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第13章 Chapter.13
◎那些隔過黑暗的花與水喲◎
忍足侑士趕到的時候,她已經站在那裏了。
周遭的夜色濃郁深沉,漂浮在頭頂路燈燈光像一層薄紗,她的面容被籠罩其中,卻如同吹過的夜風般傳來冷冽之感。
忍足只覺一股莫名的涼意從後背竄起,并随着她轉過臉的同時上升至最高點。
呼……
他在心裏打了個哆嗦,微笑着朝面前的女生擺擺手,“不好意思,久等了。”
“我只是早到。”即便壓低了語氣,她的音質還是亮亮的,“忍足君倒很準時。”
“恩。”應一聲,忍足的視線掃過她的鼻尖,上面竟冒着汗珠,“你是跑來的?”他下意識的問,迎來女生的點頭。
“對,跑步有助于減肥。”
“你在減肥?”有些驚訝。
“恩,在。”她的回答簡明扼要,不知是不是錯覺,忍足注意到她的目光在下一刻定在了他的胳膊上——
“因為這樣的肌肉,我想要。”
Chapter.13 那些隔過黑暗的花與水喲總是對別人說的話提出疑問是很不好的習慣,忍足侑士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這段時間以來和雨音亞樹的接觸正如女生之前所說,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在聊天過程中加入其他人的名字,并且裝滿疑問和假設之類的。比如她說了一句,他便會習慣性的問「為什麽」,次數太多以後,連忍足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
所以說,對于「因為這樣的肌肉,我想要」這種話,忍足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問她為什麽,因為答案顯而易見——她的意思是想要練出他這樣的肌肉所以才跑步的。
暫且抛開跑步與手臂肌肉的聯系——總之,一下子便弄明白女生想要表達的意思的忍足頓時陷入了自我滿足中,就像意識到自己開始習慣一個性格古怪的人的說話模式,當然或多或少的會有成就感。
“我每天都會做揮拍練習。”
在前往網球部的路上,忍足試圖順着此話題說道。其實他真的很想問雨音亞樹為什麽要練肌肉,可是他又刻意忍住了——他希望自己能夠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自己領會到這一點,而不是直接聽到結果。
“揮?哦,我以前也做過。”
“你以前?”又是驚訝,“網球嗎?”
“不,是棒球。”
“哦……”
差點發出「哦哦」這種明顯具有激烈色彩的聲音。幸好及時止住了,這便是忍足侑士這個人的奇妙之處,他很擅長掩飾內心激昂的一面,熱衷于甩給外人一種「我這人無論做什麽都很淡定」的态度。
“原來是棒球……”頗為優雅的感嘆着,心想雨音亞樹對棒球的愛也藏的很深啊以前從沒聽說過,也許我們是相似的人也說不定……“雨音。”這麽想着的他,又說道,“我很期待和你在實驗課上連續拿A,做全年級第一小組。”
“好。”女生淡淡的回應一聲,像墜入夜色中的石子。而濺起的波紋則是他們在穿過學校後門時視野中迎來的電筒的光,不用猜也知道是夜晚巡視學校的警衛人員。
“這麽晚了,是誰在……”
“警衛叔叔晚上好。”
沒等警衛說完,她便上前一步解釋道,“辛苦了,我和後面這位少年是要趕赴實驗教室。”
“實驗教室……趕赴?”警衛的聲音裏滿是疑惑,這邊的忍足則聽得嘴角抽搐。
“對,我們是一個實驗小組的,白天因為我肚子不舒服而沒有及時完成實驗內容,影響了後面這位少年得A,我本着自己犯病也不能拖人下水的原則選擇晚上來這裏重做實驗重寫報告,希望叔叔能夠理解。”
“我……可是這麽晚了,你們做完實驗有老師評分嗎?”
“這是心意問題,心意。”
“心意……真是辛苦你們了啊。”
雖然話是這麽說,警衛先生還是盡責的将這兩位将近午夜重返學校的學生記在了眼裏,“哦哦,是忍足君啊。”當他注意到其中一人是在校內風評良好的忍足侑士時,原本浮在眼裏的疑惑頓然消失,轉換成了滿滿的贊嘆,“果然是忍足君,不愧是忍足君……”
“恩。”忍足恢複一貫的神情,微笑着點點頭,“這麽晚,打擾了。”
穿過實驗樓和操場,網球部的輪廓漸漸在月色下浮現出來。
忍足擡手推了一下眼鏡,轉頭時聽見女生說道,“我不擅長說謊。”
呃……你明明很擅長吧,剛才那番話說的那麽嚴肅正經……那種表情不是慣犯才會有的嗎?
“這樣……其實雨音你可以直接對警衛人員說我們要去網球部。”
這樣有點欲蓋彌彰啊。
“我知道,這樣有點欲蓋彌彰。”
“诶?”
聽見女生說的話竟和自己心裏想的一樣,忍足一驚,“恩,确實……”他用餘光掃過她的臉,好像在思索着什麽似的,她的細眉緊蹙。
“直接說要去網球部,或者直接說忘拿了作業,都可以……但我卻不自覺的冒出那些話,讓忍足君見笑了。”
“诶?不。”頓了頓,忍足連忙擺手,“雨音你別這麽說,說到底責任在我。是我把鑰匙給你的,然後還說要見識幽靈什麽的。”
“對,我很驚訝呢。”
“是嗎。”對于心中莫名湧起的緊張,忍足試圖以輕笑來緩解,“呵,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向雨音你提出這種事……真的很奇怪。”
“恩,在我看來,就像提出約會的邀請一樣。”
“這樣啊……呃,诶!?”
約會!?
竟然聯想到這個層面上來了嗎……果然是我大意了!
忍足在重重一愣後回過神來,“抱歉……”他以緩慢的語氣悠悠說道,“如果給你帶來什麽困擾的話……”
“沒困擾。”話被她的聲音打斷,他被她像随時能看穿心事般定定的注視着,“不僅沒有困擾,我還非常高興。這一步是我想要的,而忍足君你滿足了我的需求,我感謝你都還來不及。”
滿足你的……需求?
腦海中好像閃過了怪怪的東西,只是因為被馬賽克遮住了而看不真切。“咳……雨音,老實告訴你,我只是好奇而已。”
忍足侑士決定坦承……不過,只是一半,“我好奇你為什麽會如此在意那瓶酒,也好奇晚上的網球部到底會不會有幽靈。你看……日吉他也拍到過照片的。”
“哦,那張照片啊。”
“恩。”
也許只是潛意識在作祟,當忍足侑士察覺到自己開始在雨音亞樹面前不想掩飾的時候,他的心裏湧起一絲戰栗。
這種戰栗不是害怕也不是受到驚吓才會産生的。而是對某種前所未有的感情的滋生而感到不适罷了。
他靜靜的想,就像很多文藝電影和戀愛小說裏時常出現的句子一樣,命運這種東西。即便你不願意去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它确實有着很大的魅力。
臉紅發熱,心跳加快,仿若握住了另一雙劃過黑暗的手,溫暖的,幹燥的,在撫平前一刻波紋的同時又濺起下一刻的水花。
“……”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忍足侑士轉過頭。雨音亞樹那被電筒的光照的蒼白的臉映入他的眼中,“雨音,你……”他愣了愣,叫出她的名字,距離太近了,她身上飄來的洗發香波氣味竄入鼻中。
“你換香水了。”
“……”這個世上真的存在心電感應這種事情嗎?雨音亞樹為何總能說出和他此刻心中所想的事物相關聯的話語。
“紀梵希的海洋香榭,還是中性的那款……薄荷和冰凍的香草,很像……”
很像?
斷了一半的話,再一次勾起了忍足的求知欲。
她能一下子聞出我換了香水品牌,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她以前就很在意我嗎……可是,這個「以前」該從何算起呢?從她開始變得古裏古怪開始嗎?
“雨音。”
“忍足。”
兩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就像有兩股氣流交彙在空氣裏。
“怎麽?”秉着「女士優先」的原則,忍足示意她先發話。
“這兩邊有監視攝像機。”
站在部室大廳中央的她,指着面前那條向內延伸的走廊說道,“我等下會從拍攝的死角穿入,你看好了。”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存在一部漫畫可以令人徹底改變,那也許也會存在讓跡部哪天放棄網球的東西。在目睹女生以并不輕盈的身體躲過監視攝像機的拍攝穿過那條長廊之時,忍足侑士的心中驀地産生這樣不倫不類的比喻。
“我想起來,上次……”她的身影湮沒在轉過方向的電筒的光中,忍足被那道擴散而來的光線刺的眯起了眼睛,“上次的監視錄像裏,只拍到了你和日吉離開時的身影。”他一邊說着,一邊踏上女生方才走過的軌跡,“我還在想,為什麽來時的影像裏只出現了日吉……原來是這個原因。”
類似于重疊的感覺,沿着腳底的地面往上竄,忍足只覺得不遠處閃過的白光非常眼熟,随即才反應過來——
“啊,那張照片,難道……”
“對。”話沒說完,她的聲音便在下一刻滑過耳側,“日吉君拍下的,其實就是從忍足君那個角度看過來的手電筒的光。”
“果然……”意料之中的答案,卻令忍足情不自禁的笑起來。不是掩飾也不是為了克制,這次确實是會心的微笑,“呵,這真是太有趣了。”
有趣的夜晚,有趣的「約會」,有趣的「幽靈」,有趣的,她……
雨音,雨音亞樹。以前從來沒有好好的念過這個名字,也從沒想過要去了解這個人。
如果命運沒有安排他不小心看到她喝酒的情景。那麽,現在的這一切大概也不會發生了吧。
只要開始時稍微出了一點點的差錯,那麽往後的路都會有很大的不同。
就像他給她的那把鑰匙,如果打不開那道門的話……的話……
“喂,忍足。”
“恩?”
“你,在耍我麽。”
“诶?”
“是在耍我吧。”
“呃?”
一下子處于茫然之中的忍足侑士,在女生轉過身,以咬牙切齒的表情将那把鑰匙提在手裏的一瞬間,終是,注意到——
“難道……這把鑰匙……”
“難道?”
“呃?不會吧。”
他二話不說的拿過那把鑰匙,伸手将其插進會議室的鑰匙孔裏。
“咔咔——”
明明是清脆的金屬摩擦聲,卻像鐵錘一樣砸進了他的心裏。
“我……”
“你……”
“抱歉,我……”
“你,簡直……”
忍足侑士懊惱極了,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拿錯鑰匙。畢竟這是向跡部親自請示過才拿到手的,但……是他被跡部耍了嗎?
不……跡部絕不可能會耍這種心機,一定是自己拿錯了,一定……
“雨音,我實在很抱歉。”
“唉。”
“雨音……”
忍足侑士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想在一個人面前裝鎮定和雲淡風輕,他沒有任何掩飾的将心中的歉意和無奈表現在臉上,“是我拿錯了,等我明天……”
他随即又注意到,女生俨然一副快放棄人生的表情……這和她之前酷酷的穿過走廊的樣子完全不符,好像突然間換了個人,那種絕望連身為局外人的他都能夠感同身受。
“忍足侑士。”
“在。”
被叫了全名的忍足挺直背脊,認真的注視着面前的女生,“怎麽?”
“忍足侑士,老實說,我很生氣。”
“恩。抱歉。”
“不用道歉了,我需要發洩。”
“好的……诶!?”
“需要發洩。”
“……”若說之前在聽到女生說「你滿足了我的需求」的時候腦中頓時閃過被馬賽克遮住的某種奇怪畫面的話。那麽,這一刻,忍足的腦海中則清晰的浮現出了雨音亞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吼「你欺騙了我!我恨你!恨你」的場景。
這實在是……非常可怕……
可怕的令他默默的咽了口唾沫。“你,想怎樣?”然後他問。
“雖然有些難以啓齒。”她揚起下巴,整張臉被電筒的光照的慘白,“但我現在,确實很想……”
而原本清亮的聲音則像被周遭如入侵般的黑暗塗過一般,在浮動的光之中泛出詭異且濃烈的色澤,宛若沸騰——
“我很想摸一摸你的肌肉。”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