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死了以後,就早不知道丢到哪兒去了的那枚信物
親自找過來,可見是确實生氣得不行了。
溫吟走進去的時候,這人正在沖着謝琴英怒吼:“你腦子是不是有坑啊,仙界毀了對你有什麽好處!魔域現在那個樣子,你想救也得慢慢來啊!合回來算什麽事兒?它都已經那個樣子了,還要拉仙界下水嗎!你是不是被你們家那個混蛋祖師給洗腦了!!”
謝琴英的氣勢分毫不比他弱,男人一雙鳳眼裏如今滿是憤懑不平的怒火:“你特麽才有病,我為了誰你不知道?當初要不是你,樓月怎麽可能再回去!現在好了吧,你自己出來了,她呢?!你就把她丢裏面不管了?!”
游不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麽也沒想到他是為了這個:“我出來了?哦,我是出來了。”他特別荒唐地笑了一下,“我倒是也得活着出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些年都是靠着什麽活着!我說了多少遍,我根本不知道她也進去了,我們在裏面沒有遇到過——”
“但是她還在裏面!”
“是,你要救直接救啊,我又不是沒給你回去找過,她就算還在,肯定也在想辦法往出走,出來了你就讓她看個這?!”
謝琴英沉默了一下,不可理喻地道:“你就是個瘋子!”
“你才是吧!!!”
溫吟:“……”
他聽了一會兒,全是些沒有營養的發洩,遂也就沒有繼續往下聽了。心念一動,整個天地便被水波包攏。溫吟放出了那條黃眼睛的小白蛇,白蛇纏去了謝琴英身上,沒一會兒就默默地把這人的修為給吸光了。
游不信:“……”
總之,這邊的事情特別順利。
溫吟回到綠洲旁邊時,終蘭還在那裏僵着,危紹就扒着卻雪在哭。
那個瘋男人的黑氣确實不太好對付,仿佛跟終蘭的血液是一個性質,長在他的身上似的,溫吟那小白蛇這次是一點兒都吸不走人家的氣澤了。到最後,他也不得不換了一種方法,将自己這兩條白蛇作為鎖鏈,嵌在那人腰身脖頸之間,暫作壓制。
末了将人丢進一處空房內,在地面上畫了處陣法出來。
輔以危紹的那些控制法器加持,算是差不多把這人給制住了。
但自然不是長久之策,溫吟給十三盟那邊傳了個信,情況大體一說,讓對方做好準備工作以後,再來拿人。
終蘭剛等到溫吟回來,就直接昏過去了。
她再醒來的時候,鼻尖萦繞着一縷似有若無的幽香。
活動了一下僵澀的四肢,掀開沉重的眼皮,往窗戶旁邊兒一瞅,就看到了紫衣飄飄的甘笙。
終蘭:“……”
這人怎麽在這兒?
察覺到床上人有所醒轉,甘笙回過頭來,大抵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故而帶了安撫意味地,沖她柔和笑了一下:“我來給你們幫忙。”
女人眯了眯眼睛:“你師兄找到了入龍鈕。”
入龍鈕,是仙魔兩域的銜接之處,也是翻雲鬥月陣最中心的一處陣眼。不過因為陣法輪轉,它往常是在魔修五洲附近不斷地移動,相遇都靠緣分。
終蘭一聽說這玩意兒居然找到了,立馬升起了一絲危機之感。
她趕忙就想起身去尋溫吟,奈何仍舊處于貧血之中,兩眼一黑,坐着緩了一會兒才緩過勁兒。
好在溫吟并不難找。他就靠在屋外的牆邊,手裏百無聊賴地轉着小銀箭,目光放空,不知道在發什麽呆。終蘭湊過去,揪了揪他的袖子,先乖巧地向他讨了個好:
“師兄,我這次沒有死。”就是貧了點兒血。
言下之意,寶寶技術進步很大,基本已經到了可以安心作死的地步了。
溫吟偏過頭,望着她沒有說話。
半晌,才貼過身來,扶着她的下巴,在她唇瓣上輕輕啄了一下。
終蘭:“……”
溫吟說:“聽話。”
終蘭:“……”
哄、哄、哄小孩兒呢?!!
她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地回到了屋裏,甘笙過來掐了掐她的臉蛋,輕笑着和她悄悄說:“沒事兒,我帶你去。”
終蘭:“……”
姐姐,你不早說啊!!
松盈是追着月清枝過來的。
直到現在,也沒有人正兒八經跟她說明魔域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只知道那早該飛升的混沌真人不知為何又重現世間,而且在醞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本來,松盈還想要好好問問這人,天地千年一虧陷究竟是循的哪處理法,不成想對方見了她,就光曉得逃。
月清枝不想和松盈對上,她只想低調地搞事。
奈何松盈簡直就是個甩不掉的尾巴。
老天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她會來沙州,自然是發現謝琴英出事了。他出事了沒關系,但留下的基業她得來管管。可惜半道被松盈纏得實在太緊,無可奈何之下還是先行停下了腳步。
沙州裏盡是些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荒漠。
很适合好好地打上一架。
月清枝手中符箓四起,腳底金陣大開,山河都為之一震。在她眼中,天地都早已是她陣中之物,本來只想把松盈困住,可惜松盈也不是個吃素的。
姑娘憑虛而起,神念一動,羅天網地的細弦割碎那張張黃符,同時也把位于其中的女人鉗制了起來。松盈食指擱在一根細弦之上,悠悠一撥,強勁的音波直入識海,幾乎能将人的靈魂撕裂。
月清枝咬了咬牙,起訣再攻。
兩個人實力不相上下,月清枝這麽多年累積,她還飛升過一次,竟然讨不到半分便宜。松盈對事态其實還存着幾絲茫然,并沒有死鬥的心思,奈何喊了幾次話,人家都沒太理她。
越打越是膠着。
正當局面僵持之時,異變陡生。一道白光破開虛空,突兀而來,盯着月清枝身後的一點盲區,便直沖而去。
溫吟他們走了以後,又留下危紹看家。
危紹蹲在房間的角落裏,還處在自我厭棄之中。
沙州的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圍在門口,正在用拙劣的技巧想方設法安慰着他。實在是因為本來也沒什麽其他的消遣好幹,況且那個瘋男人就被關在不遠的地方,他們一致認為還是危紹身邊安全一點。
屋外熾燙的日頭忽然被一層濃密的陰雲籠罩,空氣中漫上了一絲不詳的氣息。
一聲驚雷轟然而下,外間原本吵吵鬧鬧的聲音莫名一滞,之後變作了一聲尖叫,沖破雲霄。
危紹被尖叫聲驚醒,跑出屋外一看,才發現是那個瘋子沖破禁制又跑出來了。少年對溫吟現在有多自顧不暇差不多知道個大概,只不過本身就還處于一種無力感裏,見到此情此景,難免十分絕望。他先和沙州的一群人一起躲到了鐘罩之中,不料那個瘋子在附近搜羅一圈,什麽都沒有找到,便循着本能,順着靈河往盡頭走了過去。
危紹:天要亡我。
他只能硬着頭皮攔了出去。
實際上還是繞着小池子在玩兒貓捉老鼠的游戲。距離上次體力透支沒過去幾天,少年現在腰酸背痛腿抽筋,不等多久就支撐不住了。他只能回鐘罩裏歇歇,等看那人又要往出走了,再跑過去攔住。
往返幾次,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法器扔得到處都是,卻雪劍插在鐘罩旁邊,熒光流轉的表面染了陰霾,看着特別凄涼。
危紹靠在卻雪劍上,內心的煩悶升到了一個極點。
他死死盯着一步步向他走近的男人,黑色的氣息缭繞在這人周身,似乎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時間被漫長地拉開,危紹胸腔中竄着一股邪火,滿是對自己現狀和可能迎來的結局的不甘。他想到了很多事,他對他義父與生俱來的崇拜,還有誦誦面對死亡時那種詭異的迷戀。
他是真的很想要拔出卻雪劍。
卻雪劍,是專門為他義父而成的劍。
然而,就在這一刻,在生死威壓的逼迫之上,有那麽一個瞬間,危紹忽然就釋然了。
他和他義父,終究不是同一類人。
三界春暖,只此一劍冬雪。
那是背負天下的大義。
是柏盛從自卻雪劍中悟出的法,但不是只屬于卻雪劍的法,而是只屬于柏盛從的法。
但若是他——
三界春暖,只此一劍冬雪。
又如何?
是冬雪,便,是冬雪。
悟不出道,便不要道。提不起劍,便一直背負着它——
看不到路,可只要還在往前走,不就是路嗎?
少年仿佛驀然獲得了一種奇怪的勇氣。他跳起身來,握住了卻雪劍的劍柄。
憤憤向起一提。
松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柏盛從,目光有些複雜。
剛剛,這人以骨笛傷了月清枝的肩胛,之後不知使了什麽法術,把人姑娘直接定在了原地。然後掏出了一個小竹筒,将對方關了進去。
松盈望了望男人別在腰間的小竹筒。
總感覺裏面的氣息不太對勁。
柏盛從如今依舊穿着一身白衣,神色恹恹的,仿佛剛睡醒的樣子。
他朝着沙州與龍洲交界的地方望了一眼,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之後拉着松盈的手,想先把她帶回去再說。
然而甫一轉身,他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骨笛便左右一顫。根本來不及阻止,白光閃在兩人眼前,須臾就化成了一道人形。
松盈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映出了一襲竹衣勁裝。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費勁巴拉給這人煉出來的定情信物,他就這麽背着她在這裏養器靈!
柏盛從的求生欲十分強烈:“阿盈,我可以解釋。”
“不用解釋了,就是仙尊您想的那樣。”
泠熹先一步開口。然而她攔在柏盛從跟前,立場可謂十分明确:“仙尊,您一定要救救主人!”
松盈:“……”
她剛剛還只是有一點疑惑,如今見人家這麽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千金難?!”
溫吟也是練千金難的人,松盈很清楚這功法是個什麽體現,以及會有什麽副作用。
她一時間真是頭上冒火:“你們一個個的到底都在瞞着我搞些什麽?!”
說着話時,心念一動,神魂化弦,便向着柏盛從砍了一道。淩厲的氣刃直抵靈魄,碰撞之間,發出了铮然一聲脆響,尖銳得宛若鳳嘯之音。狂風大起,松盈看着對面男人身上被她激出的那幾道長長的金色鏈條,啞着聲都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柏盛從立在那裏,也不敢瞎動了。他揉了揉眉心,看泠熹:“你和她說這個做什麽?”
泠熹一本正經地解釋:“甘笙姐說,她不想幫您了。我尋思着,那我也可以。”
柏盛從:“……”
姑娘甩了甩自己高束的馬尾,話音還是清清冷冷的:“主人,您真的應該檢讨一下,自我開了靈識以來,您除了讓我幫您自殺以外就沒教過我別的。若不是我有幸遇着了好人,如今都不知道會長成什麽樣子。”
明水寒的那張臭臉一瞬間滑進了柏盛從的腦海之中,他忽然覺得危紹那孩子的判斷是對的,這是個鬼的好人啊!
泠熹倒戈倒得特別徹底,她毫不藏私地向松盈道:
“仙尊,大家不想您知道魔域的事情,是怕您做傻事。所以主人打算背着您偷偷把這一輪的天地先和之前那般重整一遍,這些年,他以千金難為引,借歸來石煉體,就是為了能夠格開啓翻雲鬥月陣。平時在您面前都是強撐,其實連路都快走不穩了!”
柏盛從:“……”
柏盛從:“我不是,我沒有,哪兒那麽嚴重。”
松盈翻了兩下白眼,直接又給了這人兩下,把他身上的千金難先給敲碎了。
她雙臂抱懷,風沙滿臉,發絲飛揚,咬着牙問:“魔域是怎麽回事?”
危紹有點兒恍惚。
就在剛剛,他拔起了卻雪劍,斬斷了那個瘋男人身上加持的幾方法陣,還将他那一身黑氣都收進了卻雪劍之中,化成了一片白光。
如今,面色青白的男人陷入昏迷,只剩一口氣吊着,被他扔回了空屋子裏。
從房內出來的時候,沙州孩子們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他們悲痛着惋惜:“完了,再也不是我們唯一能打得過的元嬰期修士了。”
然而危紹對此一點兒真實感都沒有。
他如今只能感受到無邊的疲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自遠處的一片黃沙之中,忽然傳來了一聲類似鳳凰的尖嘯。
這聲異動特別突兀,離得這麽遠,危紹都被那股音波所帶出的隐形氣浪給狠狠地震了一下。他本身只是疑惑,并沒有多想,直到靜默片刻後,同一個方向,又接連響起了兩聲相似的長鳴。
地面上炸開了耀眼的符文,天空中的烏雲緩緩向中央聚攏。
少年一個激靈,心髒開始咚咚直跳。他總會格外在意這種天地異象,所以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想到了那句——
三鳴鳳唳,瑞霄虹霓。
他擡頭望向天空。
不知道是不是在有意回應他的想法,那層疊的墨色雲朵收束成中央的一個小小漩渦,露出後方被異光沾染着的詭色天空,紅蒙蒙的一片郁影,似乎流轉着彩虹的波紋。漩渦停在靈河的盡頭處,在沙州與龍洲交界的地方。
那裏就是入龍鈕,這一切估計都源于溫吟他們搞出來的大動作。
即便知道是這麽回事兒,但少年的眼睛還是殘存着一絲奢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天空。
濃沉的漩渦聚集到一個程度,終于支撐不住,傾斜而下,挽起一片龍卷。那雲柱直沖到底,觸底反彈,卻是化作了一條嗚咽着的白龍,悶吼一聲,又刺入雲霄。
原本烏黑的一片雲霧被自地底溢出的靈澤灌溉成了晶透瑩白的光柱。
天門雲階八千裏,盤龍一怒攜風語。
天空破開了一道裂口,将光柱上的巨龍吞入口中。腐爛的黑氣自裏間湧出,但被那明豔的白光一照,顏色瞬間淡去了不少。
龍身很長,不斷地向上湧着,整個大地都在震顫。
狂風呼嘯,于大漠之上掀起一陣垂天浪潮。危紹險些被沙石迷了眼睛,半空之中,忽然有一點星光在他視野之內閃過。
當啷一聲,有什麽東西清脆地落在了他的腳邊。
少年低了低頭,看着地上被沙土糊去了光澤的一枚金針。
他彎腰,伸手将它撿起,重新裝回了腰間的那方白玉羅盤上面。
契合的那一刻,指針被風帶動,嘩啦啦地開始瘋狂旋轉起來。
☆、尾聲
沙州,有湖了。
原本的那間小池子向着東邊不斷擴大,與龍洲邊境的那汪湖泊合二為一,變成了一座橫跨兩洲的大湖。雖說沙州只占了一半,但有湖,就是有湖。
一群人差點兒沒被突然磅礴而出的水浪給淹沒,不過大家都挺開心的。
沙州人民都快把危紹當吉祥物來對待了。
終蘭再回過意識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藏經樓中。
松盈就坐在她的床邊,拿着個小手帕,在真情實感地抹着眼淚:
“孩子長大了,真是留不住,都知道跟家長插科打诨攪渾水了。自己出去做那麽危險的事情,也不知道說一聲,都不考慮一下我們老人家的感受。把我這弱不禁風的小心髒弄得一上一下的,哎喲,不行,絞痛——”
終蘭:“……”
溫誦:【體諒一下吧,你師兄還沒醒呢,柏師伯也虛得下不了床,師父這幾天光照顧你們都要忙死了,還沒人和她說話,無聊得很。】
終蘭:“……”
柏盛從是個什麽情況?
她心裏嘀咕一句,但沒分出心思去問。終蘭現在也很氣虛,本來還想問問事情做得如何,成效怎樣,不過看到禦魔淩天給她發來的消息,就差不多安心了:
【[回程道具更新]啊哈哈,恭喜您,一石三鳥,一舉獲得了[晴空雨露下法華之輪]、[深絕永獄的一線天光]、[九天玄女獨賜之衹]三樣回程道具。小穿活這麽久,都沒見過像您這麽好運氣的人,真的是嫉妒得變形,都得紅眼病了,我就是活的檸檬精!祝福的話就不說了,剩下一個您自己看着辦吧!反正閉着眼睛估計都能拿到,還要我什麽事兒呢!一路走好,小穿真的是再也不想見到您了!】
終蘭:“……”
她看了一眼後面附的圖片,第一張就是他們在入龍鈕那裏起陣斬靈脈的圖。說起來也真是她運氣好,那個時候溫吟說,仙界靈脈有虧,這麽多年想要彌補,到最後都只是欲壑難填,是以不如反其道而行,舍小就大,這才還了一道靈脈給魔域。
不然,她還真不一定能拿到這一線天光……
後面兩張都不是她參與的事情,一張是松盈的,一張是危紹的。終蘭眨了眨眼,再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個回程道具的設置到底有多變态。
然而,哪怕她運氣已經好成這個樣子了,還差一個[天下第一美人的眼淚]沒有得到呢。
終蘭不由得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這個天下第一美人,到底是誰啊。
打聽了打聽後續,終蘭才算補足了一些自己不曾知道的劇情。比如,那個在綠洲旁發瘋的黑衣大兄弟,居然就是當初欠他們書不還的陸玉知。
貨真價實的承遂之體,兩年前在滿江塹事件中落了個半死不活的下場,轉眼便被謝琴英撿走,直接拿來當了藥材。
也是挺慘一男的。
這個名字實在有些遙遠,終蘭被它帶起了一種古怪的感覺,好似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在翻系統消息的過程之中,終蘭還有個新發現,她現在多了一個好友欄。
欄裏也沒別的好友,就談戈。
這是因為人家給她發了消息才顯示出來的,也不知道對面是怎麽聯系上她的。
談戈說:【回程點更新了。】
然後給她複制了系統的一段話:
【請給界天盾獻上故人的陳釀。】
這回,他很正經地給她解釋了一下:【應該用你的血就可以。】
終蘭也差不多搞懂了,戚白殊以身殉陣,血脈融進翻雲道之中,而混沌果就是自翻雲道裏長出的瓊窦樹上結出來的,某種意義上來講,可以說是翻雲鬥月陣千年運轉下排出的冗餘。
她一言難盡地想,當初她這血遇見月清枝就往回縮,不會是因為特麽的妻管嚴吧?
溫吟醒過來的時候,終蘭就坐在他的床邊。
手裏絞着個小手帕,唉聲嘆氣地在叨叨:
“師兄,蘭蘭都要走了,你就這麽狠心,連人家的最後一面都不要見了麽?嘤嘤嘤。”
捧讀得特別刻意。
溫吟:“……”
一定是他醒來的方式不對。
他差點兒沒再睡過去重新醒來一次。
哪怕整個過程中都有甘笙幫忙,終蘭給他回血,然而溫吟這回也差不多是把自己的修為全都損耗盡了,現在身心俱疲,氣息特別虛弱。他家師妹還一點都不知道體諒地要在他身邊叨叨自己要走了。
真是一口心頭血哽在喉頭。
終蘭蹲他床邊兒蹲了好幾天,也不見人家和自己說點兒什麽挽留的話。
她就有點兒別扭。
其實她自己也猶豫,但無論如何,去總是要去一次的。
等到溫吟恢複了一些,能正常下地走動了,終蘭就又拉着他走了一趟一風園。
溫吟送她到問章峰上。危紹現在是真的能拿動卻雪了,寶貝得不行,四處顯擺,一時他的其他法器們便盡皆被打入了冷宮,連八方古鏡也都給扔到了無人問津的小角落裏。
終蘭已經無力吐槽。
這次若确實能開啓回程點,她沒準兒就真的要就此離開了,按理是該作別一番,不過她和溫吟兩個人相對無言,都沒怎麽說話。
到最後就終蘭憋出來了一聲:“那我走了。”
“嗯。”
上次溫吟還陪她進去了,這回他打算在外面呆着。
所幸終蘭仍記得路,進去時的落腳點也和上回沒什麽不同。
她走到界天盾跟前,劃破了自己的指尖。巨大的盾牌依然浮在水面上,只不過這次水中空無一物,并沒有倒影。小巧的血滴融入金屬的紋路,頃刻間腐蝕開來,一塊盾牌轉眼被掏空,獨留下一個框架立在那裏,中間透着晃眼的白光,并穿不透。
終蘭愣愣地望着眼前開啓的門扉。
仿佛追尋了很久的事情,忽然很輕易地得到了,一切都洋溢着一種不真實感。
她想了想,好像也沒有什麽理由不進去。
可是雙腿就跟灌了鉛一樣,怎麽都邁不動步子。
這些天來本來朦胧糾纏在心裏的情緒,仿佛一夕之間突然掙破了殼子翻湧出來,刺得人暈頭轉向的,生生将人催酸了鼻子。不知不覺之間,她的臉上就已經一片冰涼。
終蘭蹲在門口怔怔地盯着一步之遙的那片白光,盯了好一會兒。
最後還是認慫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便宜系統好似期待已久一般,叮咚一聲,歡天喜地地給她蹦出了一條信息:
【[回程道具更新]啦啦啦,恭喜您獲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眼淚]!嘻嘻嘻,這事情不是顯而易見的嗎!離去之人在思念之人的眼中,那當然永遠都是最美的啦!都哭成這樣了您還走什麽走啊,還不快點回去看看你師兄!哎呀,人家可都傷心壞了,瞧瞧,眼眶都紅了,哎喲,是不是也快哭了——】
終蘭:“……”
媽蛋,她就知道這個回程套餐一點兒也不靠譜!!!
終蘭出去古鏡的時候,溫吟已經不在外面了。她借了卻雪劍飛去下方的內園,在溫誦酸溜溜的指引之下回到了設置傳送陣的那間書閣跟前。
陽光順着雕花門敞開的弧度傾灑而下,終蘭扶在門框旁邊,一擡頭,就和倒挂在天花板上的某人撞上了視線。
她眨了眨眼睛,笑了:“師兄。”
他們一起回了藏經樓。
終蘭癱在傳送用的白玉石臺上,好半天才坐起身子。先前一直有個目标吊着她,就好像生活的全部都被它驅使着一樣。如今甫一做下這麽個決定,整個人瞬間就放松了很多,有種一下子擁有了大把空閑時光的錯覺。
她扒在十三層唯一洞開的那座窗棂旁,入目是先前已經看慣的風景,遠山細水,豔庭花樓。金色的陽光将大地鍍上了一層璀璨的沙,蝴蝶似的舞在空中,映出五彩斑斓的色澤。
整個世界就沒有一處單調的地方。
直到現在,她才終于能夠放寬身心,真心實意地誇贊一聲:
“真好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