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盈和柏盛從。
幾個意思啊!
她師父會出事嗎,她師父難不成會出什麽事嗎!!
終蘭有心想問一句,奈何青衣溫吟現下正值傷懷,不太能理人。而後方,談戈又已經追了上來。
男人讪讪咳了一聲,恢複了原先一本正經的樣子,伸手拽住終蘭的袖子:
“咱們可能有點兒誤會。”
終蘭:“……”
這種說給鬼聽的話,是個正常人都不能信啊!
終蘭于是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立馬也往青衣溫吟的衣擺上一揪:“救命!!”
這一幕落在過路之人眼中,就是一位大叔,一個略顯老成的年輕男子,和一個楚楚可憐的小丫頭。三個人站得規規矩矩,大叔攥着小丫頭的袖子,小丫頭攥着年輕人的袖子,然而卻分毫不見拉扯之間的角力之态,場面看上去無比和平,偏生小丫頭委委屈屈地在喊救命。
“……”
不定演什麽戲呢,是個正常人就不會去摻合啊!
終蘭感到十分絕望,好在她老往青衣溫吟身上蹭,人家也不是個木頭,到底還是回過神來。看了看終蘭,又看了看談戈。
之後好笑道:“怎麽了?”
終蘭都茫然了,這人應該是認得談戈的啊,為什麽一點兒危機感都沒有呢!
雖則她确實對這個溫吟的性子有點兒意見,但再怎麽說也算她半個師兄,抓來當靠山還是很靠譜的,因而這時候見人家轉過了身來,終蘭就很自覺地躲去了對方的身後面。
之後扒着男人青豔豔的袖袍,狐假虎威地向談戈投去了憤怒的目光。
談戈:“……”
他不由得有些無言,衷心勸告道:“你們兩人所處年月不同,還是不要太在一處為好。”
終蘭才不管他說什麽,直接和青衣溫吟告狀:“他之前綁架我。”
“……”談戈咳了一聲,“是我當時莽撞了,沒說清楚。”
居然還能這麽賴賬,終蘭都驚了,翻了翻白眼,拽着青衣溫吟的衣裳就往後退:“我想找個傳送陣回藏經樓。”
她方才試了一下,無論是胸前的紅玉戒指還是10086,都仍然不太管用。雖然不知道那道白光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從結果來看,總之是對大的情境基本沒有做到分毫的改善。好在,小細節變了,她所處的地方一換,說不定附近就會有地方布着藏經樓的傳送陣。
終蘭如今正面對着談戈。對方見姑娘實在不太待見自己,也就沒有特別堅持,無奈地擡了擡眉尾,立在原地,看樣子是沒打算再追。
然而,也就是在這時,兩人眼前忽然一線銀白劃過。
終蘭聽到耳畔重重地響起了一聲電子音。其中高低起伏的節奏于她來講,透着一股遙遠的熟悉之感。細細那麽一回憶,可不就是她穿越來之前,手裏那部國産手機的開機音效嗎?
等不多時,視野中央的那線白光便開始收縮,漲大,幻化出了一方以“禦魔淩天”四個大字設計出的徽标。之後随着一把橫穿而過的銀刃,又漫開歸于虛無。底端的界面在這時漂浮上來,一個眼熟的短信對話欄漸漸呈現完全。
若是僅僅如此,終蘭倒不至于有多震驚。
但意外的是,這層層一系列的動作,如同鏡面反光一般,在對面談戈的眼睛裏,同樣走了一遍!
終蘭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什麽,訝然道:“你是——”
而緊接着,更令她大跌眼鏡的事情就發生了。
空白的消息欄內,“叮咚”一聲,迫不及待地給她彈出來了兩條最新信息。
【尊敬的內測者您好,歡迎您來到《禦魔淩天》!我是您的随行客服黑桃58K,旅途當中如有任何問題,皆可以向我提問。在接下來的一年當中,便将由我與您一起度過這段十分美妙的時光。友情提示您,[禦魔淩天穿發委]為穿越理事會在本子世界中所指定的唯一官方渠道,後續各類通知、事項皆會有[禦魔淩天穿發委]統一發布,請務必認準官方賬號,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解與損失。】
【幾點小帖士:
一、原生子世界穿越工程如今尚處于內測階段,請各位穿越者務必嚴守最新下發的《位面交互權利法案》(點此查看)當中所規範的權利與義務。鑒于原生子世界的特殊性,因個人一己私欲而對子世界造成無可挽回損失者,有義務無條件服從理事會的決策,對自身行為所導致的後果進行最大程度上的彌補工作。
二、由于原生子世界的特殊性,對于回程點的設置,理事會在時間、空間以及數目等多個層面上皆進行了嚴格的限制。請各位穿越者務必在穿越之初便對所處子世界的回程點進行一番明晰的探查與确認,以免為回收工作增添負擔。
(《禦魔淩天》回程點具體信息,點此查看)
……】
終蘭大腦一片空白,盯着這幾行文字,思緒亂糟糟的,根本牽不出一個頭來。
她終于深刻地意識到,當初稱呼10086的那聲QB,終究,還是喊輕了啊!!
☆、說來話長
終蘭感到十分尴尬。
前一刻,她還一副勢不兩立的架勢用眼神把談戈從頭到腳都得罪了一遍,結果轉個眼,就拽着人家到隔壁小巷子裏去秘密談話了。這種時候,便體現出青衣溫吟還是有些風度的,見終蘭神色不安,也就沒有走遠,在巷口茶攤上随意叫了杯茶,坐着等她。
終蘭把談戈拉到了巷子中央,也沒心思再寒暄什麽了,單刀直入地問道:“所以你不是談戈?”
對方卻說:“我是。”
終蘭:“……”
她有點兒頭疼:“你先說你幹嘛綁架我?”
既然同是穿友,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要不是他這謎之操作,她至于到現在才發現麽!
然而對此,談戈非但沒有反省,還理直氣壯地:“這不是廢話麽,這裏可是原生子世界,哪兒有穿越往人原著角色身上穿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什麽違規操作呢,不綁你綁誰。”
終蘭:“……”
她真是有冤都沒處訴:“我哪兒知道啊!那你就不能好好說。”
“哦,是誰一覺醒過來就把我錢都吃光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叫小雲?”
“……”
終蘭不免心虛了起來,她讪讪地咳了一聲:“好了不說這個了。”轉念一琢磨,把系統往外一調,“你是這個什麽,內測者?”
在此之前,終蘭雖說是聯系不上10086,然而系統界面還是可以打開的。但她剛剛翻了翻側面留存信息用的那些子欄,便發現這個新開出來的系統,已經完全不是她原先所裝備的那一個了。
終蘭覺得,她真是被10086給坑慘了。而且以目前的情形來看,能不能再找到這個罪魁禍首去興師問罪都是個問題。
談戈說:“我不是。”
終蘭:“……”
她撇了撇嘴:“那你到底是個啥?”
“你先說你。”
“我就是個純良無辜的受害者!”終蘭含淚控訴,“好好做着夢就穿越了,穿來還被說骨頭都不是我自己的了,乖乖按着人家的指示攢回程道具,還要整天被嘲諷!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
談戈本來聽她頭幾句講得,都輕輕地擰起了眉毛,結果一出來“回程道具”這四個字,他繃不住就笑出了聲:“回程道具?你是個勇士啊!”
終蘭:“……”
嘲笑,這是紅果果的嘲笑!!
她翻了個白眼:“該你說了。”
“唉,我就說來話長了。”
其實也沒有多長。
談戈說,他确實就是談戈。在很久以前,他還是《禦魔淩天》裏一個連大名都沒出現過的背景板小人物,一心沉迷修煉,又有幸和松盈做過一段時間的鄰居,得她幾句點撥,所以在深山老林裏閉關了那麽好幾十年,一不小心就飛升了。
終蘭:“……”
這個展開她委實沒有料到:“飛升了?”
“嗯,飛升了。”
“然後呢?”
“然後,我就遇到了禦魔淩天穿發委。”
終蘭:“……”
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得重新塑造一遍了。
談戈還說得一本正經:“除了官方組織,那裏還有許多民間機構。其中有一處專門為配角們設置的協會,聚集着一堆對主角有着強烈怨念的人物,平常協會活動就是組織大家潛進某個原生世界給主角下絆子。我本來沒什麽興趣,結果他們給我看了《禦魔淩天》原著,發現謝渠這人是挺讓人不爽的,索性也就加入了。”
“……”
終蘭開着短信界面,望着屏幕上系統為她加粗标出的幾個注意事項,忽然間就領悟了:“你們才是違規操作的人吧!!”
談戈小咳一聲,目光一虛:“好了不說這個了。”
終蘭毫不吝啬地送了他兩下白眼。
“所以你現在又是怎麽一回事?”
談戈雙臂抱懷,搖頭晃腦地嘆了口氣。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一些別的事情:“說實話,官方也是挺不容易的。尤其是這種摻了神仙,還動不動就要殺神逆天的子世界。聽說理事會的老大在自己辦公室後面開了一個裝備庫,專門到各處回收超出可控範圍的金手指。但每年收進去多少,就會往外丢多少,都是各個子世界不要命的大佬跑去幹的好事。”
終蘭一時間有點兒沒能明白他說這個做什麽,遲疑道:“你不會是說……”
談戈點了下頭:“你知道混沌真人吧?”
混沌真人,被懷虛澗兩府奉為開門祖師的一代傳奇。因為年歲太過久遠,其人的許多生平事跡都已然化作史海鈎沉,再不得考。但其平生所做過的最大一件壯舉,乃為當下仙界立根之基,是絕對不會為世人所忘的。
化界仙魔,重推日月。
關于仙魔之事,終蘭在翻看資料之時,也略瞥過幾眼。傳說在仙歷以前,上古混為一片洪荒。那個時候,仙與魔共居在同一輪日月之下。彼時的魔,與如今的魔修還不是同一個概念。他們是在血源上便與仙者大相徑庭。
天資的差距往往是最難逾越的。可以想象當初的情境,幾乎是魔者壓倒性地一方稱霸。仙者被欺壓得久了,自然會有抗起之聲。而混沌真人,有幸成為那之中頑強挺到最後的人。
“混沌真人擅使符陣,她化界神魔時用的方法,乃是自創的一方煞陣,名為翻雲鬥月。此陣一出,天地入陣。其所依仗的鎮法之寶,便是她自上界盜來的八方古鏡與乾坤金轉。”
終蘭一聽“古鏡”這兩個字,眼皮就是一跳。談戈解釋道:“八方古鏡,通上下山河,乾坤金轉,溯古往今來。這兩樣東西都是悖天之物,只能賴着魔澤滋養,因此早在化界神魔之時,就被混沌真人扔去了魔域,本來不該在這裏出現的。”
終蘭說:“乾坤金轉我知道。”
謝渠的招牌法寶。她雖則書沒看過幾頁,但同人圖還是刷到過那麽幾回的。這玩意兒畫出來太顯眼了,想不記得都難。
她又問:“你不要跟我說,危紹拿來儲東西的那面鏡子就是八方古鏡吧?”
“為什麽不是,你還見過其他鏡子嗎?”
終蘭:“……”
話是這麽論的麽!!
不過,接連兩次,他們瞬移的時候危紹的儲物鏡都有劇烈的反應,終蘭覺得這應該就不能算是巧合了。因而如今天地間的這方異象,估摸着就和那個乾坤金轉脫不開什麽聯系。她雖是知道這麽個名號,但更具體的事情也清楚不多。是以下意識問道:
“那個乾坤金轉現在在什麽地方?”
男主的法寶,一般都是天降鴻運得來的東西。考慮到這個物件的身世背景又如此複雜,終蘭想着,它現今估計不是在哪個無人問津的山溝溝底下窩着,就是被放進了某個未來反派的腰包裏。
結果談戈說:“謝渠的脊骨之中。”
終蘭:“…… ”
這個男主聽上去有點兒可憐啊!
可若是如此,說好的一直被壓在懷虛澗的禁地裏呢?難不成是這人又受什麽刺激暴走了?
終蘭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不過談戈的重點并不在此。他話音一轉,道:“當初,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回到這裏,落腳點在距今差不多二十五年以後。我們想阻止謝渠廣開仙魔界,可惜力有不敵,被他那把乾坤金轉一震,再回神,我就跑到現在來了。”
終蘭:“……”
她總算聽明白了:“所以你又穿越,又重生。”
“慘透了好麽。本來我們都是帶着系統來的,哪怕有什麽不測直接回程就好。結果這麽一弄,我的系統也沒有了。”
終蘭一點也不同情,哼了一聲:“幹壞事遭報應。”
但她轉而一想,謝渠把溫誦害死了,估計溫吟也不怎麽待見這人,是以又同仇敵忾地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個壞事做得不錯。”
談戈:“……”
他假裝沒有聽見的樣子,繼續道:“本來當時也想問問你能不能借系統幫我搭根線,誰知道你比我還慘。”
慘兮兮的終蘭郁悶道:“那我現在怎麽辦?它這個上面說的回程點是真的嗎?”
“是真的。但我估計……”
談戈說着,就把自己屏幕上的鏈接給點開了。兩個人現在都算外來人士,因此這系統旁人看不見,但在他們眼中是可以共享的。新蹦出來的彈窗窄窄一條,上面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寫着:
【請至八方古鏡內,以所指定之物在界天盾上奏一曲《歡樂頌》。】
終蘭:“……”
終蘭:“這是什麽意思?”
談戈貼心地給她翻譯了一下:“現在沒有合适的回程點,還是等等再說吧。”
終蘭:“……”
姑娘翻了翻白眼,心想,既然八方古鏡就在危紹手裏,那這事兒之後就都是好說的。故而也沒有特別追究。她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沒有打聽清楚,剛打算開口詢問,卻不料,巷子兩側的院牆頂頭,忽然一左一右探出來了兩個腦袋。
終蘭定睛一瞧,竟然還是剛在她腦子裏過過一遍的熟人。
看上去才不過十二三歲大小的危紹,一如既往穿着一風園的那身藍色制服。脖子上亂七八糟挂着一串墜子,背上扛着卻雪,而手裏握着他尋常會挂在腰間的那方白玉羅盤。
男孩一張臉此時難過地皺在一起,向着他對面的人喊道:“你找到了嗎?”
在他對面,十七八歲的錢雯钰一邊兒豪爽地拿袖子抹着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幽怨地搖頭:“沒有!算了吧,你讓誦誦再送你一個啊。”
“那可是靈犀針!”他這麽一叫喚,終蘭這才發現,男孩手裏的羅盤上,确實少了根針。
危紹苦着臉,看着都快哭了:“誦誦和我說,為了給我做這把羅盤,她連着七七四十九天都是三更起,五更眠。光是在案前誦經,就誦了有上百個時辰……”
“她騙你的。這就是在我們園子底下王叔叔開的那間玉鋪子裏訂的,還是我幫她講的價呢。”
“……”
少年剛滿出眼眶的淚珠,瞬時又給憋回去了。
他不由得就更加傷心了:“這件事我可以不知道!”
兩個人一來一往侃了幾句,歇下神來,才發覺中間夾的這條巷子裏,還立着兩個人。
終蘭和談戈望着他們的眼神,可謂是十分一言難盡。
而很顯然,這倆孩子也同時曲解了這一言難盡當中蘊含的意義。
危紹臉色一白,蹭地一下就縮回了院子裏,之後他的這一側就再沒有什麽旁的動靜了。而錢雯钰也跳了回去,只不過,她是一邊逃跑,一邊沖着他們在喊:
“兩位英雄!下手輕一點啊!他剛被影曌門的那群牛皮糖堵着圍毆了一回,身上淤青都沒散呢!小紹沒過兩年就要結丹啦,到時候再揍豈不是更加劃算!”
終蘭:“……”
真沒看出來,錢師姐年輕的時候,居然有這麽活潑呢?!
☆、混沌果
終蘭和談戈對視了一眼,默契地選擇了假裝什麽也沒有看到。
他們繼續之前的話題。
終蘭問:“溫誦的這具根骨,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哪怕她之前感覺再如何可疑,也只是當作自己的這次穿越比較別致而已。誰能想到,竟然是連随身的系統都不能盡信。按理來講,她若是遵循的是正規的流程,那麽一上來與她接洽的,就該是類似梅花58K的這種客服才對。然而很顯然,事情并不是這樣發生的。是以,終蘭幾乎可以肯定,她的這次穿越,大概從根源開始,就已經完全不對頭了。
而且,這一切絕對和10086脫不開關系。
想到之前它一直鼓動着她往自己身上捅刀子,而自己居然還從惡如流了,終蘭的心情就十分地不太美好。
聽到終蘭這句問話,談戈罕見地遲疑了一下。不過,大概是終蘭這情況也未免太可憐了一點兒,掙紮片刻,他還是慫着臉和她道:“說多了怕你師兄揍我,我就給你個簡單的提示。”
終蘭:“……”
她奇怪地看了看這人的神色,眉間攏滿了狐疑。她的師兄多和善一人啊,有這麽可怕嗎?
談戈卸下腰間的那枚龍頭玉佩,将其端放在了掌心之中。
“知道這是什麽麽?”
“不知道。但估計是別人送你的吧?”
談戈訝然:“為什麽?”
“看着也不像你能買得起的東西。”終蘭理所當然地應道。
談戈:“……”
他噎了噎,自動将這話給過濾了過去,不過還是誠實地道:“确實是別人送我的。仙尊當初從鞠洲搬走以後,屋子裏的東西沒帶走幾件,我就挑了一個好看點兒的。”
終蘭:“……”
這完全不叫“送”好嗎!
姑娘強忍着自己想翻白眼的沖動:“所以這是什麽?”
“問天玉。”
談戈迎着燦爛的日頭,将龍頭左右晃了兩下。橙黃色的金光在幽紫色的玉身上鍍了一層明暗相間的花衣,終蘭對着龍頭中央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看了半晌,莫名覺得有些瘆得慌。
談戈說:“你把血滴上去看看。”
終蘭心中隐隐起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不過她還是拔下金簪,在指尖點了一下。
啪嗒。
猩紅的血珠仿佛被吸引了一般,于半空之中就改了軌道,直接墜進了那片陰晦的暗色之中。好似那并非是塊穩實可觸的瑩玉,反而成了一片翻雲滾浪的江海。終蘭的那滴血液如墨入水,幾息之間就被其中的巨濤卷裹得無影無蹤。
姑娘訝然地瞪大了雙眸。
而作為對照,談戈也在自己手上劃了一滴血珠出來。這回,鮮血滾過玉佩光滑的表面,須臾便向着大地深處墜去,連一絲紅痕都沒有留下。
終蘭惴惴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談戈的聲音幽幽地響在她的腦頂:“問天玉,是戚白殊死後殘存的牙骨所化,專食混沌果。”
終蘭:“……”
戚白殊是盤古嗎,為什麽牙齒還能變成一塊玉啊!!
她腦海中閃過先時立于巨盾之上,白衣翻飛的少年。就在不到一個時辰以前,這人還生龍活虎地站在她的眼前,要多鮮活有多鮮活。如今聽到談戈這麽說,終蘭內心難免升起了一陣唏噓之意。想到戚白殊口中所言的洪荒,想到他和月清枝的關系,想到青衣溫吟對待月清枝那般敵意的态度,又想到這龍頭玉佩和混沌果奇妙的關聯……
終蘭總感覺這幾根線背後有一處收束的地方,但一時也猜不詳盡。
更何況,聽見談戈後面一句話以後,終蘭也暫時沒工夫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混沌果。
這個名詞終蘭自然是知道的。還是當初溫吟親自與她敘說,這是自上界降下,足以救世之神物。他們師父曾經被天下人稱為天命混沌之人,便是因只有她的天資,才能堪配混沌果。
可是,溫吟明明和她講,這一回的混沌果并不曾現世。
雖然如今回憶起來,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好像是有點兒古怪。但一想到他可能隐瞞了她什麽,即便理智上完全理解其合理性,然而內心當中,終蘭還是有那麽一點小小的不舒服在的。
總有種……被他排除在外了的感覺。
終蘭恹恹地半垂下了眼睫。她現在零零散散知道的片段太多了,之前總覺得事不關己,便想想就過,然而事到如今,終蘭不得不嘗試着把這些瑣碎的點連成線,編成網。她思緒勾勾折折,一時不知跑去了天南海北的地方,想着事情,忽然擡頭,詭異地看了談戈一眼。
談戈:?
終蘭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你不會暗戀我師父吧!”
談戈:“……”
???
小姑娘繃着一張臉,說得頭頭是道:“我聽說,我師兄和溫誦,都是師父從鞠洲回來以後,一起帶到藏經樓裏的。世人都不明白師父那陣子為何會一夕入魔,但既然溫誦的根骨便是混沌果,而你又說這闕能辨認混沌果的龍頭玉佩是師父留在鞠洲的,那麽也許,師父本身就是為着混沌果而去。”
她這麽一番話,談戈聽得都驚了。心說這孩子猜得也太準了吧,松盈為什麽會入魔,別人興許不知,但他可是經歷得一清二楚。當時他不過小出個家門,就看見一個仙氣凜凜的紅衣姑娘,站在他家門口那座大山腳底下的清湖旁邊,對着湖中瓊樹望得出神。他當真只是偶然經過,結果那姑娘看見他,随口問了一聲:
“你們這裏,是不是一定要魔修才能住啊?”
談戈長那麽大,從沒聽見有人問過這麽古怪的話。天地良心,修魔并非此界正道,大家都是被逼得才跑到魔修五洲裏窩着的好嗎!然而既然人家這麽問了,他就也只能含糊着答:
“是、是吧。”
姑娘一聽,點了點頭,沒再多說。然後盤腿往地上一坐,閉上眼睛,屏氣凝神,把自己經脈一逆,便直接入魔了。
談戈:……
哪怕如今想來,他還是十分心虛。真是個罪過啊!!
終蘭看看談戈的表情,驚訝得發現自己似乎蒙對了,于是興致勃勃地繼續道:“大家都說混沌果不曾現世,證明溫誦的這件事,師父并不想讓他人知道。雖然正常人也不會往這上面猜測,但問天玉到底是個引子,你別的不拿,偏拿問天玉,是不是想幫師父銷毀證據!”
小丫頭越說調子越高,那眼睛裏的八卦之光都快把人給閃瞎了。談戈十分無語,現在的小姑娘,整天腦子裏都在琢磨些什麽!事既至此,他也只好誠實地坦白:“其實這塊玉真是你師父送我的,我無意中看到她拿着這東西在門口湖中那株瓊窦樹下來回打轉,這是她給我的封口費。”
終蘭:“……”
談戈一臉滄桑:“就是我至今都沒拿去換錢而已。”
終蘭眉毛一豎:“你還說你不是暗戀我師父!”
“哪兒至于啊!”見小姑娘兩眼之中都是審視,談戈搭着手臂,狠揉了兩下眉心,虛聲道,“頂多……頂多算是個腦殘粉吧。”
丫頭觑着他的神色中立馬充斥起了鄙夷。
談戈感到特別冤枉:“你問問你身邊兒的,修真界裏有幾個不是仙尊的腦殘粉!将心比心,你男神要都住你家邊兒來了,他親手給你的封口費,你舍得花?”
終蘭:“……”
雖然感覺有哪裏不對,但她居然有那麽一瞬間,就理解了這種做法!
當然,這還不是她的重點。在敲定了這件事以後,她趕忙便又追問了一句:“你說你看完《禦魔淩天》原著,就覺得謝渠挺讓人不爽的,是不是也是因為我師父?”
談戈:“……”
終蘭:“我師父她,之後會出什麽事情嗎?”
談戈……談戈看着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男人深刻地反思了一下,這個坑,他剛才,究竟,是怎麽掉進來的???
這件事,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答。然而他這麽一沉默,終蘭也就差不多猜到個答案了。剛琢磨着,要怎麽再威逼利誘幾句,誰知道這個時候,天地間又是白光一閃。
這回的光芒較之先前,并無什麽不同。
但轉過眼來,終蘭可算是又回到了最初懷虛澗的那方傳送陣前。
而比較驚喜的是,與她一同回來的,還有她原來的那個系統。
界面甫一刷新,那消息真是不要錢似的一個勁兒往外蹦。除去10086發來的那些焦急的問詢之語以外,官方推送中,最惹終蘭注意的,是這麽一條:
【[回程道具更新]我的天哪!您是什麽神人嘛?這也能讓您遇到!看個戲而已,您這是躺贏啊!小穿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多少望眼欲穿八十年,天天活在解放前的先輩們,此時此刻都留下了羨慕與嫉妒的淚水!不錯,無憂河的水,就是枉死之人混雜着怨憤與不甘的鮮血啊!人生在世,豈能無憂?何以解憂,唯有自殺!雖然,憑借歐氣茍來的您,可能并不理解此中真谛。但既然擁有了,就請好好珍惜它!】
在這條信息下方,還附加了一張圖片。上面呈現的,正是先前在明府之中,泠熹姑娘蹲在樹下,給明水寒擦去屍身上污血的那一幕。
終蘭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而更不好的是,緊接着,10086就回來了。
發現能與終蘭搭上線,它十分激動,“叮咚”“叮咚”“叮咚”,發來好幾條:
【太好了!】
【總算恢複正常了!】
【天哪,你不知道我之前有多擔心!一和你斷開聯系,那裏發生的什麽我就都看不到了,技術部門還整天跟我打太極,說什麽內部問題,他們不予解決!】
【你們這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你還好吧?有危險嗎?溫吟他們呢?】
它滔滔不絕了好幾頁,才忽然發現,終蘭一直都沒有說話。
終蘭就沉默着盯着眼前的這方屏幕,直到10086察覺出不對,停頓了一刻,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聲:【……終蘭?】
她才沉了沉氣,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冷靜地開口:
“溫誦。”
☆、溫誦
終蘭和10086溝通,從來都只是動動腦子的事情。然而這一回,光是牽動一個念頭,并無法完全發洩掉自己心中的苦悶,因此,她幹脆直接把要說的話訴諸于口,也加重了表達出來的力度。
她叫了這麽一聲以後,對面算是徹底沉靜了下來。
對此,終蘭很有一些預料。她盤腿坐到了傳送臺上,雙臂往胸前一抱,板着一張臉,木聲說:
“你不用想着要怎麽狡辯了,我已經看過正常的系統該是什麽樣子了!居心叵測地把我拉來這具骨頭上,肯定不是什麽利益不相幹之人。再想想你每次和我聊天的時候那些清奇的切入角度,說血啊死啊的時候那種變态的語氣……你說你不是溫誦是誰?”
現在想想,她第一次自殺回來以後,就覺得這個系統對着溫吟的态度不太對勁。那個時候她想破天也不可能想到這兩位還能扯上什麽關聯,如今再看,怕不是真的吵過一架吧!
“師兄他是不是也能看見你?”
溫吟和她身上的這具根骨有着一些神奇的聯絡,終蘭不憚于以最大膽的想法去揣測。
她又想到溫吟當初送危紹的那塊紅玉墜子,記得那個時候師兄說那是他的血。
“危紹現在是不是也能看見你!”
對面一直不搭腔,終蘭就當它都是默認了,瞬時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她憤憤地一拍石臺:
“你把我坑過來當苦力,自己還有心情談戀愛?!!”
【……】
她這麽一講,她的魔鬼系統終于不能忍了:【誰他媽和那種玩意兒談戀愛!!】
終蘭:“……”傲嬌是病,得治的啊姐姐。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10086也不想再做什麽無謂的掙紮了。她心裏暗搓搓地怨念道,要是讓她知道誰那麽手欠,搞出了這麽一遭烏龍拆她臺子,她非揍死那人不可!
當然,首當其沖的還是技術部門那群騙子,說好的內部問題不由他們插手呢?連特麽新系統都連上了,還不插手個毛線啊!!
不過到底是自己理虧,對着終蘭的時候,溫·10086·誦還是好聲好氣的。她這輩子估計都沒這麽好聲好氣過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群英會以前,雯钰在我跟前叨逼叨叨逼叨叨逼叨了好久!說我馬上要犯死劫,不能再作了,群英會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一個叫謝渠的懷虛澗弟子。結果,我到那兒一看,就不大點兒一小孩兒麽,簡直是不給我面子!】
終蘭:“……”
她善意地提醒道:“我們那兒有句老話,叫不作死就不會死。”
【那我能有什麽辦法?雯钰還特別跟我講過,那孩子身上有個不得了的東西。我一看,可不是麽,那種悖天之物,向來都是上界的施舍,用完就要還的,哪有任由它在我眼麽前亂晃的道理?我也只是想把東西取出來而已啊。若是無人提醒,我估計就真的要栽這小破孩兒身上了。好在那段時間,不斷地有人給我發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