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逆鱗
“還不出去!”, 無憂在身後斥道,打斷了花盈的沉思, 她将那一盆血水藏在乾坤袋裏,正要往前走時, 突然腳一軟,跌撞在案前,惹得雲鬓花搖,衣衫微亂。
“神君, 是花盈一時疲倦, 莽撞了”, 花盈跪倒在地,請罪道。
無憂放緩了聲音, 說道,“起來罷,這幾日辛苦你了”。
“花盈能伺候神君,從不覺辛苦”, 花盈款款說道, 這才起身往門外走去, 右手把衣襟往外扯了扯。
花盈出東閣的門時, 清胥正吃力的扒着門沿,挪動着僵硬的腿,一點點挪着。
吱嘎, 花盈推開門, 就看到遠處的清胥, 她神情一慌,下意識攏住微敞的衣襟,鬓發散亂,臉色羞紅不已,低着頭就往外跑了。
親眼目睹花盈的模樣,已讓清胥臉色慘白,可她不願相信,她用雙手摳着牆,一點點吃力地往東閣挪去,一掌推開了東閣的門。
無憂正側坐在榻前,略快的拾起衣袍披在肩上,雙眸微厲,喝道,“放肆!誰許你闖入的!”。
清胥見她衣衫不整,再聯想到花盈的模樣,心口如漏風的洞,呼呼往裏灌着,從未嘗過的滿腔妒忌,淹沒了她的理智。
從前那個冷漠自制的自己,便再也找不到了。
清胥紅着眼,慘然一笑,“縱你知道她是璇玑的替身,你也願意的是麽?”。
“你胡說什麽?!”,無憂皺眉看着她毫無血色的臉,斥道,“回去休息!”。
清胥雙眸赤紅,滿布血絲,“無論我怎麽做,你都忘不了她是嗎?
就算她已魂飛魄散,就算她永無重生之日,你也忘不了她的是嗎?”。
無憂心裏的怒火驟然被她點燃,脫口斥道,“你不配提她!”。
她面上怒意閃動,“她如何殒身的,難道你不比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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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我為了救你,她不會舍命救我,歸根結底,她的死,你我難辭其咎!”。
無憂眼含痛楚,眸光慘然,“她因你我而死,你毫無愧疚,竟還口口聲聲說她魂飛魄散,永無重生之日”。
她冷冷看着清胥,聲音淡漠疏遠,“是的,我忘不了她!我永生永世都忘不了她!”。
清胥驀地轉身,竭力挺直腰背,她蹒跚走了兩步,頓住,壓抑而克制地說道,“我,從未要你救我”。
無憂自嘲的輕嗤,仰着頭,沉聲道,“是我好管閑事!是我不知進退!是我害了她!
清胥,今日我把話說在這裏,從今往後,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絕不會出手相助!”。
清胥的肩似是被什麽蟄了,渾身劇震,她扶着牆壁,緩緩往外走,再沒有回頭。
腳下虛虛實實,一時似踩在高高的雲端,下一刻便會摔得粉身碎骨;
一時又像是走在刀山火海,每踏一步都是鑽心的痛。
無憂微垂着頭,眼眸晦暗不明,拂袖而過,案桌頓時化作粉末,她頹然坐在榻上,入定似的,許久都沒有動。
龍之逆鱗,觸者必死,璇玑是她的軟肋,是她的逆鱗,誰都觸碰不得。
三日後,仙将到天澤山請無憂去天庭面見天帝,無憂自然清楚是何事,跟着上了淩霄寶殿。
“天帝,神君無憂擅闖北海,殺北海冰龍棘繆,拆骨抽筋,煉化龍丹,我龍族絕不善罷甘休”,
北海龍王站在寶殿之上,氣憤填膺,“還請天帝給龍族一個公道”,
天帝看向常羲,問道,“帝後怎麽看?”,常羲緩聲說道,“那冰龍棘繆,嗜殺成性,北海容不下他,偏念在他是龍王的外戚,便鎖在北海千裏外的石鎮海內。
但此子惡性不改,不但時常滋擾附近的鷹族、鹿族等妖族,更是殘暴的吞掉了幾個鲛族的幼童,死不足惜”。
“帝後此言何意?!難不成我龍族子民便要任仙界随意屠殺?!”,北海龍王吹胡子瞪眼,拄着手裏拐杖,“那這般,我便讓把四海龍王都叫上天庭來評評理!”。
天帝出聲打圓場道,“老龍王莫急,此事朕自有決斷”,他神情微凜,擡眼就看到一襲墨紗玄袍的無憂,緩步走入寶殿,躬身行禮道,“見過天帝、帝後、龍王”。
北海龍王冷哼了聲,扭頭不理,天帝端詳着她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問道,“無憂神君,近些日子可有去過北海?”。
“天帝有話直言便是”,無憂說道。
天帝一愣,朗聲大笑,“你這般性子,數萬年都沒變過”,他看了眼北海龍王,沉聲說道,“北海龍王向朕告禦狀,說是你殺了冰龍棘繆,拆骨抽筋,可有此事?”。
無憂颔首應道,“确有此事!”,
此言一出,殿中諸人微驚,“既已承認,那便請天帝給龍族一個說法!”,北海龍王喝道。
“無憂神君,你可有緣由?”,天帝問道,他不經意地朝常羲看了一眼,
“沒有”,無憂說道,常羲手裏的茶剛要送到唇邊,又放下來,說道,“天帝,此事..”,
天帝擺手,“帝後不必多言,既然無憂神君犯錯,那便要承受責罰,否則,天庭何在?”,
天帝看了看北海龍王和無憂,說道,“令,無憂神君,上罰仙臺,受十八道九天神雷!”,
他緩緩看向無憂,“你可領命?”,“領”,無憂點頭。
天帝看向北海龍王,“龍王可滿意?”,
北海龍王自是不能讓無憂以命抵命,但想及她下君仙力,要殺棘繆,必然傷勢不輕,九天神雷更是威力不小,十八道神雷受下來,能不能有命,還兩說,這才滿意的離開了天庭。
見北海龍王離去,常羲緩緩從座椅走下來,握過無憂的手腕,“我與你一同去”。
“帝後!”,天帝的手握着龍椅,眼中眸光閃動,
無憂拂開她的手,沉聲道,“不勞帝後費心”。
常羲适才探她手腕,只覺氣息紊亂,仙力虛弱,清斥道,“你仙軀受創,仙力匮乏,如何承受得了十八道九天神雷?!”。
那九天神雷跟雷神甫騁打出的天雷不同,是來自九重天外的上古神雷,是上君渡劫為神時的威力,上君勉強方能受十八道神雷,何況無憂眼下還只是下君仙為。
無憂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往罰仙臺而去。
她的背影孤傲而寂寥,便一如三千年前,妖皇征戰時毅然離去的背影。
常羲雙眸怔然,便覺一顆心都仿佛随她而去了。
天帝緩緩走下龍椅,抓住常羲的手,輕聲道,“帝後,你可知無憂取龍筋是為了誰?”,“誰?”,常羲低喃,眼眸閃動。
“朕聽說,在鳳族時,帝後出手,擊碎了天澤山一位仙子的仙脈”,
“她”,常羲眼神冷冽,“取龍筋是為了她!”。
天帝輕笑道,“帝後已有萬年不曾與人交手,為何不惜身份向一位下仙出手?”,
常羲抿唇,嘴角溢出一抹笑,擡眼看天帝,“她與天澤山的仙獸,膽大妄為,擅闖鳳族聖地,正要逃遁而去時,撞在我眼前,便順勢出手阻攔,不曾想,她仙力低微,一時傷的重了”。
“原來如此”,天帝颔首笑道,“帝後可曾要跟朕去看看,無憂神君在罰仙臺受刑?”。
常羲擡眼,嘴角含笑,“不必了,我回殿裏歇着”。
她走了幾步,停住,笑意凝固,輕聲道,“無憂神君做錯事,受些懲罰是好,但天帝別忘了,數百年前,她在臨淵為天庭擊殺數萬魔軍!”。
“朕自然不會忘她的汗馬功勞,朕也不會讓她死的”,天帝緩聲笑道,見她背影離去,才斂去臉上的笑意,化作一抹深思,肅然不語。
受了十八道神雷後的無憂陷入了昏迷,是甫聘把她帶下了罰仙臺,送去天澤山。
剛出南天門,甫聘就見帝後銀袍翻卷,清貴威儀,單膝跪下道,“拜見帝後”。
常羲轉身,掩住眼底深深的擔憂,望向無憂,問道,“她如何了?”。
“神君身受重傷,但妖族體魄強健,無大礙,只是昏厥了過去”,甫聘說道,
常羲從他懷裏接過無憂,“退下罷,我送她回去”。
甫聘遲疑了下,方說道,“帝後,今日天帝已是不悅,莫要...”,
“多嘴!”,常羲眼眸微冷,開口訓斥道。
甫聘噤聲不語。
“甫聘,不該說的話,就別說了”,“末将知道”,甫聘應道。
常羲這才抱着無憂,往天澤山而去。
強大的神壓籠罩住天澤山,花盈不敢露面,躲在屋子不出,常羲習慣地往孤月峰看去,卻不見那山崖常坐的白影,秀眉微展,她把無憂放在忘憂閣榻上,這才坐在榻邊仔細看她。
眉眼寡淡,遠看不知,近看方覺墨袍早就染滿鮮血,所以她時時着墨袍,便是不想讓旁人看到她受的傷,流的血麽?
常羲往她嘴裏塞了一顆仙丹,再以神力緩緩替她度化,掌心下是她柔軟的腹部,隐隐可見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前,
常羲一時有點愣神,她回憶裏那個清俊溫和的人,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一點淡淡的紫芒從她掌心泛起,常羲看去,是一顆珠子,觸手便是狂暴而洶湧的雷電氣息,原來是雷珠。
沒想到,她性子執拗,但也不笨,知曉以雷珠化去神雷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