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見
紅雲輕咳了聲,降靈才戀戀不舍的把視線從蟠桃上移開,看向西王母,眸子澄澈而純淨,
“過來”,西王母招手道,
“這...有失體統,不妥不妥”,誰知道西王母會不會收拾自己,降靈故作有禮地婉拒道。
“這壺雲雪桃花釀,清甜可口,你可要嘗嘗?”,西王母緩聲說道,
“那小仙,就不客氣了”,降靈面上鎮定,腳步卻是飛快,跪在西王母身側,接過桃花釀,一口飲盡,高興的直咂嘴,果真是頂級仙品,仙氣濃郁,唇舌馥郁。
“這昆侖山,每逢百年,方有蟠桃宴,衆仙雲集,宴席終了,便是無盡的冷清”,
西王母捏着她頭上的小團子,把金盤裏的蟠桃、桃花糕推到她跟前,開口說道,
降靈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嘴裏包的鼓鼓地應着。
“你可願常來昆侖山玩玩?”,西王母輕聲說道,
降靈先是下意識搖頭,看着手裏的蟠桃又有點戀戀不舍,“可是天澤山的神君也很冷清,要降靈陪着的”,
她包着嘴想了想,“不如這樣,三十年我來一次昆侖,如何?”,
西王母眼色沉沉的看她,半響方道,“也好”,
降靈赧然地摸着腦袋,“只是仙界衆仙皆多,為何王母要降靈相陪?”,
“他們敬重、懼怕我,可你不會”,
降靈抱着懷裏的蟠桃,笑道,“其實我是也有點怕的,但是看到蟠桃,就不怕了”,
西王母眼神柔和,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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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靈又吃又拿,滿足的離開昆侖山時,嘴都要裂到耳根了,
“瞧你那點出息,好歹你也是只鳥,百年在梧桐祖樹的孕育下,又吃了那麽多仙果靈液,怎麽仙力還是淺薄?”,無憂不成器地搖頭。
“仙力都給了小夭”,降靈難得鄭重地說道,“我少的不過是仙力,而小夭多的,卻是一條命”,無憂愣了瞬,擡手捏她頭上的團子,
“我說你們,沒事怎麽都愛捏的我頭”,降靈拍開她的手,又從懷裏摸出一個蟠桃,往嘴裏塞。
“現在你體內沒有小夭了,為什麽還貪吃呢?”,無憂問她,
降靈朝她扮了個鬼臉,扇着小肉翅,“我看看仙子去”,
無憂臉色微凜,抿唇不語,
“神君,她置身天澤山,已有百年光陰,不曾離去,也不曾見過任何人,這樣的懲罰,是否太重了?”,降靈說道,
“她曾說過,修仙之路,本就孤寂,以她清冷的性子,何來寂寞?
何況,留去都是她的決定,她要走,我也絕不攔她”,無憂負手而立,神情淡漠。
不過一百年,她就會倦麽?
她在天澤山已整整四百年,孤寂早就刻入骨,融進血裏,不可分割。
“仙子,我從蟠桃宴給你帶了只蟠桃”,降靈喜滋滋地落在孤月峰,
就見那人坐在樹下,遠眺着忘憂峰,靈月湖的水被她從殿前引到山崖邊,彙聚成一汪池水,明月倒映其中,清風徐徐。
“降靈”,她扭頭看來,銀發飛舞,倒映在池水裏,跟明月清輝呼應,一時竟美的不可方物,雙頰染上粉霞,手邊握着一壺酒。
降靈那次喝醉,才知道,壺裏的酒,根本不是看上去的一點點。
壺裏有乾坤,根本就可以裝下一汪潭水罷,否則她一只仙獸,怎麽可能會醉。
降靈寶貝似得把蟠桃塞到她手裏,坐在身側,手指忍不住卷着她的銀發,白雪如霜,
“蟠桃可增加仙力,淬煉仙基,登仙後五百年,你會迎來小天劫,若是沒有仙力加持,就會灰飛煙滅”,
降靈開口道,“這都一百年了,可你的仙力毫無長進,文漱閣那麽多經書典冊,你可有好好看?”,
清胥淡然一笑,她伸手捏了捏降靈的臉,“沒想到小仙君居然擔心我修煉的進度了”,
降靈臉紅紅的,“雖然我是比較懶,但我吃仙果勤快啊,這麽多仙丹靈藥在肚子裏,小天劫和大天劫都拿我沒辦法”。
見清胥笑而不語,降靈催着她吃蟠桃,“快點咬一口,是不是很好吃?”,
清胥只得咬一口,清甜可口,精純的仙力湧入腹中,滋養經絡,“很好吃,謝謝你”,
“你,也不必客氣”,降靈有點心虛道,清胥每日取的金仙露,一半都進了它腹中。
她坐在清胥身側,小手無聊的東摸摸西抓抓,見她也不常說話,許是獨自呆久了,話語也少了。
孤月峰實在是太冷清,降靈呆不住,苦惱的撓頭,“那我先走了,回頭再來看你”。
清胥仰頭望月,衣袂翻卷,夜風送來一句輕柔的低語,“五百年的小天劫麽...”,
她的手一歪,蟠桃脫手墜去,滾落山崖。
蟠桃宴後,天澤山莫名的熱鬧起來。
從東海來的東珠、紅珊瑚樹,到香囊、手帕,隔一段時間就會送到天澤山。
香囊繡着翻飛的蝶,香帕描着并蒂的蓮,赤色繩結纏着金線打成一條龍,護着潔白瑩潤的玉,送來的東西藏滿了欲語還休的心思。
天澤山沒有別的仙侍,只得一個清胥,每日便把陸續送來的禮,全放在忘憂峰下。
降靈苦惱的拿着這些東西,擡眼問無憂,“神君,這,這,三公主,該不會是看上你了罷”。
“誰讓你收下來的”,無憂不悅斥道,
降靈抿了抿嘴,“天庭送來的,仙子只得收下,扔在忘憂峰下了”,
無憂冷着臉,“誰許她多事的,你告訴她,不許收禮!”。
不收禮,堆在天澤山腳下的東西,便如小山似得,日複一日的增高。
“公主,這些日子有天奴嘴碎,說是公主,明面上說是報恩,實際上是看上天澤山的神君了,可,可那神君眼下可是女子”,仙娥猶豫說道。
敬衡笨拙的繡着一對比翼鳥,頭也不擡地說道,“你管他們說什麽,說報恩也好,鐘情也好,總之,我就是恨不得跟她親近”,
“男也好,女也好,在仙界,又有什麽區別”。
“公主,天妃若是知曉了,我等都要受懲罰的”,仙娥擔心說道,
敬衡随意的擺手,“無妨的,有父尊在,母親不會罰我的,畢竟我可是父尊唯一的公主”,天帝孕育五子,唯有一女,自是格外寵愛。
“可,聽說,天澤山裏,除了那只仙獸外,還有一個仙娥,是天帝賜的”,
“嘶...”,敬衡的指尖不小心被刺破了,擠出一顆血珠子,她擡眼道,“天澤山除了神君和仙獸,還有一位仙娥?”,
仙娥點頭應道,“百年前進去的,沒出過天澤山,聽聞是下界飛升的修士,恐怕與神君是舊識,才得以留在天澤山”。
敬衡沉吟片刻,問道,“容色如何?”,
仙娥遲疑道,“聽典錄仙官說,生的是芳華絕代,風姿綽約,本是要留在天帝的通明殿,可不知為何,天帝遣去了天澤山”。
“走,去天澤山”,敬衡坐不住地起身,扔掉手裏的錦帕,急沖沖往外走。
敬衡叩響天澤山時,正是清胥前來迎客,有禮說道,“神君不見客,諸位請回罷”,
敬衡見她清冷如霜,一身仙力淺薄,臉色白的吓人,哼道,“你便是那位下界飛升的修士?”,
“正是,仙號清胥,不知仙子是?”,清胥回道,
“放肆,見到公主還不跪下”,身後的仙娥厲聲說道。
清胥抿唇,款款跪下,說道,“小仙清胥,拜見公主”,
敬衡也沒有讓她起身,愈發覺得她這般不卑不亢的模樣,讨厭極了。
“我且問你,是否你暗中搞鬼,讓神君不收本殿下的禮物”,敬衡看着天澤山前堆着的禮物,頗為不悅。
“是神君吩咐,不收任何人送來的禮”,清胥輕聲說道,
“狡辯!”,敬衡斥道,“你定然仗着跟神君是舊識,便暗自拒下本宮的禮物”,
敬衡眉眼驕縱,揮手說道,“把本宮的紫龍鞭拿來”,
仙娥忙不疊的遞上一條泛着紫芒的鞭子,面露恐懼,敬衡宮裏的不少仙侍都吃過這紫龍鞭的苦頭。
敬衡淩空一甩,就聽得響亮的鞭聲,紫芒閃動,她揮着手腕,毫不客氣地一鞭子朝着清胥的臉打去。
鞭子來勢洶洶,若是打中,恐怕那張臉就毀了。
清胥偏頭躲閃,鞭子狠狠抽在後背,白衫撕裂,現出一道血痕,紫芒如火,灼燒肌膚,疼痛入骨。
清胥吃疼,咬唇不語,疼的瑟瑟發抖,
“沒想到你有點能耐,通常我的仙侍一鞭下去就哭天搶地,就看看你能受幾鞭?”,敬衡目露狠色,手腕轉動,又是一鞭揮去。
“誰敢在我天澤山放肆!”,只聽得一聲怒喝,磅礴的神壓傾瀉而下,衆仙侍難以抵抗,撲通跪倒在地,渾身直顫,
敬衡的臉色一慌,鞭子掉落在地,仰頭喊道,“神君,敬衡來看你了”。
那聲音斂了一分怒意,“敬衡公主,擅闖天澤山,所為何事?”,
“我,我...是來..見神君報恩的”,敬衡開口說道,
“說是報恩,卻敢傷天澤山的人,還不速速離去,回九霄天庭請罪,否則休怪本神君提着你去找天帝管教!”。
敬衡支吾半響,方說道,“神君息怒,敬衡這便離去,改日再來向神君請罪”,說罷,領着一衆仙侍慌張離開了天澤山。
清胥起身,後背灼灼疼痛,她扭頭,望向忘憂閣,似是喜悅又似是哀嘆,美目哀婉。
縱是如此,她也不肯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