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登仙

第27章 鬼界

“阿樂”, 蘇歡現出身形，拉住她的手, 見衛樂年約三旬，衣衫褴褛, 手腳都有傷，回頭看來的眼睛，木然、痛楚，眼底又藏着深深的恐懼。

蘇歡眼中現出心疼, 上回見到的衛樂轉世時, 縱是百歲老婦, 仍是活潑動人，喜悅安詳, 斷然不是眼下這般受盡折磨的模樣。

衛樂緩緩擡眼看蘇歡，木然的眼神，漸漸有了光亮，她的臉猛然抽動, 嘴角顫抖, 那點光亮有如星火驟燃, 化作驚懼、恐怖, 衛樂凄厲地叫了聲，轉身朝孟婆狂奔而去。

“姑娘，你若肯放下前世, 便飲下這碗孟婆湯”, 孟婆剛開口, 衛樂猛地端起碗來，她看着緩步走來的蘇歡，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別靠近我...”，

“阿樂”，蘇歡藍眸黯然，“我從未想過傷害你”。

衛樂聞聲，竟是淚流滿面，她哀嚎道，“為什麽我都死了，你還不放過我！”。

衛樂捂着心口，疼的撕心裂肺，她慌不跌的仰頭喝下孟婆湯，湯汁沿着她的嘴角流到衣裳，也毫不在意，痛楚的眼睛重新變得木然，她緩緩往轉生臺走去。

“這是怎麽了”，蘇歡緊握着手，藍眸震驚而憤怒，她轉身走到忘川河前的鬼差，一手拎起他的領子，問道，“你是誰？從前的鬼差浮幽呢？！”。

那鬼差長得賊眉鼠眼，手足無措的看着蘇歡，“浮幽被鬼王查出收受仙界賄賂，被打入地牢了”，

蘇歡扔下鬼差，指着忘川河說道，“你将她前三生的場景給我看看”，“仙君”，鬼差忌憚地往後退着，“若是鬼王知曉此事，我這小命就保不了”。

“你若不做，你現在就會沒命！”，蘇歡掐住他的脖頸，淡淡說道，藍眸裏殺意凜冽，鬼差吓得兩腿直哆嗦，手一揚，忘川河上就現出衛樂的第六世。

花燈節陳嬌奴跟楚臨攜手談笑，蘇歡望着她，手裏一松，鬼差順勢跌坐在地上，當河對岸現出的白衣女子出現時，蘇歡眼眸一凜，“她是誰？！”。

楚臨迎親、楚臨下毒，陳嬌奴不甘而亡，蘇歡渾身劇震，一雙眼眸殺意畢現，“究竟是誰在搗鬼！說！”，她扼住鬼差的脖頸，仙氣纏着鬼差，疼的他哀聲慘叫，渾身直冒黑氣。

“小的不知情，不知情啊”，鬼差哀求道，“你作為往生鬼差，豈有不知情的道理！我看你不吃點苦頭就不會吐出真話了！”，蘇歡手指合攏，朝着鬼差的額間，作勢點去。

“住手！竟敢在鬼界動手！”，黑影彙聚，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身後的黑白無常現出身形，緊張地看向鬼王。

“蘇歡，你好大的膽子！一再羞辱本王！”，幽歌黑氣纏身，背後現出北陰大帝的虛影，怒目橫眉，幽冥煞氣，澎湃鬼氣遮天蔽日。

蘇歡藍眸怒意隐隐，心中憋悶煩躁，強行調動仙力，一頭白虎仰天嘶吼，悍然無畏，絲毫不懼。

兩方對峙，針尖對麥芒，毫無退讓時，就見半空緩緩浮現出一個虛弱的鬼影，臉色慘白，身形虛無，彎腰駝背，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在龐大氣焰下的鬼王，聽到這一聲輕咳，驟然收起氣勢，閃身到跟前，一把抱在懷裏，輕斥道，“你來這裏作何？”，

鬼影擡頭看蘇歡，笑道，“白虎仙君，數年不見，依舊是清風霁月”，蘇歡皺眉，“崔府君？”，怎地崔真真從玄女的仙軀變成了一只虛弱的鬼？

“仙君見笑了”，崔真真虛弱躺在鬼王懷裏，赧然地摸着鼻子，“仙基碎了，變成了一只鬼”，

“卑劣仙界，暗下毒手，若讓本王知道是誰做的，決不輕饒”，鬼王幽歌眼中悲痛，沉聲斥道。

“是我自己修行不力，再者，跟白虎仙君又無關，你作何要遷怒她？”，崔真真說完幾句話已有些累了，強撐着看向蘇歡，“幽歌，讓她走”。

蘇歡終是知道鬼王對她的滔天怒意來自何處，就算此事與她無關，可仙界，難辭其咎。

再者，崔真真受創、鬼差替換、傷害衛樂，冥冥之中，倒仿佛是有種莫名的聯系，只是，蘇歡還想不到，是誰，在處心積慮的謀劃着這些事。

“這是她最後一世，今後，你也不必再來鬼界，若讓本王發現你擅闖，必不輕饒！”，幽歌冷然擺手，“走罷！”，

話音未落，幽歌已抱着崔真真消失在原地，黑白無常拱手對蘇歡說道，“仙君，請罷”。

蘇歡望忘川河看了眼，又淡然掃過那名鬼差，吓得他直發抖，這才轉身離開了鬼界。

蘇歡從鬼界出來後直接去天澤山，見站在桃花樹下的粉衫女子匆匆回首，眼中露出微驚的神色，“你的容貌？!”。

花盈看到眼前長身玉立，眼眸威厲的仙子，颔首斂眉，款款拜倒，“見過仙君”。

蘇歡神色凜然，冷哼道，“原來是只桃花妖，扮作她的模樣，有何圖謀？”。

“花盈不敢”，花盈低頭，就聽得蘇歡問道，“神君呢？”，

“神君受重傷，在閉關”，“重傷？”，蘇歡沉吟，沒察覺到降靈的身影，倒是孤月峰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氣息，“孤月峰住着何人？”。

花盈抿唇，“是神君的故人，深居簡出，不常出來的”，蘇歡沒有從無憂這裏得到衛樂的消息，心如急焚，問道，“降靈呢？”。

“許是昆侖山罷，說是過些日子就回來”，花盈答道，尚未擡眼，跟前清風拂過，蘇歡已沒了蹤跡。

仙界南天門，琉璃瓦，淩霄寶殿，仙玉流光，蘇歡站在殿外，朝仙侍說道，“小仙請見天帝”。

“不知仙君何事禀明？天帝在鳳绾娘娘寝宮，一時半會怕是不會出來”，仙侍為難道，“有要事，懇請天帝允小仙去趟人界”，蘇歡說道，“還請仙侍務必傳達一聲”。

那仙侍遲疑地看了眼蘇歡，沉吟片刻說道，“仙君稍候”，說罷，擡步往裏走，片刻後，才回來說道，“天帝說了，仙君要等的人，就快登仙界，莫要去人界擾了命數”。

“此事恐怕內有..”，蘇歡還要說話，仙侍制止了她，“天帝有命，仙君莫要徒勞”。

蘇歡筆直站在殿外，巋然不動，冷然說道，“蘇歡請觐見天帝！”，“你，你怎麽這樣？！快些走罷！”，仙侍着急起來，“為你通傳已是仁至，莫要惹怒天帝，連累于我！”。

“蘇歡見不到天帝，絕不離開！”，

“你，你，還，敢威脅天帝，來人！來人！”，仙侍高聲喊叫道，“把此人趕出殿外！不許入內！”。

“小小仙侍，好大的膽子！”，就聽得一聲沉喝，殿內走出一金冠錦袍的男子，腰間佩玉，劍眉長眼，面容肅然，看到蘇歡的眼裏又現出一抹柔色，拱手道，“白虎仙君”。

“敬曌皇子”，蘇歡抿唇，回禮，“皇子殿下，天帝已傳令拒見，可這位仙君，仍不依不饒的..”，仙侍跪倒在地，辯解道。

“仗勢欺人的東西！滾下去！”，敬曌皇子罵道，仙侍吓得一咕嚕險些跌倒在地，踉跄往裏走。

敬曌負手走到蘇歡跟前，視線掃過她微濃的秀眉，藍眸冷冰冰的，卻是清澈明亮，玉頸細白修長，遂笑道，

“父尊素來果敢，決定之事，不會更改，白虎仙君就算在殿前苦苦守候，也毫無用處的”。

蘇歡颔首，烏發如雲，眼眸掩下哀傷，默然不語。

“想起來，本殿下跟仙君也有百餘年不曾見過了”，敬曌自顧自說道，“自仙子救下本殿下後，那便是，百餘年前，在雲瀾上君的壽宴有過匆匆一面”。

蘇歡哪有心思閑聊，只說道，“殿下，能否禀請天帝，蘇歡有要事...”，

敬曌擡手，笑道，“仙子，父尊進鳳殿後，是不許任何人打擾的”，

“那蘇歡在此等着天帝”，敬曌躬身道，“仙子不如去龍乾宮候着，待天帝出來，自有人來知會”，

“多謝皇子好意”，蘇歡婉拒，敬曌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仙子為何總是拒人于千裏之外？”，

“殿下，蘇歡心中有要事，心急如焚，還望見諒”，蘇歡藍眸隐隐不耐，顯是竭力壓制。

“若是仙子還對雲瀾上君宴席上，本殿下醉酒後的唐突，耿耿于懷，敬曌在此請罪了”，敬曌好言好語地拱手作揖道。

“殿下不必在意，蘇歡早就忘懷了”，蘇歡越過敬曌，往前走去，

“仙子何苦...”，敬曌站在蘇歡身後，微微側首，視線越過肩頭，斜視着她的背影。

半響，敬曌才轉身，朝着仙侍說了聲，“去通傳，本殿下求見天帝”，“是”，仙侍領命而去，蘇歡側身，面露欣喜，“殿下肯幫蘇歡？”。

敬曌嘴角含笑，“仙子對敬曌有救命之恩，自是鼎力相助的，只是，敬曌也只能盡力勸說，成與不成，自當另說”。

“殿下肯幫蘇歡觐見天帝，已是感激不盡”，蘇歡湛藍的眸子，如繁星閃動，敬曌一時望的癡了，只聽得仙侍說道，“天帝請殿下進去”，方回過神來，對蘇歡颔首微笑，轉身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