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武舉人
武舉人
明宗初期,因武将張獻被褫奪封號與殊權,武舉衰落,不現昌宗時期年年選拔的盛況,改為三年一選。
朱祤帝登位第三年,武舉選拔還沒來得及開始,周邊部族便一改往日安分,如早已商量好般,一同向漓朝發起進攻,來勢洶洶。
這日,本該下學回府的胥玄卻遲遲不見蹤影。
“還未歸來嗎?”天色漸暗,胥父望着滿桌放置已久都快涼了的菜肴,邊踱步邊問。
只是不似以往還有那唯唯諾諾背着書箱的小厮應答着,胥父的問話,換來的是久久的一片沉寂。
那小厮一來二去也學聰明了,他想着就算跟着少爺回來遲了被罵,起碼少爺還敢跟老爺頂嘴,要是自己孤零零地跑了回來,別說這個月的例銀又沒了着落,還得大氣不敢吭一聲地站到夜裏,索性就跟着少爺一起在外面混了。
“唉,不等他了,動筷子吧!”胥父坐了下來,示意夫人也入座。
“現下世道這麽亂,可怎麽是好哦。”胥夫人依然站在門框邊,眼巴巴地朝外望着。
“怎麽是好?就你兒子這樣,怎麽都好不了!他就應當被抓去充軍,吃幾天苦頭就知道什麽是好了!”胥父夾起一把韭菜,嘎吱嘎吱地大口嚼了起來。
“哎?回來了,胥郎回來了!”胥母瞅着遠處的人影一定神,她那寵在心間上的兒子正如一只歡快的小野兔一樣欣喜地朝前廳蹦跶過來。
胥父緊皺的面容稍微有些舒展,就被他一進門的話給氣得又擰巴到了一起。
“父親,我要參加武舉!”那少年鬥志昂揚地宣布着。
胥父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怒喝道:“混賬!”
“咳咳——咳——”他剛想要教訓這小子,就被嗓子眼還未吞下去的韭菜卡得沒說上話來。
胥玄像是抓住了可乘之機,義正辭嚴地為自己辯解道:“我是認真的!啞喀爾自西北入侵,東南沿海同處水火,眼下漓朝腹背受敵,正是需要人的時候!”
“咳——需要誰也不需要你!就你這天天跟着街頭賣藝學的三腳貓功夫,連縣裏的童試都登不上臺,就別給胥家丢人去了。”
“我是有正經老師的,他可是... ...”胥玄像是想到了什麽,硬生生地把未說出口的話給吞了回去。
“是什麽?武舉這門心思你想都不要想!以往你母親說你身骨柔弱,多活動活動總無弊處,我也就任由你每日去街上鬼混了。現在你還敢得寸進尺!真是愧對宗族長輩這些年來對你的悉心栽培!尋常百姓誰人家買得起這一箱箱的書卷,用得起這一等一的筆墨,你不懂得感恩就算了,還要去走那刀口舔血的營生!”
胥玄哪裏是個逆來順受的人,胥父的訓斥他早就左耳進右耳出了。正如他進門所說的,是他要,而并非是他想,他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他要做得事情,他一定會去做。
再說,他當然是有師承的,他的師父可是原輔國大将軍張獻呢,沒有人會比他更有資格了。
兩年前,朝中失勢的張獻在天曉舉步維艱,一開始還有些同僚顧及往日的情分時常關心他的狀況。
可三法司那群勢力的家夥壓根就沒把尋小公子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有沒有派人去調查,至今都是一個問號。
久而久之,明眼人對質子失蹤早已定性這件事都心知肚明,誰也不願意再多加插手,張獻被拒之門外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看到以往氣派的大将軍待遇急轉而下,時常有好事者在大大小小的事物上招惹張獻,分給他黴味熏天的房間,朝他的衣衫上咳痰,甚至連街上的孩童都有樣學樣地故意沖撞掉他的飯食。
萬般無奈之下,張獻只好動身返回舊都,至少那裏還能靠着夫人娘家的産業尋個容身之所。
偏偏離舊都也就那麽幾百裏路的距離,那個日日纏着他要拜師的少年,讓張獻擱置了原定的行程。
作為交換,胥玄向張獻許諾來日必為路恒尋個真相,活生生的人也好,衣冠也罷,一定會将其帶到張獻面前。
“什麽!竟要如此之久!等我考取了軍職,這仗怕是早就打完了。我還不如像我爹說得那樣直接被充了軍去。”當他得知從縣考到殿試就算是武學奇才也要歷經兩三年之久,剛剛燃起的一腔熱血又微茫的幾近快要熄滅。
“你當初學武都不急于一時半刻,怎到這會兒就着急了起來?”張獻反問他。
“這些年您除了教我拳劍之術和用兵之法、還讓我練習騎射、舞刀、舉石,這些不都是奔着武舉的必考項去的?好不容易朝廷招人了,也正趕上了戰事吃緊的時候,我若現在不卯足了勁闖一闖,再等上幾年豈不是和天曉那群世家子弟一樣,虛有官職,無所建設。”
胥玄所說的這些,通過這兩年的相處,張獻又怎會不理解。每次下學來見他都像是做賊般的小心翼翼,雖說這段時間胥玄的心性穩定了許多,但少年終歸是年少,總想用一番成就為自己選擇的道路正名。
“邊境之戰,地域特殊又牽扯到多方利益,向來會持久些,你倒不必如此心急。軍中等級制度嚴苛,你若不走武試,僅靠招軍憑普通士兵身份晉為百長已是不易,更別提要一展抱負,能不能活下來都困難。”張獻說着說着眼神便朝一旁無人的角落放空了一會兒,轉瞬微微提了提嘴角:“不過,你的武考之路,用不了那麽久的。”
正如張獻所料,這幾年陳太後一黨勢焰熏天,不少武将受到文官欺壓,要麽锒铛入獄,要麽自保請辭,之後補上去的武臣多是陳太後為拉攏天曉勢力而扶持的北部世家子弟,怕是徒有虛職,就算有一兩個出衆的,也是家裏千嬌萬寵的孩子,哪裏舍得派到戰場上去。
相反,南部,尤其是武學氛圍濃厚的舊都武生不少都有兒時跟着家裏人上戰場的經歷,沒有利益關聯的人用起來自然是順手且不會心疼的。于是,重用南部的武學才子理所當然地會成為此番情勢下的不二選擇。
......
“老爺,夫人!老爺,夫人!少爺中武秀才啦!”胥玄身邊的小厮慌忙跑進門報喜。
“胥郎中秀才啦!哎?老爺您怎麽了老爺?”胥夫人先是喜悅,轉頭便着急起來。
明宗三年三月,胥玄瞞着家裏偷偷在縣署報名,拿下了武考童試。聽到消息的胥父在椅子上當場被氣得背過氣去。
......
“老爺,夫人!老爺,夫人!少爺中武舉人啦!”小厮激動地跌入門內。
“老爺?”胥夫人這次首先是擔憂地望向胥父。
同年十月,胥玄赴舊都趕考。雖說,舊都武學風行,武藝高強者數不勝數,但胥玄這兩年也沒閑着,憑借自身的天賦和張獻嚴苛的訓練,外場所考皆不在話下,又因從小被逼着去學四書五經,策論自是甩出那些光會耍刀弄槍、連字都寫不明白的武人一大截,于是便輕而易舉從鄉試中拔得頭籌。
胥老爺身姿一顫,扶着桌緣重嘆了一口氣。
......
“老爺,夫人!老爺,夫人!少爺... ...”
“這麽快都中上進士了?”正在吃飯的老兩口雙雙不解的問了那小厮。
“不是,少爺... ...他... ..被封參将,直接派去西北打啞喀爾啦!”小厮大喘氣地說。
未至次年,胥玄鄉試中對火铳傳統作戰策題的辯答,于泛泛照本宣科的文章中脫穎而出,被舊都布政司直送天曉,祤帝對其贊賞有佳,特予遠軍重任。
胥老爺頭腦一聲嗡鳴,兩眼一黑,從凳子上倒了下去。
戰事紛亂年間,大街小巷的孩童都口口相傳着一段歌謠:
“未及冠禮胥家郎,神馳金戈鐵豪情,策論脫穎《冷火器》,直辯亘古不變律——軍铳居前,騎兵後,緩有漏洞,潰成軍。今當新局定作戰,神機獨立為一營,适取用度憑速戰,用兵之形巧若水。騎射本事不白費,一路拿下武會舉,直派平定啞喀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