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塞爾維亞的舞女
塞爾維亞的舞女
“寧昭,你別亂跑哦,下一個就到你了。”
寧昭本想出去找找,卻因身後的呼喊聲停止腳步。
回到後臺,她找到給她遞花的女生:“學姐,剛剛給我送花的男生,是不是黃色頭發?”
裴庭煜自诩顏值過人,之前和朋友嘚瑟說他什麽發色都能駕馭,轉頭就去染了發,說是要重振黃毛榮光。
如果是他送的,應該很紮眼。
學姐搖搖頭:“不是,是一個黑頭發的帥哥。”
聽到這裏,那種被掐住心髒的窒息感又出現了。
這一切都太詭異了。
手機壁紙她一直沒換,那幾行鮮紅的字像在她心上壓了塊石頭,雖然每天依舊照常生活,心緒卻時時刻刻不得安寧。
突然丢失的記憶、總是萦繞在心頭的淡淡違和感、消失的小狐貍,還有……那個明明不認識,卻總讓她不由自主去想念的男人。
“這是你的號碼牌,別在身上吧。”
學姐把一塊印着數字的布遞給她:“準備一下,待會就要上場了。”
寧昭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號碼牌,白底紅字,6824號。
聚光燈驟然亮起,刺眼的光束照在寧昭的身上,臺下黑壓壓一片。
音樂響起,寧昭迅速進入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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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心底有多少疑惑,她都不會把它們帶上舞臺。
如先前預設般完成每一個動作,她心中毫無雜念。整首歌下來沒有任何失誤,直至歌曲播放到最後的bridge部分——
咔。
全場音樂驟停,燈光也暗了下來。
她下意識以為是舞臺事故,但很快就發現事情不對勁。
在停電的這幾秒裏,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她還張着嘴,分明沒有停止唱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臺下也沒有出現騷動。
“Angel island,Angel island……”
音響裏忽然響起一段怪誕的旋律。
沙啞的女聲低聲哼唱,像上世紀歐洲的鄉村歌謠,卡頓的電流聲響徹禮堂,斷斷續續,與剛才歡快的音樂聲形成鮮明的割裂。
只是片刻,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又回來了,燈光也重新亮起。臺下的觀衆恢複了吵鬧,仿佛剛才的插曲只是寧昭的幻覺。
她還能聽到夏筝在下面大聲叫她的名字。
她深呼吸一口氣,停下動作,像感受到什麽似的,朝臺下看去。
舞臺正下方,一個男人正擡頭看她。他黑眉清目,膚色很白,清隽的臉上沒有表情,淺淺的雙眼皮下是一雙靜默溫馴的黑色雙瞳。
是他。寧昭終于看清他的臉了。那個時時刻刻出現在她的夢境中,卻總也想不起來他長什麽樣的臉。
她沒有再繼續跳舞,而是往前走了一步。
全場觀衆因為她的動作而靜默下來。
“昭昭,你在幹什麽?”
夏筝和秦珂跑到舞臺下,開始呼喚她的名字:“為什麽不繼續跳?”
“寧昭,你怎麽了?”
裴庭煜也出現了。
“為什麽不繼續跳?”
“跳啊,寧昭。”
寧昭看向他們,發現他們表情平淡,眼神卻冰冷陰鸷,就像機器人,時刻不停地問着她相同的問題。
如果說前幾天她還在懷疑自己的處境,那麽此刻已經一錘定音。
她确實在幻境裏。
這時,全場觀衆同時起身。它們的眼神變得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接着,它們開始像列隊一般離開座位,機械地往寧昭的方向走。
而就在此時,舞臺正下方的男人朝她伸出雙手,敞開了他的懷抱。
寧昭一秒都沒有再猶豫,瘋狂往前奔跑,直至舞臺邊緣,她騰空跳了下去,像是已經做好了什麽決定。
下一秒,一雙有力的雙手托住她的後背,把她穩穩抱在了懷裏。
頭頂傳來低沉卻溫柔的男聲。
“你做得很好。”
……
寧昭猛地睜眼,面前燃燒的火焰正竄起高高的火光。
她跪在地上,入目是垂在臉頰兩側的金色發絲,不遠處的草堆上放着一個閃着綠燈的信號器。
醒過來了。
“求神明降臨!”
耳邊忽然響起狂熱的女聲,吓得寧昭猛地擡頭。
身邊是同她一樣圍繞草垛跪着的女人。她們面帶虔誠,一臉希冀地看向天空,像是在等待什麽降臨。
可明明是這樣的姿态,她們的眼睛裏卻沒有任何光彩。就像剛在在夢中不停朝寧昭走來的人一樣,好像已經被抽走了自己的靈魂。
這一幕與那天她和沈書言一同在樹叢中看到的荒誕畫面逐漸重疊。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也成為了局中人。
【沈書言】:寧昭。
沈書言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
寧昭回神,擡頭看向高聳入雲的銅柱。
看清銅柱上綁着的人後,她的心驀然一驚。
巨大的銅柱上一共綁了三個男人。兩個人已經昏迷,還有一個人便是沈書言。
【寧昭】:你怎麽會在那裏?
他的模樣看起來略微有些狼狽。
身上的黑色襯衫有些髒污,臉上也不如從前那般潔淨。一看就知道他多多少少是受了點罪的。
【沈書言】:你先上來。這個位置,那些人看不到你。
寧昭擡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幾個帶頭的男人果然背對着她站得很遠。
她悄悄起身,繞着那些男人的視線,貓着腰往前走。
還好階梯四周堆着的草垛正燃燒着熊熊大火,一旁不停禱告的舞女也遮蓋掉了她走路的聲音。
被抽離靈魂的舞女們根本不知道寧昭此刻正在做什麽。她成功走到沈書言身邊,借着銅柱擋住自己的身影。
随後,她悄悄解開了綁在沈書言身後的繩子。
“That's the time!”
熟悉的叫聲再次響起。
驀地,四周的火光像放煙花一樣急速上竄。他們腳下的地板在此刻消失,失重感突然降臨。
還沒等寧昭反應,她就已經被沈書言按頭抱進懷裏,兩人順着管道一起滑了下去。
這玩意比過山車還刺激,吓得寧昭頭皮發麻。但她硬是憋着一聲沒吭,手死死摟着沈書言的腰,像是把命完全交到了他的手裏。
不過好在這折磨很快就過去。
落地後,還沒等寧昭喘口氣,沈書言就已經朝她身上貼了個符紙。
他拽着寧昭往後挪了挪,緊接着,另外兩個昏迷着的男人便也從這個出口掉了下來。
【沈書言】:不要發出聲音,連呼吸也不要。
寧昭的精神再一次緊繃。
面前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四周安靜得詭異。
這時,遠處隐約出現光亮。
一串清晰的腳步聲響起,鞋跟踩在地面的聲音尤為清晰。有人正一步一步地朝他們走來。
很快,一個提着燈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的臉隐沒在黑暗中看不分明,身形卻異常強壯。他穿着一件白背心,身上肌肉起伏,甚能看見暴烈的青筋,渾身都是力量。
“奇怪,就兩個人?”
他提着燈走過來,看着空無一人的長廊,不禁擰眉,用英語嘟囔了一句。
“特雷爾,我只看到兩個人。”
他拿起對講機,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寧昭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屏住呼吸,身上冷汗直冒。
“兩個人?怎麽可能?剛剛明明送過來三個!”
對講機傳來斷斷續續的男聲,夾雜着刺耳的電流。
“他媽的,你不會又放跑一個吧?”
男人提着燈又照了一圈,确認沒有任何人的身影,他咒罵着蹲下身,把昏迷的兩個男人綁到一起:“第三次了,這次克洛斯可不會放過你……”
他拖着那兩個男人離開,聲音越來越遠。直到再次陷入寂靜,沈書言這才松開寧昭,點亮一盞燈。
“好了,沒事了。”
沈書言看着寧昭蒼白的臉,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突然,這讓寧昭短時間內沒辦法消化剛才發生的一切。
漆黑的長廊被火光點亮,微弱的光足夠照亮他們的臉。走廊盡頭時不時吹來微風,火苗影子輕晃,這讓沈書言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幻境中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越想越心驚,到最後甚至有點鼻酸。
大概是感性使然,她想也沒想地就抱住了沈書言:“謝謝你救我。”
這過于直白的話讓沈書言身形微僵。
“是你自己走了出來。”
沈書言并沒有推開她。
寧昭沒有說話。
鼻尖萦繞着沈書言的氣息,這讓她迅速安下心來。
回複心情後,她主動結束了這個有些僭越的擁抱。
她知道,如果不是沈書言一直努力給她暗示,她沒辦法這麽快地走出來。
那麽多微弱的細節串在一起,哪怕是自己留下的記號,她也只是半信半疑。如果他最後沒有出現,她還能順利離開幻境嗎?
“你受傷了……”
忽然,寧昭的目光落在沈書言的後頸,發現他黑色發尾下有一團暗紅色的血跡。
沈書言聞言伸手去摸,結果手上血紅一片。
為了被舞女抓來這裏,他故意挨了一頓打,卻沒想到那些人下手忒狠,直接把他打了個頭破血流。
這對他來說倒是小傷,但落在寧昭眼裏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疼嗎?”
寧昭神情緊張,聲音都有些顫抖。
沈書言剛想說自己兩秒鐘就能治好,但看到寧昭如此着急的表情,他竟然覺得她這個樣子還挺有趣的。
“疼。”
他不老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