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回死了以後,就早不知道丢到哪兒去了的那枚信物
終蘭:“……”
師兄,你原來是這樣的師兄!!
她如今身處此地,再一聯想,才明白過來,這金管裏的句子,看來是在暗示地點啊。
沈瓊予當時說“照着阿笙的指示”,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然而溫吟卻道:“此為字謎,暗合一個“寒”字。謎面又指代地點,今日正是小寒,情懷碑前,不知甘師叔所等何人?”
話雖這麽說,但這個問題,難免含了絲諷刺的意味。甘笙內心已經把松盈給吐槽了八百遍了,這是怎麽帶的孩子啊!!偏生外表還要不動聲色的,她自石碑上走下,每一步都盡顯優雅。雖然動作看上去不急不緩的,但如履清風,一步可作十步,不一會兒便行至了二人眼前。
她涼涼地掃了溫吟一眼,沒理他,反而伸手在終蘭下巴上暧昧地撓了一下,眯着眼睛,柔聲道:
“小丫頭,倒還挺實在的。”
讓她幫她躲個人,就真的幫她躲了!一點兒餘地都沒有留!
也不知道沈瓊予現在怎麽樣了,不會擱哪個犄角旮旯自己哭呢吧?
對于甘笙的這番舉動,溫吟的臉色十分不好。
要不是這是對着長輩還有求于人家,他估計就把那只手給直接砍了。
他把終蘭往自己身後擋了擋。
早知道就一個人來了。
終蘭也怪不好意思的,真不是她實在,完全是沈師叔不會打聽啊。雖說那個時候東西沒了,但她可是原原本本把這七個字都告訴了游不信和柏盛從,愣沒打聽到,怪誰呢。
撇開這些小龃龉不談,溫吟單刀直入:“這次來,想請甘師叔幫一個忙。”
甘笙對這話說意外也挺意外,說不意外倒也不意外。她不用怎麽思索就能明白這人所為何事,第一反應是有點兒排斥的:
“你師父當初也是這麽和我講的。”
溫吟道:“這次是我,自有不同。師叔不打算再試一次麽?”
他還意有所指地道:“這次不行,再另尋他法不遲。”
甘笙眯了眯眼睛。
終蘭一聽,啊,這是在拉人入夥啊!遂趕忙也上前一步,興致沖沖地道:“這次還有我。”
然後就被溫吟皺着眉頭又給按回去了。
果然應該他自己一個人來!
他低聲說:“別鬧。”
終蘭便開始兩眼淚汪汪。
她有點郁氣:“師兄,你不能讓我白來一趟啊,我又不是真來看風景的。”
溫吟:“……”
甘笙笑了一聲。
她淡淡地道:“我不是多心懷天下之人,這回,我不敢賭了。”語氣中透着些許落寞。
溫吟卻道:“我不做無把握之事。師叔覺得,哪邊才是在‘賭’?”
談話一時陷入了僵持。
就是在這個時候,終蘭手腕上纏的那枚紅玉戒指又震了一下。
溫吟依舊比她反應得更快:“怎麽又是他?”嫌棄得不行。
終蘭也挺驚訝的,下一瞬便又被游不信震顫了一次靈魂:“丫頭,幫我躲一下!!”
她敏銳地察覺出了他這話中用詞的偏差。
“幫”?
還不及過多思考,空中就是一陣龍卷呼嘯。眨眼之間,三人中央圈出來的那片空地之上,就又憑空多出來了四個人。兩人一撥,一左一右。一手邊是一位手握拂塵的白衣男子,和一個身穿懷虛澗制服的清秀姑娘。這兩人終蘭都有過一面之緣,稍微回想一下便認出,是當初懷虛澗出事的時候見過的,受害人的師父與受害人的家屬。
另一手邊的組合就比較神奇了,是沈瓊予和……危紹。
危紹挂在沈瓊予腰帶上,正歇斯底裏地在喊:“可以了沈師叔!我不關心!上一輩的恩怨就讓上一輩自己去解決吧!我真的不關心——”
沈瓊予義正詞嚴地:“不行,小紹,今天,師叔絕對要為你讨回這個公道!!”
他話音剛落,扭個頭,便對上了甘笙的眼睛。
甘笙:“……”
可真是意外之喜。
很明顯,沈瓊予也是這麽想的。然而他還有事在身,有心想把姑娘先抓住再說,奈何實在有點抽不開手腳。而令他驚喜的是,姑娘見了他,卻并沒有轉身就跑。
甘笙看了看他,看了看危紹,又看了看終蘭手上的紅玉戒指。
然後頓在了原地。
手握拂塵的浮玉長老走上前來,向溫吟和終蘭這邊扣了下拳,開門見山:“我等追尋少春真人游不信至此,不知二位可有見到其人行蹤?”
游不信直接就在終蘭腦子裏替她回了一句:“沒有!!”
終蘭:“……”
事态不明,她也确實沒有先說話。
溫吟默默看了她一眼,她沒開口,他就也沒開口。
他們沉默,懷虛澗那位姑娘便有點兒受不住了,紅着眼道:“他手裏有《黃白外衍》的謄抄本,不定和什麽人勾結了,阮哥哥也許就是被他害死的,你們不要助纣為虐!”
游不信趕忙又向終蘭一本正經地澄清:“我不是!我沒有!”
終蘭:“……”
不是,你們不要沖着我隔空喊話啊,寶寶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沈瓊予也沉着個臉,看樣子是有點兒生氣:“游不信你別裝死,我知道你在。”
游不信比他還要委屈:“交友不慎!!”
終蘭:“……”
危紹絕對是對面四個人裏的一股清流:“沈師叔,算了吧——”
游不信:“瞧瞧這孩子多懂事!”
終蘭有些無語。正打算開口應付一兩句,畢竟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這事兒她之前還有過想要跟進的心思,如今它自己找上門來了,不如便趁此問得清楚一點。誰知道,在她出聲以前,一直在一旁看着好戲的甘笙,卻突然橫摻了一腳:
“他不想和你們說,不如我來吧。”
女人食指輕輕地繞在自己的發絲上,表情很淡。
她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沈瓊予:“是不是想知道這兩個孩子當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危紹絕望地兩眼一閉,哇啊啊啊地直接捂着耳朵就遁土裏去了。
游不信奇怪道:“她知道?”
終蘭也有點兒疑惑,兩個孩子?除了危紹,還有誰?
一群人的目光都鎖定到了甘笙身上,作為焦點人物,甘笙倒不怎麽局迫,她不急不緩地道:
“二十四年以前,江心月身死。死前給她師姐留了一句話,‘仙魔界’。危樓月循着蹤跡找過去,在裂出一條縫隙的仙魔界門口,看到了魔域如今的模樣。”
女人的聲音幽幽的,帶着一股悠遠的味道,像是在講什麽傳奇故事一樣。
“與她同去的,還有她的兩個好友。”
甘笙意有所指地看了沈瓊予一眼。
沈瓊予忽然想起了什麽,莫名一陣心虛:“啊,我當時……可能睡着了。”所以根本不知道朋友們居然去幹了這麽件大事。
女人嘴角一勾,悠遠的聲音仍在繼續:“他們看到了魔域,便再也挪不動身子。面前面臨的只有兩個選擇。”
她輕輕一垂眼眸:“要麽,走進去。要麽,從未來過。”
這話令在場之人都統統皺了一下眉頭。浮玉長老沉聲問:“魔域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卻令終蘭想起來了一件事。
當初月清枝見到戚白殊的時候,和他說過這麽一句話:
“沒有洪荒了,那裏只剩下,深絕永獄。”
因為提到了回程道具有關的東西,是以終蘭對這句話的記憶還是比較清晰的。
當時難免雲裏霧裏,如今再看,這個“那裏”,難不成指的就是魔域?
“也沒有怎麽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說不出來的緣故,甘笙在這個關鍵問題上卻并沒有解釋,她只是道:“無論如何,他們進去了,帶出來了兩個孩子。
“魔域中最後兩個可以勉強稱得上是人的東西,一個氣息還算完好,另一個已經被腐蝕得渾濁不堪,所以賴以悖天法寶重塑根骨,直到十多年後,才算真正地活了過來。”
說到這裏,浮玉長老率先明白了。他和旁邊的姑娘還有沈瓊予解釋了一下:
“當年,謝渠這孩子是被我撿到的。他拿着謝琴英的信物,來找懷虛澗,連東西府都分不太清。我看他身上氣澤有異,本說不如直接跟着我便好,可惜這孩子比較堅持。之前群英會上出事,我想起這茬,總覺得不太對勁。讓阮旭去留意悠游的動向,誰知道便……”
游不信驚異道:“怎麽會?!”
他這話沒有再偷偷摸摸地只跟終蘭說了,在場之人都能聽到。
沈瓊予卻沉重地搖了搖頭:“我看到他的符了,在那群魔修的據點裏。”
不然他也不會來找游不信想問個明白。
☆、準則
甘笙是個很講究的人,所以她制符之時所用的符水總會浸着些香料,而且比例嚴苛,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允許。謝琴英少時任何事情都要與甘笙一較上下,在這個問題上亦然。只不過,他自然也不屑于與甘笙一模一樣,是以香料的選擇還是有異的。
當時日月鎮裏那堆煉爐上貼的符咒,雖然是甘笙搭配香料的方式不錯,可是比例有微妙的不對。
加上那種謎一樣的審美……
沈瓊予真是再想不到第二個人。
游不信這回是真心實意地感受到了交友不慎:“我是和琴英一起琢磨過能不能自己煉出一個混沌果來沒錯,但那不是因為,因為混沌果一直不曾現世麽?你們若親眼看到過魔域,就知道這情況到底有多緊急了。可悖天之物又不是那麽好得的,我們頂多是拿林子裏的一些野獸試試,怎麽可能牽扯到活人?”
“他要的可不是混沌果。”甘笙的語絲跟一陣煙似的。
她輕輕地向着腳下的土地踩了一下。
地面上驟然炸出了好幾道白光。
與先前時間錯位的時候終蘭看到的那種差不多,只不過這回并沒有一閃即滅,而是平靜地呆在那裏,一刻不停地亮着。甘笙說:
“都以為混沌真人只是借由煞陣重推了日月,殊不住翻雲鬥月陣其實自千年以前便從未停止過運轉。你們不是好奇魔域是怎麽回事麽?”
她微微動了一下手指,一縷魔澤自周遭長草上溢出,又頃刻間就被那發出着耀眼白光的陣法吞噬殆盡。女人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淡淡的嘲諷:
“天地間的靈澤,其實向來只有一種。早在洪荒之時,吾等想要修煉,便需要先将魔澤煉為此身可持的仙靈才行。混沌真人改不了天行定法,是以只能借此陣聊作為周轉的樞紐。這事在仙魔初分之時,本也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終蘭想到八方古鏡中看到的景象,便覺得對此早有預料。
況且,仙澤魔澤,大家能修煉好就是好澤。這似乎也不至于是多嚴重的事情。
然而甘笙接下去卻道:
“天地本為一體,強行割為兩界,其中氣脈運轉本就十分艱難。祖師她總以為自己可以平衡明白,實際上最後也沒能把握好力度。回過神來時,仙魔域便是現在這麽個模樣了。”
她壓下聲音,尾音幽幽,帶着絲縷魅惑:“這兩千多年來,仙界當中生發寂滅,星鬥盈虧,背後全要仰仗着對面魔域的滋澤。一草一木,食的都是他們腐爛的骨血。”
“你們不如想象一下,如今涸澤焚林後的魔域,會是個什麽模樣?”
她身子往回一傾,地面上的白光頃刻就不見了。
聽懂了她話中所言,懷虛澗的那個姑娘下意識就抵觸了一句:“這怎麽可能!”
那好歹是他們的祖師。化界仙魔,重推日月,這是被人傳爛了的豐功偉績。
但是其他人都沒有說話。
因為游不信也沒有說話。
終蘭算是大徹大悟了,好麽,敢情月清枝不僅拿人家戚白殊來殉陣,還特麽間接滅了人滿族啊!真是慘絕人寰,兄臺唯一一次能知道後事的機會就這麽被浪費了,看姑娘委屈巴巴地流眼淚,還傻乎乎地安慰她呢!
她也終于搞懂了青衣溫吟那個時候,為什麽會對月清枝敵意那麽大。
要她她也生氣,這人自己留下的爛攤子,松盈可是把命都搭上了。
浮玉問:“師姐如此說,可是有什麽解決的法子?”
“沒有。”
甘笙斬釘截鐵地回絕了:“我只是提醒你們一聲,謝琴英是和祖師勾結在一起,你們若當真想要繼續追究……還是去把松盈找來吧。”
“祖師?!”
在這之前,他們聽到甘笙說“翻雲鬥月陣千年來從未停止過運轉”,也只是聽聽而已。哪裏想到操控之人竟然真的還在。東西府那兩位都暈了:“祖師不是早便坐化飛升了麽?”
飛升了以後怎麽還特麽能往回跑?
終蘭如今倒是佛了,心裏還在雜七雜八地想,要是知道了自家祖師居然和西府的人混在一起,東府是不是得嫉妒壞了啊!
茲事體大,浮玉帶着西府的姑娘先走了,他們大概還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他們走了以後,甘笙才回過頭來,與溫吟說:
“松盈救過這世兩次。第一次不曾料到仙魔兩域之間淵源,力有不持,被吞入魔域之中。第二次以神魂之體破開仙魔之界,拆翻雲鬥月陣,取魔域大半山脈以充仙界之饑。最後還是落了一個以身殉道的下場,即便如此,魔域另一半山河也依舊沉入永淵,不得超生。”
她說的是将要發生的事情。
或者說,曾經将要發生的事情。
在場之人大概只有沈瓊予聽不太明白,不過他也不會開口打擾。
甘笙嘆了口氣:“世事兩全,何其之難呢?”
溫吟說:“我又不必兩全。”
他說的是實話。松盈心中大義很高,既見了魔域,便不會忍心放任其再繼續腐爛下去。但他不一樣。他只不過是因為賴于混沌果而生,是以做些混沌果該盡的本分而已。
既然生于仙界,那便自然只得以仙界為先。
甘笙瞥了他一眼,沒有答話,沉默片刻,便轉身離開了。
沈瓊予等了一會兒,發現姑娘并沒有如往常那般直接化成一陣風刮走,而只是慢悠悠地在那裏緩緩踱步,心中底氣莫名足了一些,也提步跟了上去。
他随在甘笙身側兩三步處,等走得遠一些了,才開口問道:
“阿笙,你究竟在做些什麽?”
他和甘笙本來處得挺好的,平時避開人煙四處走走,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分開過了。誰知道某天早上起來,姑娘忽然不見了蹤影,只給他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個字謎。
啊,這不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經常玩兒的把戲麽?那陣子他追她追得可是辛苦,主要姑娘出的字謎十分随心所欲,不熟悉她的腦回路根本猜不出來。好不容易和人家表足了衷心,他好日子還沒過夠呢,怎麽一夜就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沈瓊予很慌,默默回憶了一遍自己近期所為,完全不知道是哪裏惹姑娘不高興了。
要不出這事兒,他都以為他們是老夫老妻了呢!
他一開始以為只是甘笙在耍小性子,畢竟這人向來十分挑剔,有的時候脾氣上頭了,連自己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都要糾結老半天。然而後來漸漸的,他就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那麽簡單。
甘笙沒有答話,沈瓊予便繼續說:
“阿笙,你是不是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他說着便笑了一下,柔聲道:
“你若不喜歡,便沒必要勉強自己。哪怕大義說破天去,那也不是你的道。”
甘笙這才停了下來,扭頭望他:
“那什麽才是我的道?”
他說的話确實沒錯,起初,她不過是想要幫個忙而已。這是天地存亡的大事,就是因為她平日裏潇灑恣意,不問世事慣了,臨到頭來,卻似乎被世俗箍住,好似這事情她不得不管。
不僅要管,還要考慮很多。
那些本來都不是她會顧忌的事情。
這個忙,越幫,越令她糟心。
沈瓊予眨了眨眼睛,一時也說不出個準數。
什麽是她的道?大概是撞了南牆也不知道回頭吧。早在往年她和松盈比試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這姑娘面子上瞧着似乎挺佛的,但其實骨子裏特別不服輸。那可是松盈,她還非要贏回來一次不可。不僅得贏,還得優雅地贏。一個招式不合她意了,就要和人家重新再比試一遍。
也不知道松盈是怎麽受下來的。
他沒有開口,但甘笙似乎從他的神色當中領悟了什麽。
姑娘抿唇輕輕笑開,下一刻便閃身走了。
發絲撩着清香蹭在鼻尖,只剩下一片影子。
沈瓊予:“……”
用完就扔啊!!
沈瓊予很懊惱,不過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懷裏不知何時已經又被揣進了一個金黃色的小物件。
一拃來長,纖細的琉璃管,缈缈金沙悠悠飄浮其中。
是新的字謎。
唉。
沈瓊予揉了揉眉心,很是無奈,但又沒有什麽辦法。
自己看上的姑娘,哭着也得追完……
等到天地間只剩下了溫吟和終蘭兩個人,危紹才默默地從他們腳邊兒的土地裏鑽出了一個腦袋。
他小心翼翼地揪了揪終蘭的褲腿兒。
終蘭都忘了還有這麽個人了,神情古怪地往下一瞅,就聽到少年似乎鼓起了天大的勇氣,才掙紮着向她開口詢問:“他們說通了沒?到底誰是我親爹啊?”
終蘭:“……”
她心說,要是真有人是你親爹,這事兒還簡單了呢!
危紹發現姑娘的目光之中透着濃郁的同情,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又看向了溫吟,可憐巴巴的模樣,奈何溫吟的态度可比終蘭惡劣多了。溫吟直接道:“知道你為何提不起劍麽?”
危紹茫然,不明白他親爹怎麽和這個扯上了聯系。
便又聽到溫吟冷冰冰的聲音:“因為你不屬于此間。你的道不在此。”
危紹:“……”啊???
終蘭跟着皺了下眉頭。
一定是她的錯覺,怎麽感覺這話是在說她一樣?
☆、遇險
危紹是真的挺生氣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道心不太穩,不,認真來講,就是根本沒什麽道心。平日裏随性慣了,實在擺不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可其他再懶散的人,他們也是有自己的道的。
只有他,修為再高也沒什麽實際用處,天賜的法器到他手上跟廢鐵一樣。使出的招式軟綿綿的,因為他一點兒找不出要針鋒相對的理由。
慢慢的也就習慣了,生不出道,造一個出來也好。
所以他是真心實意地在找他的靈犀泉。
現在還加上了一個靈犀針。
可是聽聽溫吟說的那都是什麽話,哪怕罵他不思進取他都認了,但什麽叫不屬于此間?他從小到大這麽些年是白過的不成?就這破理由還敢拿出來怼他,他覺得自己之前簡直看錯了人!
一生氣,少年就賴着兩個人不走了。
他說,他需要溫誦的安慰。
溫誦告訴終蘭,她和其他人交談都需要以混沌果為引,終蘭現在就相當于一個路由器。離得越近,信號越好,溝通越方便。
終蘭……終蘭冷漠地接受了這個設定,畢竟她如今實在沒什麽功夫管這倆幼稚鬼的破事兒。
她也挺生氣的。
她師兄那話是幾個意思啊!
她自始至終都是本着想要幫忙的心思,哪句話說的不對了?甘笙的話大家都聽在耳朵裏,那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據她現在所了解到的,在原書之中,和松盈一起打算重整日月的人,起碼就有甘笙和溫吟兩個了。甘笙自不必說,溫吟的實力她也是見過的,基本上這個陣容就是當下修真界最頂級的陣容了,就這,松盈還失敗了!
這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溫誦和她說:【混沌果若能夠完全吸收,威力十足。但這是連師父也做不到的事情。溫吟被影子融合掉的時候年歲太小,是以融合得不多,虛影之內還有許多冗餘的氣澤。若能夠完全利用起來,倒也确實是挺不可限量的。】
哦,這個終蘭也差不多看出來了。最近這段時候,一旦閑下沒事可幹了,溫吟便要悶去在房間裏打坐凝息。理論上是很完美,但實踐起來何止難于登天,終蘭就見溫吟這麽些天,幾乎都要窩浴桶裏面去了,那臉真是蒼白得不行。
終蘭是覺得,她即便幫忙可能也就是個無限血藍的外挂功能,打怪還得人家自己去打。可再怎麽說,也是個分擔。不明白這人在逞什麽強。
她一生氣,就不太想聽溫吟的話了。
随便接了個新的懸賞,地方離鈴洲也不遠,就在沙州。
接了令,她就一聲不吭地自己出發了,當然并不是真存了什麽離家出走的心思。溫吟她怎麽躲得過啊,她就是想用行動表明一下自己憤懑的态度。
直男師兄并沒有察覺到姑娘的這個小心思,或者說,他沒想管。
終蘭瞬間就更生氣了。
沙州的這個令是新懸上來不久的,看難度是最低的戊級,內容也挺讓人無語,說他們那裏有條河被污染了,讓十三盟派人過去看看。
直到終蘭踏進了沙州的地界之內,才知道這件事對于沙州人民是何等的分量。
沙州,名副其實。黃沙漫天,無垠荒漠,冬月的日頭本身并不熱烈,然而落進這片土地之上,卻仿佛被憑空澆了一潑油一般,烘烤得人心煩氣躁。
連綠植都少得可憐,更別提河了。
還好沙州當間兒,藏經樓設了一處傳送陣,不然他們還得在遙漫無邊的飛沙裏長途跋涉。沙州中心難得的一處綠洲,挨在一處小池子邊兒,連一個小鎮的大小都算不上,房子大多都是空的。尋常仙門成門立派一般是要尋一處山頭,沙州這裏倒是也差不多,綠洲旁邊,貼着沙山飄了好幾座石屋。不過若非要閉關修煉,通常也不往上面跑,大多時候還是賴在綠洲裏禍禍。
河是人工造出來的,就臂長不到的一條小溝,這個地方離着邊界不算遠,這一條河是引靈澤用的,一直通到隔壁龍洲。龍洲靠近沙州邊緣的地方,就有一汪貨真價實的大湖,乃九湖之一。
沙州的四五個弟子圍在前來探查的三個人身邊,剛見到危紹的時候,還慘叫連天:
“你們十三盟不要公報私仇啊!!”
危紹心情不太好,就沒怎麽搭理他們。
說了一通閑話以後,幾個孩子才開始給他們講事情發展的經過:“大師兄病了,二師兄瞧,三師兄買藥,四師兄熬……”
排在第五個的小師弟爆錘了一下前面師兄的腦袋:“不要咒我啊!”
總之,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他們一行人去群英會玩兒,從頭跟到尾,在外面都耍瘋了,最近才剛剛回到家裏。一回家,沾着枕頭就睡了大半個月,一直沒人過去修煉,故而直到熬靈丹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靈河的水被污染了。
黑漆漆一片,冒着令人難以忍受的腐爛魔澤。
終蘭眉頭一皺,想到明水寒之前發瘋的時候溢出的那種氣息,心裏覺得不太對勁,想着這群人不太知道內裏,估計是把賞令的難度系數給填低了。
她和溫吟打算沿着河道去另一邊盡頭處看看,危紹自然留在綠洲這邊。是以,終蘭就把他的卻雪劍給借走了,畢竟這劍寬大,坐着舒服,而且她還和師兄鬧別扭呢,才不要和他同乘。
那條小河溝是真真徹徹被污染了一個通透,就沒有一處清澈的地方了。魔澤也确實是終蘭曾經在日月鎮裏見過的那種,她尋思着,附近估計又有一處類似上回那樣的邪教據點。
只是,這地方要啥啥沒有,也不知道那群人把煉爐設在這裏是圖個什麽。
兩個人互相沉默着走了一會兒,溫吟便說:“直接去盡頭處看看。”
中間想來也沒有什麽別的風景了。
終蘭點了點頭,她也這麽想的。
然而就在這時,卻雪劍卻發出了一陣沒來由的震顫,忽然低低地響起了猶如哀鳴的低吟。
還不等終蘭反應過來是個什麽事端,就又接到了溫誦發來的一句短訊:【回來一個!!】
她說得很急,也沒有細說,估計是還得顧着危紹。終蘭就也沒有耽擱,直接道:“我回去。”
溫吟點了點頭,河盡頭是個什麽情況都還不知,他當然不可能讓終蘭自己過去。
兩個人便就此分開走了。
終蘭回到綠洲的時候,沙州的五個小朋友已經被危紹用一鼎透明的鐘罩罩着保護了起來。這罩子只能護不能囚,裏面的人是可以随意往出走的。這幾位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一邊兒坐着吃果子,一邊兒還在那裏說呢:
“怎麽辦啊師兄,被危紹救了,以後都不好意思再拿他轉移仇恨值了。”
而危紹……危紹在繞着小池子兜圈兒。
他後面追着一個全身冒着黑氣的大兄弟,看那瘋瘋癫癫的情形,比之當初的明水寒只能說有過之無不及。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的,臉上肌膚青白,看着跟回魂的死人一樣。
有人看見終蘭回來了,便急忙向她報了個信:“小姐姐,小心啊,那個人吃人吶!!”
終蘭皺了一下眉頭,先把卻雪劍給危紹扔了過去。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扔得動,只是情急之下的下意識行為。危紹也震驚了,只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又遭受了一波無情的碾壓。他伸手一接,借着終蘭推過來的力道,倒也接住了。不過只是過了一下手,轉個身便又沖着身後窮追不舍的那人刺了過去。
這個動作做完以後,危紹是把畢生的力氣都用盡了。胳膊上被卻雪劍回蕩給他的勁道震得發麻,身上浸出一層汗水。他力有不支,想着卻雪好歹能幫他敵個一時半刻,便直接就地跪下歇了一歇。
誰知道,卻雪這次雖然行得很猛,直接就照着人家的心口而去了。然而沒入男人胸膛之後,劍尖卻并未從其背後探出。
肌膚與巨劍相交之處,除了滾滾的黑霧以外,一絲血液都沒有往外流。
仿佛這人身上破開了一闕血盆大口,正一點一點将卻雪劍吞吃。
危紹雙眼瞪大,整個人都不好了,也顧不得酸疼麻木的腿腳,趕緊的就又爬起身來,竭盡所能将自己與後面這個怪物拉開了距離。
他好心疼他的卻雪劍,感覺即便可以活着回去,也要被義父打了。
不過卻雪劍,也不是一個吃素的。發現捅的這人有點兒不太對頭以後,就發出了拒絕的悲鳴之聲,劍身一顫,直接将自己又從男人胸膛裏拔了出來,铮然一下飛回了危紹腳邊。
但這一次,危紹是無論如何都拔不起它了。
終蘭此時趕到了他的身旁。她已經把自己兩只手腕都給割開了,鮮血從身子中汩汩流走,操縱着縛去那個一步步向他們走來的男人身上。與此同時,腳下也炸開了一汪血湖,層疊的血色荊棘從裏間冒出,橫七豎八地向着男人腳下亂竄。
這真的不是終蘭嫌棄自己血多,實在是她擔心自己身上的這因混沌果而成的血液奈何不了這個人。實際上也确實如此,在她的血液一點一點嘗試着吞納男人周身的黑氣之時,這些黑氣也在反過來一點一點吞噬着她的血。
倒是那些血荊棘很有效地阻擋住了男人的步伐,終蘭原先還怕這人能直接化成一縷黑氣逃走呢,不過要化也早化了,不可能還讓危紹這麽一圈圈地在這兒空跑。還好她賭對了。
終蘭于是便把精力先放在了制造路障上面,細心給男人建出了一座荊棘牢籠出來。
然後才開始專心抗衡那群黑氣。
這種時候,真的就是純粹比氣勢的時候。溫誦的這具根骨造出來的血即便是取之不盡,然而也有個輪轉的周期,終蘭身子裏只剩下了維持意識所必須的最低需求,其他血液一經轉出,便都被她投進了對面男人的身上。
至此,才将将能把男人的黑氣壓制住。
危紹癱在一旁,先扔了個附着法陣的鎖鏈去到那群荊棘上面,之後又陸陸續續找了很多控制類的法器。但其實,因着他本人向來只依靠蠻力,是以這類以精巧取勝的東西并不多,畢竟收了也發揮不出人家萬分之一的功能。就譬如當下,他也只是能夠靠修為催發它們最基本的控制功能,眼瞅着終蘭面色發青,立在那裏的腿都在打抖,而他能幫上的忙,也就這麽一小點而已。
少年感到特別挫敗,他忍着肌肉的酸疼站起來,想把卻雪劍拔|出來。
即便他心裏知道,哪怕能拔得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麽。如果能像他義父那般揮灑自如,斬經脈虛澤都不在話下,可是這劍到他的手中,他唯一能做到的也不過是像方才一樣,奮力一擲罷了。
汗水裏混雜着幾滴淚珠,他是真的快要急哭了。
☆、靈犀泉
溫吟回來得不算早,但也不晚。
靈河的盡頭沒有什麽意外的東西,如果硬要說,那大概就是沒想到游不信也在。
溫吟借着他的小白蛇找到藏匿在地下的據點時,游不信和謝琴英正在吵架。
兩個人都沒動靈力,就是很尋常地扭打在了一起。
這些年來,游不信的神魂之力越來越強大,他平時出門都借着人偶,已經很少真身上陣。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