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多少,只不過走個象征而已。聽說,它們自開天以來便鎮守着下界通往上界的垂天之路,每一個飛升的修士,飛升時所要經歷的最後一道關卡,便是這七大兇獸的考驗。
德智體美勞,管得特別齊全。
一着不慎,便會功虧一篑,灰飛煙滅。
終蘭問談戈:“真的假的?”
談戈:“當然是假的。”
“……”
行吧,自古以來大家樹立核心價值觀的套路也就那麽幾樣。
溫吟對此倒是沒有想那麽多,他自然不相信什麽鎮守垂天之路的鬼話。不過,既然是樣象征,便會有它的意義所在。設陣之人把鎮法之寶弄成這麽個樣子,這地底下,究竟鎮的是個什麽東西?
他們這次來只是探聽情況,盡量不打算打草驚蛇。是以石樁的事情,知道有這麽個物件便罷了。
談戈從袖子裏取出了幾張符紙,這都是他從沙州裏帶出來的。沙州自然條件十分惡劣,修仙者居于彼處,一般都是賴着陣法的加持,空造出些好日子來過。是以無論在此之前大家走的是個什麽路數,到那兒呆得久了,都能熬成半個符修。
這幾張符紙的作用比較籠統,主要就是拿來辟邪的。終蘭接過來一看,挺眼熟,和她頭兩天被月清枝貼到身上的那張一模一樣。
危紹也是認識的,還恍然大悟一聲:“你的啊。”
溫吟倒是沒有要符,實際上,談戈也沒打算給他,就禮貌性地問了一聲。若果真的遇到什麽連溫吟都防不住的突發狀況,那他們這幾個人估計也就不用奢望着能活着回去了。
收好符,幾個人才向着鎮子裏面走去。
陽光真的很刺眼。
明明隔着一層厚厚的雲朵,卻像是落進了一汪池水中似的,瑩瑩地從另一端透徹出光線來。街面店鋪樓閣林立,車馬人流湧動,一眼看去倒是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話不多說,四個人直接先去了明府。
明府外這回有了看門之人,終蘭向他們出示了腰牌,狐假虎威地說了句:“十三盟辦事。”
危紹鄙夷地斜了斜眼,溫吟都笑了。
看門的侍衛回禀了內間,一個姓趙的管事出來接待了他們。終蘭覺得挺神奇的,她原先以為明家是個修仙世家,如今一看,除了幾位主子以外,似乎都只是尋常的普通人而已。
其實當初月清枝沒有跟她詳細講,明家因為手握千金難,雖說挂的是個監看的名號,但十三盟自然是要留幾個心思在他們身上的,因此對明家人有諸多道法上的限制。而明家畢竟是家族為主,實際上會半只腳踏進修真界,完全是拜了那位祖師爺所賜。又不至于多稀罕,幹脆便順了人家的意,立了個不修深法不參與紛争的規矩。
請來看管千金難的人,都是特意從十三盟那裏調的。
是以,明水寒當初私煉的哪只一個禁術,根本就是直接把家規都逆了一個底朝天。可以見得他天賦是真的好,對待江心月也确實上了真心。誰能想到天不假年,而多年以後,他又遇到了泠熹。
趙管事将四個人引入了大堂之中,讓仆從上了茶點。
終蘭本來還坐在卻雪身上,然而這劍如今是被抻寬了的狀态,進不太去凡人家窄窄的一道朱門。是以雖然有些懶怠,但她還是從上面下了來,托溫吟将劍還去了危紹背上,和他們一起步行着走了。
大堂之上,倒是有一處和終蘭先前記憶不太相符的地方。
那幅畫。
江心月的那幅畫像沒有了。換了個普通山水挂着。
終蘭心裏犯嘀咕,難不成明水寒這次的過去是根本沒有從一風園搬回來,也就不曾遇到過泠熹?
可理論上來講,哪怕是多年前的泠熹,能影響到的也只是自她所在時間往後的事情,怎麽會管得了那麽遠。終蘭不由得有點兒懊惱,她當時應該留意一下現在的明水寒還有沒有受千金難反噬的。
他們四個人裏,談戈年紀最大,不過作主的自然是溫吟。溫吟向管事問了一些明水寒的問題,對方一應以不知道作答。據說他們家少爺自從江大姑娘殉身以後脾氣就比較孤僻,經常性把自己關屋裏不吃不喝,有的時候一出門就是好幾個月不歸家。
加之他又是個修仙的,和柏盛從他們同輩,父母早已仙去,家裏剩下熟悉他惦念他的老人也已經不多了。任性起來,來去無蹤,他們也看不太住。
溫吟皺了皺眉頭。又問了先前拐帶姑娘的事情。
這事他沒有負責過,是以只是問來給其他三人聽聽的,尤其是談戈。
管事的說:“最近幾年是偶爾往家裏帶帶姑娘,不過一般沒過幾天人就走了。”
他抹了抹汗:“原、原來是拐來的嗎,看着挺正常的啊。”
終蘭:“……”
沒看出來表情很僵硬嗎,哪裏正常了啊!!
“哦,确實走的時候都打扮得一個模樣兒。這……我、我還以為是什麽情趣呢。”
“……”
一屋子的人表情都有點兒微妙。
趙管事心裏也苦:“不是,你們不知道我家少爺有多難伺候。”
危紹和終蘭異口同聲:“可說呢!”
趙管事:“……”
???
危紹趕緊趁火澆油:“所以您得給看好了啊,他現在賴在我們一風園不走,也不是個事兒啊。”
一想到他義父還默認了這件事,危紹心裏就那個郁悶。總覺得他義父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義父了,他義父都背着他和別的男的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趙管事對此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哪兒能隔着八百裏遠知道明水寒居然回去了一風園。心中頓時一陣心花怒放,不過面上還是比較矜持,只虛了虛眼神兒:“啊?這,我家少爺他喜歡的話……”
“他不喜歡。”
危紹厚着臉說。
溫吟都聽不下去了:“講正事。”
“哦。”危紹嚴肅了一下,正襟危坐,“您有沒有撿到我的針?”
溫吟:“……”
是他傻了,這人根本沒什麽正事兒!!
趙管事也快被這孩子給整懵了,心說這幾個人拿着十三盟的腰牌,調查的都是些個什麽東西啊。危紹只好把他靈犀針的那段悲慘的遭遇又重新複述了一遍,末了給趙管事描述了一下此針形态,讓他務必留意:“那可是純金造的,就這麽一大點兒,上頭沒什麽花紋,但是你向着太陽瞅的時候,就能看到裏面反射着七彩的光芒!”
終蘭:“……”
只聽說過情人眼裏出西施,居然不知道還能出瑪麗蘇呢!
溫誦忍無可忍地向危紹嚷了一句:【閉嘴!!】
終蘭這回是實打實地看到了,漆黑的兩個毛筆字就浮在少年的眼麽前。随着這行字的浮現,危紹胸前的那枚血玉也微乎其微地亮了一下。他很聽話,立馬就不說了,只翁着音道:
“反正你們幫忙注意一下。”
趙管事自然應聲。
溫誦暗搓搓地與終蘭商量:【你讓雯钰再給他訂一個去,就說是天外飛回來的。】
終蘭:“……”行吧。
☆、邪教
從明府出來的時候,大家的面色都挺凝重的。畢竟沒什麽收獲。幾個人裏,在天地大亂以前來過日月鎮的,只有一個談戈。他當時是為着懸賞令而來,目标沒有這麽明确,自然事先在這裏打探過一番。實際上,明水寒這麽大的事,那塊懸賞令卻一直沒能得到十三盟的重視,有一大半的原因便是報案人員對此就不怎麽上心,提供的信息都比較敷衍。
因着他們還在被更困擾的事端纏身。
這事情要真說起來,也說不清楚,只不過,整個日月鎮上的氛圍就十分不對。
“衙門的人最近忙得不可開交,聽說這幾年兇案怪案瘋了一樣往外爆,有時還會扯到些陳年舊事。”談戈回憶了一下,“漸漸的就有些命不命的說法,暗地裏好像還滋生出了一處教派。”
終蘭聽得一抖:“有這事兒你怎麽不早說?”
這不就是慣常邪教傳銷的套路麽!
談戈說:“懸賞令懸的又不是這個。而且我去瞜了一眼,感覺還行。”
他之前一直生活在魔修的地界,後來去了沙州,自然環境也不怎麽樣,因而周圍可見的凡人們,向來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是以相似的狀況看得多了,倒沒覺得有什麽新鮮的。
如今正逢天地輪轉将盡,各地魔物鬧得厲害,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人心浮動,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終蘭可不這麽想,她擡頭看一眼那輪熱氣蒸騰的金盤,在秋日蕭瑟的西風中顯得特別不合時宜。又想想鎮外面圍的那圈樁子,覺得還是去看看比較好。
按照她道聽途說來的那些經驗,這種傳銷性質的組織應該都會看準時機主動忽悠人入夥。終蘭思考了一下,鼓勵危紹最近多出去走走。
危紹:???
四個人就先在鎮子上的一處客棧裏住下了,守株待兔。
危紹這幾天倒确實經常往出跑,主要他惦記着他的靈犀針,每天就出門去明府跟前蹲着,時不時問上幾句。趙管事被他盯得脊髓發寒,趕緊就放他進去讓他自己找去了。結果也什麽都沒能找到。少年這幾天的情緒十分低落。
終蘭只好按照溫誦的意思安慰他:“沒事兒,沒準哪天就又突然飛回來了。”
危紹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
“你不要看我傻就糊弄我啊!”
“溫誦和我說的。”
少年忽然就振作了:“我就知道,上天是絕對不會允許我們分開的!!”
終蘭:“……”
有的時候,她真的很想問問溫誦,到底是怎麽把人給拐成這麽個德行的。簡直是洗腦式壓榨啊!
而沒過多久,他們也如願以償地收到了邪教那邊的消息。
還是談戈拿回來的。
終蘭是真沒想到,談戈這人,雖然人确實不太聰明吧,可看着也不傻啊。
危·看着傻·紹:……
其實談戈也挺意外的,主要是他遇到這事兒。他最近也常出去逛,這懸賞令畢竟是他接下來的,終蘭他們頂多算個外援,他自己總得上着點兒心。尋常裏便慣去一處茶館聽聽閑話,和那裏的掌櫃混熟了,今日有人來接洽,給了掌櫃的一沓紅宣,掌櫃的順手便送了他一張。
談戈打開來一看,嚯,直接就拿回客棧去給終蘭他們欣賞了。
上頭寫的自然便是那家教派的宣傳語。
“上蒼有恨,降諸世人。先神化世,普度衆生。虔心敬意,歲延百年。二兩香火,窺神成仙。”
終蘭:“……”
這根本就是詐騙啊!
小角落裏标着個地址,幾個人沒怎麽猶豫就過去了。有溫吟在,他們都比較有底氣。
城中央的一處僻靜的小巷子,由東向西的第三間挂着黃燈籠的人家。地方并不難找,因為巷口處排滿了人,遠遠的便能鎖定目标了。大多是城裏的婦人孩子,或者獨身的男子。有人看他們不太熟練,大抵是第一次來此,便友好地跟他們指了個路:
“頭一回,得先去靜屋那兒做個洗塵宴。”
四個人便又折去了後門。
接待他們的人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這個教派很邪門一樣,一個個罩着黑鬥篷戴着鬼面具,說話聲音嗡嗡的,就跟處理過的一樣。終蘭不禁感到十分無語,這宣傳語怕不是寫錯了吧,“先魔化世”還差不多!這個鎮子上的人對神仙有什麽誤解嗎。
從後門進到院內,繞過仆人們住的小院兒,從側面花園直通而走,拐入了西邊的一個廂房裏。
雕花門吱呀一聲被引路人推開,敞開的廳堂內,上首無人,左右倒是零零散散坐着幾個,估摸着也是第一次,過來參加洗塵宴的。
其中,居然還有兩位熟人。
終蘭眨了眨眼睛,看着在角落中休息的那位青衣勁裝,馬尾高束的姑娘。
危紹對這個造型印象極深,見狀愣愣地“啊”了一聲。談戈有點兒驚訝,不過不多時也就明白過來了。他們裏面,只有溫吟先前沒有見過泠熹,問了終蘭一聲,才知道這是哪門人物。
他閑閑地瞥過去一眼,倒沒有怎麽在意。
視線微微向旁側偏了個角度,最終落在了坐在泠熹身邊的那個男人身上。
藍衣素帶,長發懶散披着,手裏正捧着壺茶。終蘭他們四個一進來,整個屋子裏在等候的人都齊齊投來了探究的目光。藍衣男子一見着溫吟和終蘭,表情立馬就不對了,氣息一個不暢,“咳!”一聲,又被嗆了個正着。
終蘭看他這麽個反應,想了一下才回憶起來。這不是之前莫名其妙出現在她房間裏的那個人麽。
仔細一算,其實也就不過幾天前的事情。只不過中間事端太多,如今竟然有些恍若隔世。
這人,談戈居然也是認識的。
他默默走上去,恭敬地打了個招呼,小聲道:“沈前輩,您怎麽也?”
“你們認得?”
泠熹原先被談戈叫去過明府一回,算是有過點兒交情。她身杆筆直地坐在那裏,本來目不斜視的,為了說句話,才輕輕地向側首偏了偏腦袋。
雖是問句,不過倒不需要答語。姑娘緊接着便繼續道:
“正好,幫忙解決一下。一個登徒子。”
“……”
他們這邊的座位很空,談戈一往這裏走,剩下三個便也都坐過來了。屋門被重新阖上,薄薄的窗紙裏浸着赤白的日光。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如此形容,姓沈的藍衣男子自然很沒有面子。冤枉地喊了句:“誤會!”
終蘭心道,您家的誤會可還真多。
“不是誤會。”
泠熹淡淡地道,面上冷冰冰的,毫無表情:“崇玉島上第一回見,你便在我身上灑了追蠅粉。”
“這可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藍衣男子說着話時,就瞥了一眼溫吟,意有所指:“那我便也直說了。那天我照着阿笙的指示去島上等她,為什麽最後出現的卻是你?我聽說,那天晚上,尚清閣裏丢了一件東西。”
終蘭眼皮一跳,思緒環環回溯,恍然大悟。這說的,難不成是危紹他娘留下的那塊石頭?
說起這事,她又忽然想到,當初游不信與柏盛從一起來找她時,曾經讓她選過一回這石頭的名字。那時候,這兩位一個說“凝晶石”,一個說“歸來玉”。而思及先前自青衣溫吟口中無意間透露出來的稱呼,這石頭最後定下的,怕不是個折衷的名字:“歸來石”。
只是,這位藍衣男子說的是個什麽意思?
那天晚上,去到崇玉島上偷東西的,其實是泠熹?
可是他又說,他受甘笙的指示等在那裏。甘笙,終蘭是在船艙裏見過的。看這人的意思,他最後大抵是沒有如約等來姑娘,不然也不會追到藏經樓去問一回終蘭,如今,又找到了泠熹頭上。
甘笙為什麽要讓這人等在崇玉島?她和泠熹又是什麽個關系?
終蘭疑團重重,不過,想到先時在明府當中看到的那一幕,明水寒身上析出的歸來石自發地就被吸進了泠熹腰間的那闕竹筒當中。是以,對于尚清閣中的歸來石是泠熹偷走的這一點,終蘭倒并不是特別懷疑。
無論如何,這姑娘肯定在盯着這種東西。
終蘭現在還鬧不太明白這石頭究竟是做什麽的,而且似乎還不止一塊。
不過,需要用魔澤滋養的,怎麽想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在場幾人,沒有直接負責歸來石事情的人,加之,又都不太愛管閑事。或者說,不算剛正不阿的正義人士,心都比較大,對此皆持的是無所謂的态度。
開玩笑,天地都這麽個模樣兒了,一塊石頭而已,愛咋咋吧。
所以藍衣男子的話,他們聽一耳朵就過去了。頂多危紹回去以後,可能會跟錢雯钰提一聲。
終蘭更關心的還是藍衣男子的身份。她問了下坐在她左右手的這兩位,沒有想到危紹就認識:
“沈瓊予沈師叔,不群公子,天下第一的散修。”
危紹一邊兒摸着他架在椅子扶把上的卻雪劍,一邊暗搓搓地探着腦袋和終蘭道:“我娘以前的好朋友,小時候最常來看我的。有一陣子我都懷疑他是我親爹呢,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吓死人了。”
終蘭:“……”
也吓死她了好嗎!
☆、小領導
終蘭發現,貴修真界的圈子還真是挺小的,厲害的人都混在一起,完全不給底層修士一條活路。不過,危紹雖然熟悉沈瓊予,卻并沒有和甘笙見過面。不然,他也不會不知道沈瓊予居然和甘笙還有這麽一腿。
聽少年講,在柏盛從他們那一輩中,修真界最負盛名的纨绔之榮還不屬于他,而是屬于他娘,以及他娘的三個小夥伴們。
沈瓊予是其中一個,另外兩位,也不是外人。
一個是終蘭認識的游不信,一個是懷虛澗西府的謝琴英。
悠游長老謝琴英,很巧,正是謝渠的師父。
終蘭不由得就又感慨了一聲,這個世界真是特麽的太小了。
在這四個人還青春年少的時候,過得也是段風風火火的日子。那時,修真界的天下,是松盈、柏盛從和甘笙的天下。同是同門的身份,危樓月作為柏盛從的師姐,自小對他多有看顧,和他關系向來不錯。但游不信與松盈,謝琴英和甘笙,可就沒有這麽美妙的同門之誼了。
簡直是勢如水火。
他們本身也算天資有異,誰知道一個個趕上的都是千年難遇的奇才,風頭頓時被搶了大半。遑論謝琴英和甘笙之間還帶着東西府的世仇。少年心氣高傲,誰會服這個命,遇到一塊兒了,惺惺相惜,整天都叫嚣着有朝一日非要讓自家的師姐師妹嘗嘗血淚的教訓不可。
松盈和甘笙,雖則明面上大家都不太知道兩人有過什麽交集,但其實,年輕時私下裏經常約架。松盈是天命混沌之人,逃不脫最後要觸碰翻雲鬥月陣的命運。因此她雖師從的尚清閣,但對符陣之法也小有研究。
每回這倆姑娘約架,游不信與謝琴英定要暗搓搓地尾随,悄默聲地藏在灌木叢中圍觀,就等着人家兩敗俱傷了,能趁人之危。
而危樓月,往往便是在後的那只黃雀,幽幽地立于一側,幫這兩位解說現場:“瞧瞧人家這身法,這速度,這反應能力。唉,難怪你們比不上,可學着點兒吧。”
“……”
總之,場面可以說是十分之和諧。
至于慣常卧在旁邊兒樹枝上睡大覺,一覺醒來早已被世界遺忘了的沈瓊予,為什麽會與甘笙勾搭上,這就不得而知了。
危紹掂量着和終蘭商讨:“既然沈師叔不是,那就是游師伯和謝師伯了。”
他的尾音帶上了些許沉重:“你見過謝師伯沒有?你覺得他倆,哪個像我親爹?”
終蘭:“……”哪個都不像好麽!!
不過她确實還沒能見過謝渠的這位師父。
她只記得《禦魔淩天》開場的時候,謝渠有一段內心戲,聲淚俱下地控訴了一番他這師父對他有多麽的絕情。終蘭尋思着,這在原著裏,估摸着是個反派人物吧。
當然,她并不會因此就對這位師伯有什麽歧視和偏見。
她師兄還是反派呢,她師兄這麽好!
一屋子的人坐在屋子裏百無聊賴地等了一個下午,中途陸陸續續還有些新人加入,直到太陽都快落山了,那主持洗塵宴的正主才徐徐而至。
一群黑鬥篷簇擁着當頭兩位領導氣勢洶洶從兩人寬的門洞裏走入。兩位領導倒是沒有罩鬥篷,不過也戴着面具。一人妖紫色的一襲長袍,腿腳大概有點兒問題,是坐在輪椅上面,被他後面黑金服的兄弟推着,慢悠悠行至上首之處。
乍一眼,終蘭還看不太出來什麽。那個黑金的氣息幹幹淨淨,和普通凡人沒什麽兩樣。至于輪椅上那位,終蘭有些感受不到,很懷疑估計是被刻意掩藏起來了,大概不是什麽好的氣澤。
他們轉了個身,面向堂中諸人坐定。
身後那一溜尾巴分散至房間外圍一字排開。坐輪椅上的紫衣人眯着眼睛将屋內前來入夥的小夥伴們一一掃視了一遍:“各位——”然後他就看到了溫吟,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黑金服的男人留意到同伴的神色,自然也随之注意到了他們這邊。他條件比較好,可以直接用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震驚。桄榔一下跳起了身,顫抖着手指過來:
“你們——”
話至此處卻卡了個殼,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本來洶湧欲出的一腔怒意硬生生一轉,噗通一聲就給人跪下了,感激涕零地道:
“——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終蘭:“……”
這人什麽毛病???
這裏面,唯一能猜到點兒事實真相的估計就是談戈了。他現在和泠熹與沈瓊予坐在第一排,溫吟他們都在身後。他當然是不敢回頭的,那樣也太明顯了一些。只能以同情的目光默默地在心中為堂中央的那兩人點了個蠟。
談戈心說,他這懸賞金,估計是穩了。
溫吟一手撐着頭,另一只手在扶把上點了點。黑金衣的那人向牆邊兒的那群跟班們道:“還不快請幾位貴客去清心堂呆着,貴客需要參加什麽洗塵宴。”
幸虧這人臉上戴着面具,不然大家就能看到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神色是何等的扭曲。
終蘭覺得這個發展真是太魔幻了。
直到他們被帶進了一處輝煌的屋宇之內,這倆人将那把鬼面具拿下來以後,她才終于反應過來整件事情是個什麽樣的脈絡。不過,也真是天道好輪回。上次把她胳膊都給繞斷了,弄得那麽慘——雖說她當時是自殺吧——不過也受了不小的心理折磨。
現在好了,一個斷了腿,一個沒了修為,蒼天有眼吶!
溫誦發現她想岔了,善意地提醒:【醒醒,這都是你的親親好師兄幹的好事。】
終蘭:……
溫誦:【你以為他們吃了這麽大一個虧,怎麽沒人來找你們要說法?還不是因為被下了千金難。】發來一個同情的表情,【連自己被什麽人打了都說不出口。】
終蘭:……
她雖然猜着剛剛可能是溫吟在後面暗箱操作了,但着實沒有料到他先前還做過這麽一着。一時不由得有些感動,她師兄對她真是太好了。
溫誦:【……】草,老子還是去找危紹吧。
泠熹和沈瓊予也臉不紅心不跳地跟着他們一起來當了一回貴客。主要是泠熹,沈瓊予是跟着泠熹來的。剛一進門,那兩人把面具一摘,這姑娘就反客為主,開門見山地問了:
“你們是不是在攢歸來石?”
黑金男和紫衣男如今都被溫吟控着,說話做事不太能夠随心所欲。這個問題,他們當然不想答,可又沒法不答:“是又如何。”
泠熹道:“我也在攢,比你們實用。奉勸你們一聲,魔域是月清枝親手開出,它現在這個樣子是她一手造就。兩千多年下來放任至此,你們還真信她如今就能忽然悔不當初,要迷途知返了?”
終蘭遇見泠熹的時候不長,滿腦子還是多年前的這姑娘第一次去找明水寒時那種木木讷讷的模樣。現在甫一聽到她氣勢昂然地講這麽一大段,真是有些不太習慣。不禁暗地唏噓了一聲,姑娘這些年,到底是經歷了一些什麽啊……
千金難能引導人的行為,但也并不是要完全控制。是以紫衣男聽了泠熹這話,倒還能遵循着自己的真實想法冷哼一聲:“你知道的倒是很多。”
說話間氣息虛得不行,感覺只剩下一口氣似的。實際上也差不多了,他心髒受損,腿傷又得小心翼翼地将養,一不留神就要症狀惡化,這幾天真是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嗯,我也覺得。”泠熹一本正經地肯定道,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紫衣男:“……”誇你呢嗎!
紫衣男被氣得噎了一下,黑金男便趕緊給他順氣讓他不要說話了。到時候一口氣挺不過來,直接一命嗚呼了可咋整,剩下他一個,面對這群豺狼虎豹,那還不如兩個人一起殉了得了。
泠熹說:“我雖然知道得比較多,但不關心你們的事情。我只要歸來石。”
“然後讓他們來關心我們的事情是吧?”
黑金男翻了翻白眼,這個他們自然指的就是溫吟他們了。不過,他也只是逞一下口舌之快,畢竟現在的主動權完全不在他兩人手上。
溫吟也沒有過多跟他們廢話:“帶路。”
路是往下走的。
逼仄的窄道兩旁垂着吊燈,行過這條長長的甬道,視野便逐漸開闊起來。房間一間接着一間,一間要比一間更大一點。越靠近中央的地方,陳設的物件兒也越來越多。終蘭看到很多個煉爐,爐身上纏着鐵鏈,鐵鏈上還貼着火一樣豔紅的符咒。
符文是用墨筆寫就的,只不過主人家畫工本身就不怎麽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鬼畫符。況且,那符紙底色是濃郁又純粹的正紅,本身便十分刺眼,加上黑色點綴,更給人一種郁堵之感。幾個人難免都皺了皺眉頭,目光盡量繞開這些東西視物。
沈瓊予卻不知道發什麽瘋,停在了一鼎煉爐跟前,還湊上前去,往那些符紙身上聞了聞味道。
大家見狀,表情難免有點微妙。
而沈瓊予的神色,只會更加微妙。
他說:“這個味道……”
心上一時五味陳雜,終究還是沒有把話繼續說完。
這個味道,有點熟悉。
☆、仙魔界
沈瓊予這話說到一半,其他人不由得就要生出諸多猜測。
當然,每個人猜的方向就不盡相同了。
像是終蘭,她對沈瓊予了解得不多,勉強能夠想到的這人和符咒有關的聯系,就在于甘笙。
難不成,這符是甘笙的?
以此為前提,終蘭思緒一開,就又想得更遠了一些。比如,這個泠熹,不會是專門在和甘笙搶歸來石吧?
說起來,終蘭至今都還沒想懂這姑娘是哪裏來的。
她身上靈澤流動的脈絡十分古怪,終蘭第一次見就有點疑惑,至今也沒有想透。
結合先前她聽到的那些談話,這人一開始去找明水寒要千金難,應該是為了另一個人。至于拿來做什麽就不知道了。談戈是認識泠熹的,青衣溫吟也認得,這兩位唯一有點兒共通的地方,大概就在于,都有,或者有一部分,屬于未來。
終蘭想,也許這位泠熹姑娘本來該和他們挺熟,只不過也重生了一回,為了某種目的,改變了自己的處境與行為?
加之,她還一直在攢歸來石。總覺得是要幹什麽大事……
不知道是不是時候湊巧,這處地下據點如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黑金男與紫衣男暗地裏都默默松了口氣,這地方平日裏也是以陣法為基,需要人力幫助的時候不多。但就怕他們老大沒事兒閑了過來逛逛。畢竟老大那個自戀樣兒,盯着自己畫出來的辣眼符咒都能傻笑好久,最喜歡有事沒事就跑來欣賞一番自己的傑作了。好像每次都能看到什麽新東西似的。
這要是兩邊遇上,那一定就是一場惡鬥——單方面的。他們兩個中沒有一個人想再看見天地間出現那種噩夢似的水波了,最好今天往後也再不要見到溫吟的面。心髒真的受不太了。
一行人裏大佬可是不少,唯二沒啥用處的就是終蘭和危紹。所以沒費多少力氣,大家就已經直接将人家的煉爐都給悄無聲息地毀了一個稀巴爛。
談戈的心情着實不錯,本來只是打探下消息,這下好了,直接解決了大半。
剩下便是外間那幾個石樁的問題。
黑金男說:“你們把爐子都推了,那個就算了吧,也沒什麽用。”
溫吟幽幽地盯了他一眼:“說人話。”
“仙魔界,是仙魔界。”
黑金男苦着一張臉,只好不得不說了:“是另開出來的一條仙魔界,有那幾根柱子鎮着,暫時不會出什麽大事。你們就不要管了吧,這也管不了啊。”
他這話說出來,在場幾人的神色難免嚴肅了起來。
仙魔界可是一件大事。
一般來講,仙魔界的裂縫都會出在翻雲道上。這地方上下不挨,靈脈都離得很遠,也不知怎麽就另外開出了一條仙魔界。
黑金男的嘴巴還不太能受自己控制:“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別人做不到,我們家聖君卻一定可以辦到,畢竟,這本身就是她……”
“混沌真人?”
“月清枝?”
溫吟和終蘭一左一右同聲問了一句。
問完終蘭才恍然大悟,月清枝,難不成就是混沌真人?!
有些東西是不想則已,一想就一發不可收拾的。比如,青衣溫吟當時那種奇怪的态度,他說她的陣法很古老,他還說:“修真界中,誰人沒聽過前輩大名?”
更不要說月清枝認得戚白殊,戚白殊還連着混沌果……
這下,終蘭可算是明白戚白殊是怎麽死的了——殉陣啊!
這阿月姑娘也真夠可以的。都拿人家殉陣了,居然還有臉扒着人家肩膀裝委屈。誰委屈誰哦!
終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