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鹽青果

第26章 你來這幹什麽

你來這幹什麽

（26）

許靈均被付峤從身後推了一把，從路牙子高出來的臺階上一個踉跄踩在了柏油路上。

“幹什麽？”許靈均回頭瞧向付峤，但對方臉上不是什麽手欠得逞的表情。

“趁你不注意推一把，看哪只腳先落地。”付峤說着也跳下馬路牙，熟練地用腳勾來一旁的滑板，“你左腳先落地，上板的時候左腳在前。”

四月，脫掉了厚重的棉襖，輕裝上陣的許靈均兌現了之前的豪言，開始和付峤學起了滑板。

這一條筆直的柏油路車輛鮮少，是滑板社成員的固定聚集地點。周六的晚上，黃暈的路燈光線包裹着十來個身影，在風聲和心跳間滑行或跳躍。某個将衛衣帽子套頭上的女生剛才利落成招，她正在一旁社員們毫不吝啬的喝彩聲中小跑繞場一周和大家逐一擊掌。

許靈均其實不止一次路過他們集中練招的這條柏油路，也不止一次路過這熟悉的喝彩聲與說笑。不過經過這片時，他看向那些熱鬧片刻，就會低下頭去，腳下也加快了腳步。他不知道自己這種時候都是在害怕些什麽，或許是因為他只是一位旁觀者，旁觀這些不屬于他的熱烈與沸騰，這些着實美好的，他這個局外人不能汲取到溫度的，需要付費的東西。

可是現在，那女生已經一路小跑到了才在付峤的攙扶下顫顫巍巍雙腳都踩上滑板的許靈均身邊。

“耶！”她臉上笑容肆意着，大力地和許靈均擊掌，仿佛其實第一次見面的他倆，已經是相處多年的，可以直接共享到對方洶湧澎湃情緒的好友。

許靈均感受着顯然已經被拍紅了的掌心那微微麻意。他瞧着女生繼續和身邊付峤擊掌的熱情側臉，忍不住從心底笑了起來。

真是，遇到了一些很慷慨的人，把美好的東西硬塞着也分給了他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give me five !” 熟悉的活潑嗓音忽然從付峤身後竄了出來，宋知清的身影由後面的灌木叢小道蹦跳着跑來，降落在付峤的左側，啪地一聲和那女生擊上了掌。

“幹嘛呀跑這麽快呀，急着見誰呢？”女生和宋知清顯然是認識的，揉了一把宋知清微紅的臉蛋，在對方“幹嘛呀！你一手的灰全到我臉上了！”的嬌嗔裏踩板滑開。

“學姐好！”許靈均的問好踩到了付峤的問好“你來這幹什麽？”

他瞧了付峤一眼，皺皺眉想着這人好怪，明明心裏開心壞了吧面上還要先嘴硬。

“晚上好呀！”宋知清先探出身子先和許靈均擺擺手打招呼，然後才抱臂盯着付峤，“你幹嘛？專屬領地嗎？我連路過都不行了嗎？”

“我沒…又沒說不讓你來，我就問問你過來幹什麽…”

許靈均聽着付峤瞬間軟了下去窘迫解釋的語氣，在心裏偷笑着，然後腳下不穩一個踉跄摔下了滑板坐在了地上。

“其實…我就是看琪琪滑板很帥所以也想來學滑板，就不知道社長收不收我這個小白。”宋知清見紮紮實實摔了一個屁股墩的許靈均沒什麽大礙，在付峤“許靈均你好牛你這也能摔”的揶揄掩護下小聲詢問。

沖呀，許靈均舍自為人的大愛攻占了身體的疼痛，他用期待的目光示意付峤，妄圖無聲中讓對方聽到自己為其吹起的沖鋒號角。

“不收，到時候摔個骨折還要給你叫校醫院急救。”

哇呆瓜，許靈均在心裏罵道。

“沒事呢，我讓琪琪教我。”宋知清擡擡下巴示意那個巡回擊掌一周後在不遠處繼續練招的女生，“再不行…等靈均學會了不就可以教我了嘛！”宋知清笑眼盈盈看向自己。

“你可別指望許靈均，他剛站滑板上都可以摔一跤，要等他出師你都畢業三年了。”

哇什麽品種的醋壇子，許靈均跳腳，很想大聲斥責這種不要臉的拉踩行為。

“哦，那我只能去找琪琪了。”

“诶！”付峤連忙拉住拔腿便要離開的宋知清，“就她…嗯她是我們社團表演展示的主力成員，要不你還是別去打擾她練招了，要不我勉為其難…”

“付峤的意思是他願意教你！”忍不下去了，許靈均朝着說着說着又要沒聲的付峤吼道。

“那…付峤你勉為其難教我一下？”

許靈均看着宋知清偏着腦袋詢問的可愛模樣，都差點要替付峤心跳加速了。

許靈均轉過頭去，依然保持着摔坐在地上的姿勢，仰頭注視着路燈底下漂浮着的春日粉塵。付峤那偶爾不中用的大腦應該捕捉到一些信號了吧，許靈均想着，好舒服的晚上吶，許靈均又想。

付峤還算有點理智和良心，他讓宋知清先在一旁觀摩自己的學習，沒有把自己晾在一邊。

“現在把動作連起來，你右腳滑兩步以後試着踩到滑板上去，然後左腳轉一下，身子側過來。”付峤跟在動作還是不免小心翼翼的許靈均身側，“不要猶豫，猶豫就會摔倒。”

許靈均把動作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身體謹慎地模仿着似乎已經學會了的大腦的指令。右腳踩了兩步放上滑板時，向前滑行了幾米。

“嗯對，差不多是這樣。”付峤更着許靈均走了兩步，宋知清低頭回着手機信息，也跟着走了兩步。

“然後…你也看着一起學呀。”付峤拉了一把跟在一旁的宋知清，“你擱那回消息要有兩分鐘了吧。”

“噢噢…好。”學姐從手機屏幕裏擡起頭來，視線卻沒有落在說話的付峤身上，而是直接往向了自己，許靈均似乎察覺到了那道目光裏有一些欲言又止。

“你現在順着這條路往下，練習一下滑行，我和宋知清跟着。”

許靈均踩了兩腳，向前滑了幾米；踩了兩腳，又滑了幾米。

似乎也不是那麽容易摔。

許靈均想着，鬼使神差間蹬地的那一腳大力果決了不少，倏地一下，他順着柏油路，沖進了暖黃色的燈光和人群。

“你慢點！這條路帶點下坡的！靠身體左右平衡換向…”付峤在身後朝自己喊着，大概怕自己又摔了，大概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撞到了人。許靈均小幅度點頭示意，腳下輪滑是咕咚聲和風聲灌滿了他的耳朵，他沒聽清付峤又繼續叮囑着些什麽。

“許靈均！”好像是宋知清的聲音，她似乎是打算叫住自己。但已經來不及了。許靈均被夜風裹挾着，一腳蹬地間，再次加快了速度。

緊張又或是興奮，其實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令許靈均熱淚盈眶的情緒湧了上來。其實也不是從多陡的坡面沖下來，此刻的風聲和速度比不上游樂場那些設施絲毫。可同樣是風聲和速度，和那種此起彼伏尖叫聲中大擺錘升空而伴随的淚腺分泌液體的害怕不同，此刻是一種許靈均能由自己掌控的刺激感。如果說游樂設施将自己拎起來扔在未知高空的讓許靈均很不好受，那此刻自己任由自己馳騁在下一秒很有可能摔個四仰八叉的速度裏的未知，卻令許靈均有些着迷。原來他害怕的不是刺激感，而是那刺激感的掌控權不在自己手上，自己将自己拎至未知的高空，那景色是多麽迷人。許靈均抑制不住嘴角的些許笑意，順着柏油路和燈光延伸的方向而去。

“小心！！”許靈均似乎聽到因為不放心而追上了自己的付峤在身後喊到。他滞後了一秒的視角才捕捉到這條筆直柏油路拐角處出現的人影。

“怎麽剎啊！”許靈均着才懊惱記起自己其實還沒學習如何下板，他現在無助地朝付峤再詢問些什麽其實也于事無補，只能任由本能的慌亂指使而直接跳下了滑板。

好在對面那人也是反應迅速，朝旁邊一閃，堪堪躲掉了兩人的相撞，只有失控的滑板從兩人腳下沖了出去，逼停在了路牙邊。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許靈均擡起頭向那人趕忙道歉，卻在昏暗是光線下分辨清來者的輪廓後噤了聲。

心跳急剎、猛然沖擊下呆愣到不知所措的樣子，許靈均覺得自己就像不遠處路邊那在刺耳的刮擦聲中被馬路牙逼停的滑板。

“你來這幹什麽？”面面相觑半天，許靈均終于吐出了一句話。

他剛剛還在笑付峤不會說話呢，他不也是一樣嘛，語言系統在一些緊要關頭提供的字句是如此匮乏。

許靈均悲哀又無可奈何地看着面前的齊正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