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登仙

第7章 昆侖

昆侖山，上古聖地，任何神兵利器進入昆侖山就會失去法力，永無兵戈之争。

所有執掌昆侖山的聖女，都稱王母，因昆侖在西，故又稱西王母。

歷代昆侖山聖女皆是恪守古訓，遠離紛争，超然世外，永不參與仙族争鬥，在八荒六合裏地位尊崇。

桃花連綿百裏，瑤池岸邊遍植桃樹，夭夭灼灼，繁花盈樹。

三千六百株桃樹，花開千年不落，岸上繁花爛漫，岸下碧波蕩漾，花水相映，缤紛絢爛。

滿目絢爛的桃花，一陣風過，桃花瓣如急雨墜落，輕拂過無憂的眉梢、臉頰，鼻尖是清淡的桃花香。

她不由想起曾在那人身上嗅到的桃花香，目光變得恍惚迷離，氤氲出若有若無的哀傷。

一聲低呼從頭頂傳出，一道粉影往下墜落，無憂下意識伸手，就抱住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

她驚惶地睜眼，就看到眼前的人，眉眼疏淡，唯有唇瓣帶有一抹亮色，雙眸恍惚，藏着濃烈至極的哀傷，不由一時看愣了。

眨了眨眼，那眸子裏的哀傷便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諱莫如深的平寂。

“仙子還想在本君懷裏呆多久？”，薄唇微啓，嗓音如輕風拂耳，驚得她面紅耳赤的跳下去，只覺懷抱溫暖而多情。

那人轉身離去，一襲玄袍在灼灼桃花裏，盡顯落寞和孤寂。

“敬衡公主！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宮娥提着裙擺，急急趕來，敬衡望着那人離去的身影，雙頰酡紅。

“神君，你看昆侖山的桃花開的比天澤山好看多了”，降靈從桃花林裏鑽出來，像是在桃花裏打個滾的團子似得，滿頭滿身都是沾染的桃瓣。

無憂伸手，眼神微涼，在她臉上掐了一把，疼的降靈龇牙咧嘴，不明所以。

“降靈，上回你偷吃了蟠桃，宴後去向西王母請罪”，降靈打了個哆嗦，垮着臉跟着她身後。

蟠桃宴在傍晚開始，座位設在瑤池邊，瓊香缭繞，鋪陳彩結，亭臺樓閣參差錯落。

五彩描金桌上，擺列仙酒仙肴，廣設珍馐百味，滿斟玉液瓊漿。

樂官們飄然而至，隐在屏風後，絲竹琴笙悠揚，天樂陣陣，桃香幽幽，群仙在桃花樹下落座，談笑顏開，閑談吃喝，一派悠閑景象。

主席設五座，王母坐主位，右手邊是無憂，左手邊是鳳绾，鳳绾下方是敬曌皇子，而無憂的下方本應是敬衡公主，但無憂帶着降靈大喇喇地坐在了主位上。

一只低階仙獸竟然高過仙庭的公主，坐在西王母的主位上，一時底下的衆仙皆是不敢小瞧這只看起來，唔，很愛吃的仙獸。

衆仙又把視線往敬衡公主看去，只見她雙頰泛紅，坐立難安，暗自揣測恐怕是惹怒了這位公主，瞧她羞怒交加的模樣。

但敬衡卻是隔着降靈望向無憂，美目盈盈，波光流轉，芙蓉面上升起兩抹紅霞，豔過身上的粉紗金繡仙裙。

無憂微惱的避開她的視線，臉上疏離沉默。

鳳绾因降靈的事，禁足百年方出，她本就喜熱鬧，自是不會錯過蟠桃宴。

沒想到，遇到百年前的仙獸倒也罷了，連有過節的無憂也列席在宴，一張俏臉，陰沉如水。

敬曌跟無憂也有過節，鳳绾、敬曌執禮後便一言不發。

西王母自知座上賓客之間的龃龉，她也并非話多的人，更無意做和事佬，偶爾三言兩語，都只是看着仙娥奏樂跳舞，品着手裏的瓊漿玉露。

上座賓客，自矜持重，唯有一人，神情熱絡。

“早就耳聞神君大敗魔君的威名，敬衡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尊貴非凡，終是得嘗心願，請神君務必飲下這一杯”，敬衡手舉玉杯，身體前傾，朝着無憂說道。

“三公主有禮了”，無憂舉杯飲盡，回道，

“今日神君出手相助，方使得敬衡沒有失禮人前”，敬衡紅着臉，雙眸迷離，“敬衡再敬神君一杯”，她快要越過埋頭在案的降靈，挨着無憂了。

“舉手之勞，三公主不必在意”，無憂眼中隐隐露出不耐，胳膊不經意的撞到正埋頭大吃的降靈，

“啊”，降靈擡起身，把無憂跟敬衡的距離隔開來，迷茫無措的四顧着，“神君，你幹嘛...”，

“我平時怎麽教你的，人前要守規矩！”，無憂笑着看她，眼神微冷。

降靈嘟了嘟嘴，直起身，規規矩矩地吃着，也順利隔開了敬衡的視線。

敬曌嘴角露出譏諷，鳳绾臉色極為難看，派宮娥去把三公主拉到身旁坐着，

“母親”，敬衡老實端坐，這個方向倒讓她的視線直接落在無憂的臉上。

“你身為天帝的三公主，這般模樣成何體統！”，鳳绾壓低聲音說道，

“神君對敬衡相助，并無失禮”，敬衡擡眼辯解道，鳳绾不悅地沉着臉，“早知我就不帶你出來”，

“那我去求父尊，他會答應的”，敬衡嘟着嘴，說道，

“你別仗着天帝寵你，就肆無忌憚”，鳳绾氣急，“此事我們回去再說”。

敬衡飛快的看了眼無憂，見她冷寂的眼裏，映着明月星光，璀璨絢爛，

不由又想起她午後在桃林時的哀傷眼眸，只覺當時看她哀傷，自己心底便有酸澀湧出，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她，哄她開心。

瑤池會，衆仙讨論最多的，便也是仙魔紛争。

“聽聞魔帝重創閉關，而魔帝數子蓄勢争帝，內亂不休，方換的仙界一時太平”，南極仙翁說道，

“魔帝數百年前育有一子，出世時，魔界赤羅花遍開不絕，兇獸俯首跪地，血霧山枯竭許久的魔焰重燃，聲勢浩大，皆稱為魔帝降世征兆”，

“若是新任魔帝繼位，定會卷土重來，擾我仙界不斷”，南極仙翁擔憂說道，

“亘古以來，凡魔帝更替，仙界亦有新帝再出之機...”，太乙真君的話被南極仙翁打斷，

“真君此言差矣，天帝執掌仙界五萬年，對于上神數十萬年壽元來說，而今正值朝陽初升之狀”，

太乙真君笑道，“仙翁說的是”，便是按下不提，将話題轉向了東海七公主的婚事。

“神君重創魔帝，方使得魔族數百年來偃旗息鼓，不敢造次，绫羅敬神君”，绫羅仙子起身，執酒拜道，“敬神君！”，又有三五仙君起身說道，

無憂颔首，攏袖遮臉，仰頭飲盡，“神君好酒量！”，衆仙贊道，

敬曌坐在主位，見衆仙所談、所敬，皆是圍繞着無憂，只覺受到冷落，臉色陰沉，兀自飲酒不語。

他本是天帝最器重的皇子，乃上神帝後常羲所出，身份尊貴，被視作下界天帝的人選。可橫空出世的無憂神君，橫亘在前，若是她想當這個天帝，倒并非不可能。

想及此，敬曌的臉色便愈發難看，一場蟠桃宴，吃的索然無味。

蟠桃宴後，衆仙紛紛告退，西王母也離席而去，降靈磨磨蹭蹭半響，方找到紅雲，一臉期盼地望着她，

“紅雲姐姐，西王母是不是忙着待客，沒時間接受我這只小仙獸的請罪？”，紅雲笑着捏了捏她頭上的小團子，“王母娘娘讓我帶你進殿”。

“啊”，降靈苦惱的低着頭，舉步唯艱地跟着紅雲進去，

不知怎地，她有點害怕西王母，也許是她過于威嚴的模樣。

剛才還熱鬧的宴席，轉眼就冷清了，沒有了賓客，桃花化作的傀儡宮女也消失了，殿裏的宮女不多，來來去去，悄無聲息。

這座在白日裏看着繁花似錦，缤紛喧鬧的昆侖山，在入夜後，就變得孤寂、冷清，隐隐有種荒涼肅穆的氣氛。

或許，這才是昆侖山真實的樣子。

降靈搖了搖頭，現在覺得天澤山可是比昆侖山好多了。

尚未進殿，就聽得一聲哀嚎，“王母恕罪！奴婢只是心性頑皮，方私自出昆侖”，宮娥膽怯驚惶的聲音傳出，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讓降靈聽得牙酸。

“昆侖宮娥，私自出山，與人私會，觸犯戒條”，西王母聲音威厲而冷然，“打回原形，囚禁百年”，

紅雲倒吸一口氣，捂住唇，臉色蒼白，降靈偏頭看了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走罷，小仙君”，

降靈進殿後，就見西王母端坐在上，一雙淩厲的鳳目微閉着，以手支頭，看上去有些倦了，榻前的小幾上，擺放着蟠桃和仙酒，清香馥郁。

地上趴着一只雪白的兔子，顯是剛才宮娥的原身，“把她帶下去罷”，

“小仙受神君囑咐，百年前偷吃蟠桃之事，特向王母請罪”，降靈老實巴交跪倒在地，執禮說道，

她有無憂庇護，倒也不懼，只是西王母渾然天成的威儀，讓她不敢胡鬧。

“起來罷，你偷吃蟠桃也受了百年的懲戒，此事...”，

西王母正訓話，就見降靈跪在地上，一雙靈動顧盼的眸子，東瞅西望，盯着案上的蟠桃就挪不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