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鹽青果

第25章 于鼓掌間

于鼓掌間

（25）

想起來，那天不過是莺飛草長的春日裏普普通通的星期一。

午後薄雲流動，緩慢。許靈均短短午睡後踩着輕飄飄的步子下床，懶懶抱起桌上那本厚重的活頁本，随便套了雙鞋子就輕聲出了寝室門。

活頁将本子撐得鼓漲，要不是靠着連在側邊的一根黑色皮筋橫向綁住，它便無法自然合上。透明的活頁本外殼輕微發黃，上面留着些藍的綠的，已經擦不掉的記號筆線條。但總的來說，這是個能稱得上幹淨整潔的本子。

許靈均周末回了趟家，從床下拖出了那塞滿了複習資料和筆記試卷的沉甸大紙箱。

高三畢業時，他站在回收站旁猶豫不決，最後留下了這滿滿一箱無用的回憶。

盤腿席地，落灰的思緒重啓，許靈均不很費力，便從一二三輪複習冊的夾縫中找到了那本熟悉的活頁本。

筆記裏的知識點早已陌生，許靈均邊翻邊疑惑自己當時究竟是費了多少心力才把這厚厚的本子太久填充得密密麻麻。

好像那個時候自己擁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和毅力，幹了很多回響起來都會佩服的事情，堆積了更多敏銳的觀察與情緒，天馬行空和白日幻想塞滿了知識點的空隙，将緊張的學習空當一一銜接。

不像現在這般貧瘠，許靈均晃一晃空空如也的腦袋，都能聽到風聲。

不知道那位小學妹收到這個本子會不會挺感動，許靈均想。

許靈均收到一直和自己郵箱聯系的學妹發來的姓名地址就是前天的事，她發來一個許靈均似乎是聽過的熟悉名字，收件地址是許靈均的高中傳達室。

[我平時手機不在身邊收不到信息，你直接發這個名字和電話吧，他是我老師，他收到包裹就會給我的。真的太麻煩太謝謝學長了！！]

你最好要愛惜我的本子，我對它可是有感情的！！許靈均一邊在心裏祈禱一邊平靜地敲字回複，[不用客氣，我下周一寄過來。希望能幫到你。]

“嘿！帥學弟。”許靈均在驿站填寫身份證號的時候肩頭從後面被拍了一下。

“诶，學姐，中午好。”許靈均回頭看到了宋知清。

“寄包裹呢？”宋知清踮踮腳将懷裏抱着的幾件需要退貨的衣服堆在了桌子上，然後撐着腦袋等許靈均填完身份證號後下單收貨地址。

午後的空氣不知為何在輕微的嗡嗡發響，宋知清尋找對焦位置的視線停留在了許靈均的聯系人，“诶！你怎麽在給我班主任寄東西啊？”，她驚訝地出聲。

“？”許靈均愣了愣擡頭，反應兩秒解釋道，“噢，這是你班主任呀。我在給之前寒招的時候遇到的學妹寄本筆記，她給我留的是她老師的電話。”

“噢…這樣，那還蠻有緣哦，下次你讓她來借借我這直系老學姐的筆記。我那些制作精良的筆記本現在擱家裏沾灰兩年了，幾次差點被我媽給扔掉。”宋知清嘟嘟嘴，伸手去掂量許靈均的厚本本，透過邊邊角角去看裏面密密麻麻的內容，“怎麽我認識的那些高中生就從不來問我借一借筆記，我助人為樂的熱情都無處施展。”

“好，下次我一定讓她來借你的，學姐的筆記肯定比我的更細致…”許靈均笑着填完信息，剛準備去拿自己都筆記本，伸出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細微的嗡嗡聲，似乎是耳鳴，又或許是空氣的竊竊私語，倏然的凝固，橫在了相對無言的兩人之間。

“學姐你是學理科的吧？！”

“你這寄的不是文綜筆記嗎？！”

兩人瞪着對方異口同聲，未被控制的音量在午後攀升。

“對啊！我理科生啊，我班主任是教物理的诶！”宋知清低頭看看手裏的筆記本再擡頭看向許靈均，“這學妹幹嘛要你文綜筆記啊，她難道打算拿這個去複習學考嗎？還是她受不了物理禿頭怪的折磨要轉文科班啦？”

宋知清不可思議歪着腦袋看許靈均，忽然發覺周遭的空氣正在以肉眼可見地下沉，學弟臉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

“怎麽了？”宋知清小聲問。

“……”對方沒有回答自己。

“抱歉，請幫我退一下申請，不用寄了。”三兩秒後，他擡頭對驿站的工作人員說道。

“沒關系，可能是我搞錯吧。”他從自己手上拿過本子，“學姐，我下午還要上課，那我就先走了。”許靈均看上去還是很有禮貌地平靜模樣，但宋知清在對方離開後打了個哆嗦。

已經太久沒聯系這個人了，許靈均控制不住暴躁的日光和心率，壓着怒火在無雲蔽日的午後邊走邊滑動手機屏幕，可快速下滑的微信聊天框卻根本翻不到對方的名字。許靈均覺得自己點開搜索欄輸入這個名字的時候正咬牙切齒着。十幾秒前，許靈均非常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直覺非常準确地告訴了自己是被誰耍了。他從猜測到篤定，只用了一秒不到。

許靈均知道對方沒有手機，現在收不到消息，但他沒空也不想在乎這些了。那些快速輸入并發出的字句攜裹着怒氣，已不允許他再去小心，再去斟酌考慮。

—齊正則你他媽有意思嗎？

—是不是很好玩啊？

—這麽想學好文綜你就轉文科嘛，許老師免費為你提供一對一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