆了口氣說。
然而,并沒有人行動起來,蘇褚木讷地杵在原地,她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只好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呵斥道:“難道要我親自押回去嗎?”
這時,人群才快開始挪動起來。
她跟随大部隊移動的方向走着,直到有一人為他牽來坐騎。
此人身材高挑,上唇微翹,杏眼尾部迤逦上揚,一雙濃郁的眉毛在柔和的面部映襯中顯得格外溫雅,胸甲下不染纖塵的一襲白衣,倒與眼下的屍山血海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蘇褚撇了眼那背部幾近與她同高的馬匹,嘆了口氣,放棄了要爬上去的念頭。
那人倒是習以為常,他見蘇褚沒有要上馬的架勢,便繼續将那馬牽着,并排走在蘇褚身邊。
蘇褚腦袋裏一片淩亂,但不知為什麽,自打這位白衣男子站到身邊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安全感便油然而生。
“關于胥玄,你了解多少?”蘇褚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牽馬的那人頓了頓,便耐心地向她講着:
“明宗三年,外敵入侵,朝中可用之将寥寥無幾,聖上将一批還未來得及赴天曉參與會試的武考者緊急派往西北與東南沿海,胥玄便在這之中,不知何故此人遲遲未來軍中報道,再而就是幾年後軍報通傳中關于他叛變的消息了。”
“他不是參将嗎?當初就沒派人去找找?”她不解。
“你聽誰說的,褚褚?全國赴會試者多達千人,他一區區武舉人怎麽會有正三品的軍銜?”
“嗯?是我記錯了嗎?啊?什麽褚褚?我在這也叫蘇褚嗎?”她回過神來驚訝地問道。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蘇褚,又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不會還想讓我稱你為将軍吧?這場戰役都已經結束了,江月的褚褚也該回來了。”
“江月?”
原來,男子的名字叫江月啊,還挺好記的。
一路上蘇褚都懷揣着心事,雖是有些遠的距離,走着走着也就到了營地。
不同衣着的士兵各司其職地忙碌着,有的像是工匠正在搭建什麽,有的像是醫師在幾個營帳間來回奔走,有的像是巡查的士兵整齊劃一地隊列着。
進了軍營,江月便不知忙什麽去了,蘇褚被引入一營帳,帶路的小兵幫她将盔甲卸下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這盔甲這麽重... ...”卸下戰衣後,她感到一種如同在雲朵中漫步的輕盈感。
“就是... ...這味兒... ...”盔甲穿在外面的時候還不覺得,這猛地一下脫去外衣,又是在密閉的營帳裏,蘇褚身上一股刺鼻的酸臭味迎面襲來,熏得她不禁俯身幹嘔了起來。
緩和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了頭,正巧望見銅鏡中的自己,這張面孔,似乎認識,又陌生得要命。
“天吶!我的桃花眼怎麽了!”鏡中人的眼睛向上斜視着,連帶着眼型都被擠成了四邊形,像是故意要傳遞出一種淩厲的壓迫感。
她努力地将視線挪到雙目正中間,這才讓那雙看起來很不好惹的眼睛變回了自己原本的狀态。
“哎呦,太累了。”蘇褚沒堅持一會兒就放棄了,許是原先這雙眼睛的主人一直将眼睛斜吊着,肌肉早就形成了記憶,所以才比較難調整回正常的視角。
她邊摳着指甲裏的泥垢,又再次湊上銅鏡前,瞅了瞅那張黑得都有些看不清細節的臉龐,不禁問道:“我是個男的?”
“嚯——穿越版花木蘭?”
蘇褚也不知道自己在興奮些什麽,剛準備拉開衣領解決心中的疑惑,門外便傳來江月的聲音:“褚褚,我進來了。”
蘇褚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衣服,一臉淡定地看着拉開帳簾走進來的江月。
“洗澡房的管子這幾日緊趕慢趕才搭好,水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去換身幹淨的衣服吧。”江月對她說。
他們走到洗澡房的門前,江月将一疊男裝遞給蘇褚後便背過身去。蘇褚盯着手裏的衣服,故作玄虛地試探道:“不... ...不一起嗎?”
江月一震,轉身不解地看向蘇褚:“褚褚,雖然你以往不計男女之別,讓軍中将士無差別待你,但怎麽也是女子之身,不妥之事萬不可胡來。”
“哦哦哦... ...”合着全軍營都知道她是女兒身,蘇褚頓時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未免太過輕浮了,于是灰溜溜地鑽進了洗澡房。
她将外衣褪去,內裏的衣衫凡是有血跡的地方都緊緊地黏在了皮膚上,雖然不像傷口很深的樣子,但撕扯下來委實疼痛了些。
“嘶——”她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地将布料和血肉分開。
望着耷拉在胸前幾乎氈化的頭發,以及像樹皮一樣幹皺得還掉着白色碎屑的皮膚,蘇褚突然覺得一陣委屈,蜷縮着哭出了聲來。
江月在門口聽到了動靜,身子往後微微轉了轉,想要進去,卻又止住。
過了許久,蘇褚面目一新地走了出來,她別扭地搗鼓了一下頭上的發髻說:“這玩意我不太會紮。”
江月一直緊張着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他無奈地看了看蘇褚頭上一窩淩亂的頭發,将玉簪重新取下,以手為梳穿過發隙,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頭發捋順後盤了起來。
電視劇中穿越的女主都是經歷了許多事情,最終死了才能回到現實中,她也需要很久才能回去嗎?蘇褚想起以前媽媽為自己梳頭,也是這般溫暖的場景,不禁有些想家了。
江月像是察覺到了她微妙的情緒波動:“過幾天我們就能回家了。”
蘇褚轉過頭望着江月那雙平靜地足以讓人安心寄托的雙眸,認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