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龍筋
“我要把七百二十根骨刺打入你的要穴, 灌注靈藥液,再牽引着冰龍筋修複經絡”, 無憂開口道,頓了頓, “要除去衣裳...”。
清胥的臉頓時如火燒般通紅,眸子閃耀,死死咬唇,半響不語。
“你若是覺得不便, 我便蒙上雙眼, 只是怕會出錯”, 無憂解釋道,視線落在她緋紅的臉, 神情便也不自在起來。
“咳...不必”,清胥說完這句,別過臉,恨不得埋進地縫, 連脖頸和耳後都通紅, 絲絲銀發滑過耳邊, 纏在玉頸, 缱绻風情,讓人心旌神蕩。
無憂下意識捋起銀發繞到耳後,掌風一震, 她身上的素衫頃刻化作烏有。
一具光潔如玉的身子映入眼底, 無憂挪開眼, 耳根發燙,手指屈彈,一顆瑩白的珠子頓時化作輕煙薄霧,纏繞着清胥,影影綽綽間,倒讓她少了一分尴尬和羞赧。
無憂臉色變得凝重,掌心拂過,空中現出七百二十根瑩白骨刺,泛着仙芒,她手掌拂過,骨刺散開,她手指往下點去,一根骨刺就刺入清胥的穴位裏,緊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初時,清胥只覺微微刺痛,随着骨刺不斷紮入穴位,她的身體漸漸有了知覺,而疼痛的感覺也愈發清晰,她咬唇忍受着,身體難耐地顫動着。
刺入骨刺的要穴脹痛,散發出灼熱溫度,同時,每一根落入的骨刺,漸生出深入骨髓的疼痛,清胥疼的咬破了唇,鮮血染的唇瓣更加鮮紅,如含着一朵嬌豔的紅花,灼灼奪目。
在白霧裏,她看不清無憂的神情,而當骨刺打入四肢後,第一根骨打入在頸下的天突穴,跟着往下,華蓋穴,清胥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
沿着頸部往下而到玉堂、檀中,清胥渾身顫抖,也不知是疼痛,還是羞赧,她的肌膚變得通紅,不由自主的發抖。
再往下到臍上七寸的鸠尾穴、關元穴,最後打在恥骨凹陷處的曲骨穴,清胥的心神一下就亂了,下意識狼狽地想躲開。
“別動”,氤氲煙霧裏傳來無憂冷寂而平靜的聲音,甚至帶着一絲疲倦和怒意。
要操縱着七百二十根骨刺,精準地打入每一處要穴,不能有絲毫差錯,對她的神識是極大的損耗。
否則,恐怕無憂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會,清胥頓時覺得自己的羞赧,在她眼裏,恐怕也只是無端的打擾罷了。
無憂動作極快,加快骨刺的打入,可以減輕清胥的疼痛,可帶來的神識消耗卻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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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色蒼白,眼神平寂,深吸了一口氣,才握住僅剩的九根骨刺,神情凝重而謹慎。
要打入頭頸要害,是最關鍵的一步。
神庭、太陽穴的骨刺,甫一打入,清胥便覺疼痛刺骨,她痛苦的悶哼了聲,似是有錐子在腦中鑽着,撕裂一切,全身所有的感覺都聚集在腦中,其他地方的疼痛都察覺不到了。
緊接着又是三根骨刺打入,清晰的痛感蝕骨噬心,最後一根骨刺打入百會穴,清胥陡然劇震,難以自抑的顫動着。
一只手輕扶着清胥的肩,将她壓下,“別動”,無憂的聲音聽上去疲憊至極。
她取出瓶子,裏面流淌出一道銀色藥液,散發出驚人而磅礴的仙氣,心引神動,藥液化作七百二十小份,鑽進了骨刺打入的穴位,滋養着幹涸的經絡。
一股清涼的感覺流淌在體內經絡,緩解着劇痛,清胥輕吐了一口氣,才發現下唇布滿深深的齒印,全身布滿虛汗。
緊接着,無憂手指虛空而捏,現出一根冰藍龍筋,在指尖彈動跳躍着,淡淡龍息彌漫開來,而四周空氣亦變得寒冷,她閉眼凝神,将龍筋導入清胥體內,沿着經絡以龍筋貫通,重塑仙脈。
随着冰涼的藥力逐步擴散着,點點經絡修複的酥癢傳來,清胥在劇痛後,陷入困倦的疲态,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得無憂悶哼了聲,薄霧散去,就不見了無憂的蹤影。
清胥閉眼,沉沉睡去。
這一覺仿佛過去許久,夢裏有蟲子在不斷啃噬着她的血肉,清胥驀地驚醒,窗外暮色沉沉,點點星輝灑落,她的手指竟能動彈了,四肢的知覺在慢慢蘇醒,而她體內的仙力竟甚過從前,浩然澎湃,在經絡要穴游走着。
她的視線落在榻前,那裏有一灘深紅的污漬,像是幹涸的血。
花盈打理完桃樹,就見東閣門窗緊閉,但仍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淡淡血腥氣,她徘徊許久,方鼓足勇氣走到東閣門前,輕聲喊道,“神君?”。
只那細微的一聲,清胥便睜開雙眼,她就在離東閣不遠的西閣,何況以她的仙力,忘憂峰的動靜還是聽得很清楚的。
東閣半響沒有聲音,花盈臉色晦暗,咬着唇轉身要走時,才聽得緩緩一聲,“進來”,她面上一喜,只覺心跳的極快,輕輕邁步走進去。
花盈這一進去,整夜都沒有出來。
東閣設下禁制,清胥的神識探不進去。
她睜着眼,躺在榻上,臉色蒼白。
她從不知,一個夜晚也能如此漫長,就仿佛山間清泉旁的石頭凝成的露珠,許久才墜下一滴,許久又墜下一滴,滴答、滴答...
直到天色暮白,晨曦而至,才聽得木門吱嘎一聲,花盈推開門,蹑手蹑腳的往外走,盡量沒有發出聲響,悄然走出東閣。
清胥木然望着屋頂,嘴邊輕嗤,布滿血絲的雙眼,緩緩合上。
冰寒仙力彌漫到全身,心口發涼,而對無憂,也漸生失望。
她不怕等待,只要确定無憂的心裏還有她,就算再等五百年、一千年、兩千年,無憂總會對當年的事釋懷,總會試着放下璇玑,總會試着接納她。
可是,一幕幕讓人心酸的情景重複着,每夜她躺在榻上,睜着眼,凝神聽着東閣的動靜,稍稍有一絲聲響,便會讓她凜然。
這樣的心力憔悴,讓清胥也漸漸不确定,無憂的心裏,是否還有她。
接連七日,花盈都在日落後進到東閣,次日清晨才悄然溜出去。
“神君”,一襲桃色仙裙的花盈局促地站在門邊,鬓邊別着一朵嬌豔的桃花,精心修飾過的妝容,讓那張神似璇玑的臉,愈發嬌俏動人。
“進來”,無憂起身,褪下墨色錦袍,緩緩解着素白中衣。
“我來罷”,花盈上前,小心地解開她的腰帶,伺候寬衣。
衣衫褪下,露出她布滿傷痕的身體,處處是深可見骨的爪痕,有冰霜寒芒纏繞着,有的部分已經被冰霜凍成腐肉,有的腐肉被剜掉,露出鮮紅的新肉,渾身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
縱是時隔七日,花盈見到這些傷痕依舊是倒吸了一口氣,可以想象,當日是多麽慘烈的境況。
“九翼冰龍的龍息不除,便會寒意入骨,摧毀仙身,你把剩下部分剜掉便可”,無憂扶在柱子上,背對着花盈,沉聲說道。
手中握着的是一柄烏金無鋒的匕首,閃動着紫芒,似是凡品重新淬煉成的仙器,花盈視線落在匕首上刻着的兩個字,璇玑,是那個人的名字。
花盈握着匕首剔着腐肉,就見無憂背對着她,雙肩微顫着,手似乎都要嵌到柱子裏,劃出一道道指痕。
“疼嗎?”,花盈輕輕呼出一口氣,試圖緩解她的疼痛,心疼地問道。
“盡管做你的事”,無憂咬牙說道。
鮮血沿着她颀長的脊背流下,在腰間形成妖嬈的血藤,再緩緩墜落着,這一副猙獰中又透着一股詭異妖豔的誘惑畫面,竟讓花盈看的挪不開眼,視線往下,臉色微燙。
大抵剜肉之痛應是很痛的罷,手邊的木盆換了一盆又一盆,鮮紅的血仿佛流不盡似得,那龍息頑固的鑽在肉裏,腐蝕着,那是來自死去的龍族詛咒。
你抽我龍筋,便要你嘗盡剜肉之痛,片片血肉以償還。
直到天微光,花盈剔除龍息,以藥粉敷在傷口處,無憂早已大汗淋漓,嘴唇發白,虛弱的扶着柱子站着,說道,“退下罷,不許驚動旁人!”。
旁人,整個天澤山除了眼下在西閣的人,還能有誰呢?
花盈心裏泛起酸楚,随後又是惱怒。
她還記得第一晚進東閣時,那時的神君,剛給清胥治療完,神識渾噩,後背的衣袍被汗水、鮮血黏在皮肉上。
她有點恍惚地看着自己的臉,眼神柔情缱绻而哀傷,她抱着自己,輕聲呢喃道,“璇玑,你回來了”。
神君的懷抱是那麽的溫暖,她的眼神正如三百年來,望向那時還是枝頭上桃花的自己,專注、深情。
那時,她便愛上了那個有着深情眼神的神,可縱然她,日夜頂着那張深藏在神君心底的人的模樣,可神君依舊清晰的分辨出,花盈不是璇玑。
她可以按照木偶的模樣扮的跟璇玑九分相似,可是璇玑的眼神、神态、笑容,還有舉手投足,她都學不了,她始終不能成為神君心底的人。
花盈不奢求能夠完全占據神君的心,只要陪在她身邊就知足了。
可西閣的清胥,她分明被神君冷落三百年,分明被神君憎惡,可為何,卻依舊讓神君牽挂,并不惜以身犯險去救她。
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