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信,要我小心謝渠,我這才留了個心眼兒。】
終蘭:“……”
那是恐吓信嗎,人家那是為你好好麽!!
然而聽到這裏,終蘭也算是徹底明白了,看來當年被謝渠乾坤金轉一震,震回來重生過一遭的,可不止談戈一個啊!
她郁悶道:“所以你就把我拉來了?”
【不然呢?我得找人過來繼承我的骨頭啊,要不我就真的那麽死了。】
那還真是謝謝您了!
終蘭翻了個白眼。奈何來都來這麽久了,她還能怎麽辦呢。如今發洩過一遭,也就算了。要緊的還是未來的出路。終蘭道:
“你先好好和我說說你和溫吟是怎麽回事。”
【也沒……】
“提前說明,我已經知道你那具根骨就是混沌果了。”
【……】
溫誦簡直要被氣死了。誰,是誰的嘴那麽碎!她好想揍人啊!!
一連發了好幾個怒火沖沖的暴力表情,姑娘才整理好情緒,唉聲嘆氣地道: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你說的還不準确,我不是混沌果,我是瓊窦樹上結出果子的那根藤,肉身都是虛的,骨頭才是本體。當年師父在混沌果落地以前便找到了它,她花了二十多年時間,用自己神魂裏煉出的那根清弦,将果子和它在水中的倒影分割開了。】
【本來,果實落地,藤蔓就會消散。但因為這次,整個過程緩慢得悄無聲息,所以來得及讓師父想辦法把我保存了下來。她原定的想法是,自己吃了混沌果,把影子留給柏盛從,然後用藤蔓再做出一方法器來,也好日後起陣的時候有個防禦的屏障。】
看到這裏,終蘭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她師父這到底是想要幹嘛啊?
溫誦并沒有解釋這個問題,而是繼續往下講道: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我先有了神識不說,那陣子是陰魔始生的狂亂年代,大家還沒習慣過來,經常被打得措手不及,所以死了很多人。】
【在回藏經樓的路上,混沌果的那片影子也脫開了師父的桎梏,自己擇了一主。】
“我師兄?”
【其實都不算擇主了,溫吟那個時候就一還沒滿月的小孩兒呢,他娘凍死在雪裏,懷裏還抱着沒剩一口氣的他。也不知道影子看上了他什麽,而且混沌果這東西吧,最根源的功能就是同化。不是你同化它,就是它同化你。】
終蘭眸光一動,想起她放出的血珠把千金難染盡後攪碎的畫面。怪不得溫誦當時說,她這血能橫遍天下無敵手,想想如果不是遇到謝渠那種開了挂的,事情還真不好說。溫誦能那麽盲目地自信,也不是沒有理由。
但一想到,溫吟是靠着這種法子才活下來的,終蘭就覺得有些難受。
“不管怎麽說,師兄就是師兄。”
這話連溫誦都聽得一酸:【嘔——】
終蘭分毫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她還美滋滋地翹了翹嘴角。末了轉回正題上來:
“這話早講嘛,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而且你把我拉過來,是想讓我幫忙吧?”
她都打聽明白了,當初那三個奇葩的套餐,完全是官方給有冒險精神的宿主提供的額外福利任務。要是能做出來,那收效将會無比驚人。但因為過程往往都要靠着天大的機緣與運氣,是以真正能夠達成目标的人寥寥無幾。
終蘭覺得,溫誦當時把這個東西推給她,一方面是為了好歹給這個僞系統加上點兒功用,以免終蘭起疑。另一方面,大概就是想要拖延時間了。加之這位同志還一直在鼓動她往自己身上的捅刀,完全是一副引人犯罪的架勢。說不是想讓她盡快習慣之後做點兒什麽,她還真是不信。
事實上也是如此,溫誦說:
【你知道混沌果是救世的神物吧?】
“是。”
但想想它的用處,好像就等于給人白送點兒修為而已。也不知道為何就可以救世。溫誦和她解釋道:【天地千年一輪轉,但重調日月樞脈,卻需要假以人手。師父覺得,這不該是天地之常理。因此,想要試試,能不能一勞永逸。】
【一般來講,做這件事的時候,必要倚仗混沌真人所創出的那方翻雲鬥月陣。但那是悖天之陣,需以煞氣破戒,是以得借由血祭輔助。前兩次的天命混沌之人,皆是以身殉陣。】
【不過,這次有我。】
溫誦頓了一下,更正:【本來有我。】
終蘭理解了她的意思。
怪不得一直瞞着她,還要循序漸進地給她引導——雖然這個循序的過程十分地沒有把握得很好。論誰一朝穿越,跑出來了個系統笑眯眯地和自己說“我拉你來替我血祭”,都不可能願意的啊!
然而,終蘭如今畢竟并非來此地一天兩天了。
關鍵是,她由此還想到了一點:“所以原著裏,沒有你,師父在這上面出事了?”
【……嗯。】
溫誦答得沒怎麽猶豫,但終蘭總覺得這背後還有些信息她沒有告訴自己。
不過馬上,她也沒心情思考這麽多了。因為溫誦又說:【現在的問題是,溫吟一聽說師父可能會出事,他就想自己單幹,你說他是不是有病?本來原著裏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弄的,師父都被吞進魔域裏去了!他這不是作死嗎?所以我說好歹把你捎上啊,他就罵我!我靠,當初還說我驢脾氣一根筋不知好歹,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
終蘭一聽就慌了,瞬時冰釋前嫌和姑娘統一了戰線:“那怎麽行!!”
【對吧!!】
氣氛一瞬間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大和諧。
事有湊巧,說曹操曹操就到。一人一系統正聊到興頭上面,終蘭身子下方的傳送臺便忽然亮了一下。轉過頭,她心心念念的師兄就已經坐在她的身邊了。
溫吟剛剛用乾坤金轉把天地歸位,費了他好大一番功夫。将這逆天的法器帶進藏經樓十三層深處鎖好以後,他便一刻也不耽誤地過來了終蘭這邊。
小丫頭孤零零地坐在石臺上面,一見着他,那兩雙大眼睛裏的水色便止不住地往外翻湧。溫吟心上一軟,想着孩子估計是被吓壞了,正打算開口安慰她一句,冷不防就被姑娘給撲了個滿懷。
溫吟身子微微一僵,還不知要怎麽動作呢。就聽終蘭凄凄厲厲的嗓音,悶在他胸前哀聲哭訴:
“師兄,活着不好嗎?!”
溫吟:“……”
???
☆、很不陌生
終蘭抹了抹眼淚,一點兒沒給溫吟岔開話題的機會,直接道:“師兄,你不用多說了,師姐已經把事情都向我坦白了!”
溫吟:“……”
他起先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師姐”是怎麽個指代,但轉念一想,錢雯钰剛才一直都跟他一起呆在藏經樓裏,而瞥開她不談,能和終蘭搭上關系,又存在需要“坦白”的事情的,好像除了溫誦也沒有別人了。
溫吟的臉唰地一下就黑了。
溫誦:瑪德這死丫頭,剛才怎麽不見她叫得這麽親實兒呢!!
終蘭暗搓搓地擡起眼睛來觀察了一回師兄的神色,又緊緊往他胸膛上蹭了兩下,大義凜然:“師兄,你不用太客氣,來都來了,我已經做足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溫吟并不覺得自己是在客氣,他擡了好幾下手,才忍着耳朵上灼燙的熱度,把終蘭輕輕推開了一小段距離。之後自動略過了這孩子滿嘴的胡話,沉着聲道:
“不要擔心,我陪你找東西,送你回家。”
他既然能和溫誦搭上線,那知道這個也不奇怪。然而終蘭聽得這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師兄對我一點兒也不好。”
溫吟:……有沒有良心!!
溫吟覺得,他家蘭蘭明明一直都挺好的,現在這樣,怎麽想,都是被溫誦給帶壞了。
溫誦要知道他這麽個想法,估計立馬又要揍人。
無論如何,兩個人還是先回了藏經樓。
終蘭這一整天過得,跌宕起伏,直覺得一整年都不至于這麽疲憊過。是以就先窩在床上養了養精氣神兒,還沒緩過勁兒來呢,溫誦就跑過來跟她告狀了:
【溫吟他又罵我!!】
終蘭:“……”
想着自己剛剛确實在話中坑了她一回,終蘭秉着人道主義精神,覺得自己有善後的責任,剛打算義正詞嚴地安慰幾聲。沒成想,人家根本不是來報委屈的,緊接着就得意洋洋地道:
【所以我把你又暗搓搓自殺了一回的事情和他講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終蘭:“……”
媽蛋,絕對是危紹那個二傻子告的密!!!
溫誦還說呢:【你真是太不講究了,哪兒有當着人家面就死的?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了這都!】
提起危紹,終蘭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他的那面鏡子還好嗎?”
說着就把那兩條白蛇的事兒說了。
“不會給帶去好幾十年後了吧?我還想進去看看那個回程點呢。”
【怎麽可能。】
溫誦鄙夷地給她發了好幾個白眼:【好幾十年後也會有面鏡子啊,怎麽可能帶得走?你難道沒發現同一時間的兩個人從來沒出現在一起過嗎?】
經她這麽一說,終蘭比對下來,發現還真是。不過:“戚白殊和問天玉就挨在一塊兒過啊。”
溫誦:【……】
溫誦:【你是魔鬼嗎!人家死得還不夠慘!】
“他怎麽死的?我不知道啊。”
【……】
“而且為什麽問天玉專食混沌果呢?難不成混沌果也是……”
溫誦:【溫吟!!!】
終蘭就被突然闖進來的溫吟給堵牆邊去了。
溫吟如今周身氣壓很低,面色冷冷的,眼睛裏跟沉了冰湖一般。他一靠近,終蘭就感受到了一股晚秋山林當中才會有的肅殺之意。小姑娘立馬就慫了,根本不用人家多說,直接就乖巧地低了低頭:
“師兄,我錯了。”
溫吟眉毛抖了抖。
他這次再信她就有鬼了。嘴上說得好聽,結果到了時候,還不是照犯不誤。
終蘭心痛地發現,她如此誠懇的态度,居然非但沒有撲滅自家師兄的一腔怒火,反而還往上澆了一潑鮮油。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只能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用一切盡在不言中的一捧拳拳之心去打動他。果然,兩個人無聲對望了沒有多一會兒,溫吟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他往一旁側了下身子,壓迫感瞬時便小了許多。
終蘭這才敢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輕輕揪了揪溫吟的袖擺,眼中漫上了幾絲委屈:
“師兄,我做什麽不是為了你,你還兇我。”
溫吟:“……”
很好,完全沒有一點悔過之心,還很會得寸進尺。
溫吟不打算在此上面和終蘭起太多争執,因此直接便道:
“你回家的東西還差幾件?我幫你去找。”
終蘭撇了撇嘴,看兩人這态度,也覺得這個話題只能先暫時擱置。況且,提到回程道具,她現在就悶着一肚子的氣沒地方吐:
“那個我就不指望了,不定是什麽變态的東西呢。”
畢竟,哪個正常人看着“無憂河的水”五個大字,能想到人家要的是血啊!
加之,即便它要的是明水寒死後的污血,但終蘭當時可是半分沒有靠近過明水寒近前。系統給她發過來的也是一張圖片,這哪兒是攢道具,根本就是在攢圖鑒吧!
溫吟皺了一下眉頭。
這事情溫誦還沒跟他講,或者說,人家本來就不怎麽在意,可能根本都沒有注意到。好在,終蘭現在也知道了這個系統,倒并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麽無用。她話音一轉,接着說:
“不過好像有專門給人回家的地方,我打算去那裏看看。”
雖說,溫吟一個勁兒提讓她回家,讓她莫名地有些不爽。但畢竟原本,這麽幾個月來老惦記着這麽一件事兒的人,就是她自己。因此終蘭一時對此也找不出什麽毛病來。
溫吟聽到她這個說法,又是自己不知道的,心中不由得很想再把溫誦叫過來進行一番思想教育。
已經浮去危紹眼前正和對方一起慷慨激昂地譴責溫吟的溫誦:……
怎麽感覺背後有點兒涼?
因為終蘭的這句話,她和師兄不過多久,也來到了一風園的地界。
走的傳送陣,是以還是到了上次那方上下相鏡的書閣之內。只不過,他們要找的是危紹,也就沒再勞煩人通報,由溫吟禦了個箭,抱着終蘭直接往上方三座浮島中最中央的那座問章峰上飛了過去。
問章峰,雖不在半月山上,但卻是歷代掌門居所,故而算得上是一風園的主峰。
不過,柏盛從喜靜,問章峰內如今倒比一風園的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冷清上許多。除了每日按例輪流過來灑掃的低階弟子以外,基本上是沒有幾個人的。
人沒多少,但樓閣很多。柏盛從又不講究這個,危紹就一個人占了大半片山河。
要說得去哪裏才能找着這人,哪怕溫吟認識他這麽多年了,還真有點兒說不準。
好在,他們來得比較巧。剛落到問章峰上,便聽到不大遠的一處院落當中,傳來了少年熟悉的一聲尖叫:
“啊啊啊——!!!”
兩個人趕過去一看,就見這孩子跌坐在一處院門之外,小臉發白,正驚慌失措地盯着前方,如見鬼魅。終蘭順着他的目光探究過去,但好半天都沒見着院子裏有走出什麽人來。無奈之下,她只好又上前幾步,扒在門牆邊兒向裏面矜持地探了探腦袋。
院子裏并沒有人。
跨過三丈來長的閑庭,遠一些的主屋鬥拱之下,雕花格扇半開,倒是斜倚着半個身影。
看到這個人,終蘭也難免有些訝異。
危紹見到終蘭和溫吟,總算是找到了點兒主心骨,他踉跄着爬起身來,挨到終蘭身後,戰戰兢兢地揪了揪她的袖子,氣喘籲籲地問:
“我還、我還活着呢吧?”
終蘭:“……”
她的視線定在裏間屋子門口的那人身上。
也不怪危紹驚恐。畢竟站在那裏的這位,濃墨無文的一襲華衣,一頭烏發直垂而下,狹眉鳳眼,鷹鼻薄唇,很不陌生。就在幾個時辰以前,她和危紹兩人剛剛躲在屏風後面,親眼目睹了這位兄臺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自己家院兒裏的大樹底下。
終蘭調出系統信息,往通知回程道具更新的那條上面瞅了一眼。
圖片還在,她的“無憂河的水”也還在。
所以一風園裏為什麽也出來了一個明水寒?!
而且身上幹幹淨淨的,氣息雖說有些紊亂,但到底是純粹的仙澤。饒是終蘭,有一瞬間也生出了自己這怕不是見了鬼的想法。
溫吟和溫誦當年剛随着松盈回來藏經閣的那陣子,正趕上明水寒與江心月還是一對兒人人稱頌的神仙眷侶。記憶雖然隔得有些遙遠,但人他們還是認得的,只是都不明白這人如今為何會出現于此,而危紹又為何是那麽個反應。
明水寒一腳踩在門檻上,同樣不解地往這邊看了看。
半晌,才反應過來:“這裏是一風園?”
嗓音潤潤的,遠沒了之前的那種破裂沙啞之感,語調也很正常,終蘭甫一聽還有點兒不太習慣。
男人望着他們,面上露出了一種一言難盡的詭異神色:
“我記得我已經死了,一風園現在都開始養厲鬼了?”
“……”
他這麽一講,危紹的臉又白了:“胡說八道!!這個世界上哪兒有鬼!!!!”
《禦魔淩天》的世界觀下确實沒有妖鬼的存在。不過,終蘭見連明水寒自己都明确地表示了他應該已經死了,她心中對這件事便産生了一點兒不一樣的看法。姑娘偏過頭去,先悄悄地把事情跟溫吟小聲解釋了一回。而危紹冷靜下來以後,腦筋一歪,又忽然道:
“等下,你不會是我的靈犀針吧。”
明水寒:“……”
???
終蘭眼皮一跳,就聽危紹喪着臉道:“自打從你們那裏回來以後,我的針就沒有了。聽說有些資質好的靈器,跟在主人身邊時間長了以後也能生出自己的靈識,你不會借屍還魂了吧?”
他還說得一本正經的,一時間滿周三個人都用一種“此人多半有病”的眼神看着他。
就連溫誦,也按捺不住暗搓搓地給終蘭發了一個媽的智障的表情。
明水寒直接把門砰地一關,不打算理他們了。
危紹:“……”
終蘭一翻白眼:“衣服幹淨成那樣兒,有這麽方便的借屍還魂?”
“可是我的靈犀針丢了!”
危紹委屈:“真的,就是從咱們在那兒被白光閃分開了以後開始丢的。我的針沒了,結果這人就莫名其妙活了,難道不奇怪嗎?”
實際上,他剛剛就一直在找他的靈犀針。溫誦說既然天地歸位,那麽那針大抵是也回到了自己原本該在的位置上。畢竟危紹回來的時候就是紮在他離開之前呆的那處小樹林地底沒有移動半分,聞言便就地找了一圈兒,可惜沒有找到。
少年心想,沒準時間上有點兒偏差也說不定,便又在問章峰上找了一找。
結果就發現本來應該空無一人的一處庭院裏,居然多了個明明已經死了的人。
聽他一說他的靈犀針,終蘭心裏便差不多有了個底,聞言道:“這個我知道,你的針是在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丢了的。”
危紹:???
終蘭把他們分開以後,她遇到的事情跟他講了一下。
“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明水寒見到了多年前的泠熹。他們還呆了一段兒時間,但他後來似乎又自己把那位泠熹姑娘給趕走了。”
終蘭頓了頓:“天地雖然歸位,但有些影響被保留下來,并依此做出了相應的因果調整。十三歲的你把針丢了,所以連帶着你身上本來有的也沒有了。明水寒他會在這裏,而且沒有走上死路,估計也是拜此所賜。”
可為什麽會在一風園呢?他和泠熹相遇的那個時候,和這裏的聯系應該已經斷了好久了吧。
溫吟擰眉道:“泠熹是誰?”
他這麽一問,問得終蘭渾身一個激靈。
她之前都忘記問了,可如今來看,現在的溫吟,也不認識泠熹?
☆、領令
危紹對于明水寒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住進了自己山頭的行徑十分不爽,不過他也不好說什麽,只能先去找柏盛從告狀。走之前,終蘭讓他把鏡子留了下來。
危紹其實蠻不情願的:“你是不是觊觎我的那些寶貝!”
然後被溫吟瞪了一眼,就妥協了。
不過走的時候還是一步三回頭,千叮咛萬囑咐:“只準看不許摸。”
終蘭:“……”誰稀罕啊!!
這把古鏡并不大,撐開了也就普通團扇的尺寸。蓮花邊兒的底,外圍纏着一圈桃木繞的花蔓。鏡面如水,瑩白一片,自成一方地界。終蘭伸手向裏碰了碰,指尖便被吸了進去。當中也不知道是有些什麽東西,絲一般擠過來,小魚似的輕輕咬着她的指肚。
終蘭往裏面探了半天,心說,這可怎麽進去啊?
好在溫吟對此要比她熟悉得多,在鏡背面随意敲了兩下,那其中的白光便如星河傾瀉,于他們眼前懸出了一條曳地的銀色瀑布。水澤向終蘭腳底一漫,她整個人瞬時就被卷入了另一方天地之中。
這是個十分荒涼的地方,但并不似混沌。終蘭能夠清晰分辨出遠處乾坤交界的那一線,天空陰沉沉的,泛着詭異的橙紅,地上滿是沙塵,土壤龜裂,自縫隙內攀出弱不禁風的枝條,零零散散。一些枝條頂端挂着些洋溢着仙靈氣澤的法器,有的終蘭還比較眼熟,估計就是危紹存在這裏的沒錯了。
說來也神奇,這處地底積壓着濃郁的魔澤。這種魔澤和終蘭之前在青衣溫吟與戚白殊身上所見的類似,清冽得很,除了恣睢了一點以外挑不出別的毛病。而經過那層枝蔓的洗禮,再滋養進法器之上時,竟然就已經變作了流光溢彩的仙靈。
這種機制,令終蘭想起溫吟的那把小銀箭。當時聽溫誦講的,好像也是類似的這麽個功能。
小銀箭是溫吟由神魂煉出的法器,而他的神魂,應該是融合了混沌果的影子……
終蘭扭頭觀察了觀察溫吟的神色,似乎并沒有什麽異樣。
她按下自己的心思,也就沒有多想。
鏡中的天地十分廣闊,兩個人走了很久,一路都是差不多枯燥無味的景色。
終蘭聳了聳鼻子,沒過一會兒就無聊了。
記得當初那條鏈接上說,要她用指定的工具在界天盾上敲歌。界天盾這個名字,聽着就挺顯眼的。終蘭還以為她一進來,就能差不多看見個目标呢。
誰知道裏間竟然是這麽一幅景象,終蘭不得不開始思考起那個界天盾是不是有其他意義的指代。
溫誦卻說:【界天盾是戚白殊的傍身法寶啊。你讓溫吟看看,這鏡子裏面應該有個陣,它大概就在陣眼上。】
終蘭:“……”
她早就想問了:“你是不是看過原著?”
【沒看下去。那麽個渣還能有那麽多姑娘喜歡,朕的修真界要亡了。】
終蘭:“……”
終蘭覺得她和這姑娘簡直無法溝通。
是以也便不溝通了,直接去問溫吟能不能找到那處陣眼所在。溫吟取出他的小銀箭,向着地面上輕輕滑了一下,幹涸的土地間,應勢歪歪扭扭地浮現出了一面龐大的紋路。
筆直的線條向同一個中心點聚攏,終蘭看到腳邊那微微向內凹陷的圓弧才反應過來,他們如今大概是處于這方天地的邊緣之處。
順着圖案的索引一直向着中心尋去,又走了好一段時候,終于看到了一處綠洲。
一汪湖泊旁繞着不大寬的一層草皮,那把巨盾就插在大湖中央。一丈多高的身量,三寸來厚,足以立人。比較詭異的是,這尊盾牌下方,于水中倒映出的剪影,卻是完全與它形态迥異的另一樣東西——一棵晶瑩剔透,枝蔓虬結的玉樹。
終蘭站在水泊旁邊兒,盯着湖面中心望了一望。
“以所指定之物”,這指的,不會就是湖裏面的那棵樹吧?
這方清湖看着水紋蕩漾,其實踩上去如履實地,終蘭拉着溫吟繞着盾牌走了一圈,既沒看出來怎麽拿到所指定之物,也不知道拿到了以後該怎麽樣讓它奏一曲《歡樂頌》。
溫吟說:“這是瓊窦樹。”
瓊窦樹,聽聞是天地靈脈翻雲道盡端處結出的冗芽,一般根系于翻雲道表層,而枝桠向着地心生長,因此常年掩埋于地下。唯一一個與尋常植株相仿,探出地面生長的瓊窦樹,就是鞠洲裏曾經和松盈做過一陣子鄰居的那一棵。
巧的是,按照談戈的說法,那株瓊窦樹生長的情景,正好與如今盾牌的姿态差不了多少。
終蘭想,這樹紮根整條翻雲道,翻雲道又遍網天下角落,系統的意思肯定不是要讓她把樹連根給拔|出來帶進來,估計尋幾根枝桠便能夠充數了。
只不過,幾根枝桠,怎麽奏《歡樂頌》……
終蘭連《歡樂頌》的譜子都不知道呢。
尋摸了半天,她也不得不應下談戈和她講的那句:還是等等再說吧。
往出走的時候,兩個人還遇到了一些阻礙。
八方古鏡通上下山河,是個類似傳送樞紐的存在。雖則終蘭和溫吟是直接通過鏡面而入,但內裏往外間的通道卻遠不止此一家。在地表那方大陣的邊緣處,排列着許多懸在半空當中的流光水瀑。內裏熒光白茫一片,四周卻嵌着揮之不去的腐爛黑氣。
它們聚集在那些“門”的兩側,似乎很想要出去,但又不敢付諸于行動。
終蘭總感覺,自那些黑漆漆髒兮兮的暗色裏,有一閃而過的眸光流轉。
怪慎得慌的,她都沒敢細看。
然而耐不住對方糾纏,那絲絲縷縷黑煙,一見了他們二人的面,三三兩兩便都靠了過來。可又不知懾于什麽,矜持着沒有近前。只不過操着嗡嗡隆隆的音波,扭曲着刺入他們的頭皮,陰戾得不似活人。陰陽怪氣的調子長長拖開,它們在不無怨念地向着他們嘲諷:
“叛徒。”
只此一個單詞,來來去去回蕩在終蘭的腦海之中。
這樣奇特的口音,終蘭先前是聽到過的。在戚白殊的口中。
她內心不由得有些煩躁。
一回兩回的,總是繞到這上面來,難不成是天意讓她一定要探究個明白才行?
在昨天以前,終蘭活在此間的目标,還只是單純地要去攢她的回程道具。
然而現在不行了。回程道具只是個備選方案,她雖說是傾向于仍舊繼續留意的,但最主要的目标,還是在界天盾這個回程點上。而再一個,她即便找到了方法,也不能立刻回家。
她得把溫吟的事情解決了才行。
溫吟随便用眼神一鎮,便把這些外強中幹的小鬼們給盡皆震開了。
這處世界當中本不該有這類暧昧的存在的,終蘭平日裏在仙界之中也不曾聽聞,思及談戈曾經說過,八方古鏡本該是被丢進了魔域的東西,一時間便尋思着,這些是不是魔域裏帶出來的特別産物。
出了古鏡以後,把鏡子還給危紹,終蘭便和溫吟一起告辭下了問章峰。
她沒有先往後山正頂上的那座書閣而去,而是揪了揪溫吟的袖子,讓他拐了個彎,飛去了一處偏院。那是十三盟設在一風園內的落腳之處,終蘭打算進去問問想要接懸賞令應該如何考核。
回程道具需要龐大的機緣與氣運支撐。終蘭先前不知道還則罷了,如今知道了,自然是要給自己多制造些機會過來的。
不過,因為有松盈的名號支撐,對方根本就沒按正常流程走。終蘭着實體會了一把階級便利,人家以為她就是興致使然過來玩玩體驗生活的呢,沒想太多,就直接送了她一個金腰牌。攪得終蘭怪不好意思的。
本來,她是打算問問當初那只小黑貓還有懷虛澗的事情,這兩件事有共通之處,她接連遇到,不可謂不有緣。但不成想,轉個眼就碰到了個熟人。
談戈。
兩個人雖然不久以前才剛剛見過,不過會在這個地方重逢也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了。談戈再怎麽說也是個魔修呢。一問才知道,天地歸位以後,因為明水寒不知道何種時候早早地回來了一風園,是以因他而起的那處懸賞令也一并消失了。但大家的記憶都不曾随之改變,思及彼時在明府中所見之象,管事人員懷疑那個地方背後,還隐藏着居心叵測者更大的陰謀。
是以就打算勞談戈再去走上一趟。
畢竟本來就是他的事。
談戈一想到自己當初是為什麽會接了這麽個倒黴催的懸賞令,就是一陣牙疼。趕巧就又碰上了終蘭,不過有溫吟在側,他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只是頗顯怨念地跟終蘭交代了一下始末。終蘭心想,這事兒她确實有責任,況且,月清枝與戚白殊,也是最近把她困擾得不行的兩個人。
回程點的東西與戚白殊有關,而月清枝又明顯和這位爺存在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去看看也沒什麽不好的。
順便還把危紹也給叫上了,針雖然是他十三歲時就丢的,但同時也是他在明府裏給丢的。乾坤金轉背後的機制和終蘭往常所認為的有些違背之處,沒準兒直接掉留在了原地也說不定。
第二天一早,一行四個人在傳送陣前集合,周轉許久終于來到了日月鎮腳下。
繁華的一條大街在他們眼前緩緩鋪開。
☆、日月鎮
終蘭上次來得匆忙,不過猶能記得此地所裸露出的那種過分的荒涼之意。土塊壘的官道,兩旁的樹木鮮少有人打理,長得歪七扭八。這些,即便如今也沒什麽改變。但隔過一座不高的城門之後,仿佛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倏然照進璀璨絢爛的天光。
這般異象,大家都不是傻子,沒一個打算進去的,齊齊停在了鎮門口。
這回,藏經樓的傳送陣離得比較遠,他們到了附近之後,還禦器飛行了一段時間。終蘭和危紹屬于殘弱人員,是一起坐在卻雪劍上過來的,到了城牆底下也沒有下去,就直接那麽飄着了。四個人中,就屬溫吟最為靠譜,其他三個人都指着他拿主意。
溫吟十分無奈,他完全是陪着終蘭才來的,怎麽到最後都變成他的事兒了。
不過他還是說:“外面應該有東西。”
他們就先在鎮子外圍轉了一圈,自那些灰煙籠罩的樹林子裏,找到了幾處石樁。
石樁埋于地下,危紹鑽下去試了試,氣勢洶洶地下了個結論:“搬不動。”
一旁三人:“……”
還行,大家都沒有指望他能真的派上什麽用場。
各處石樁形态不同,繞着這座小鎮定出了一尊陣法出來。危紹把每樣石樁的樣子對應着畫去了相應的位置上,溫吟拿着那張潦草的圖紙審視了一會兒,一時也拿不太定主意。
他又不是修這個的。
只是看樁身上的紋路,畫的大概是傳說中上古時期的七大兇獸。這七大兇獸傳說之遙遠,其存在基本上就和凡人口中的神荼郁壘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