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站在一旁的莊小憐微微皺眉, 她原先還以為這個小女孩只是任性刁蠻, 可現在她覺得她心思有些惡毒了，這麽小的孩子，如果不及時糾正過來，以後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呢。
林文熙見女傭小艾站着沒動, 頓時撅着嘴巴，走過去推搡着小艾道：“你快呀, 怎麽不動，我的話你都不聽，我等會就讓我媽媽和奶奶将你辭掉！”
小女孩的身高只在女傭的腰部位置，卻将女傭推了個趔趄，女傭聽到小女孩口中威脅的話, 臉上的表情猶豫不定, 可又實在害怕。
莊小憐道：“文熙，今天是學鋼琴的時間，你的家庭教師怎麽不來？”
林文熙哼了一聲不理莊小憐。
女傭小艾向她投過來求救般的眼神, 莊小憐朝她微微點頭, 又道：“我記得你媽媽說過，讓你每個禮拜六練琴, 怕你偷懶, 還讓我監督你。”
林文熙這才朝莊小憐看過來, 哼了一聲，“我奶奶說你家窮，你肯定沒學過鋼琴, 還監督我呢，我媽媽怎麽可能說這話！你別當我是小孩子好騙！”
莊小憐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失笑哄道：“你是小孩子，可你很聰明，并不好騙，而且，我也不騙你。”
林文熙揚着下巴，鼓着雙頰偏過臉去。
莊小憐眼珠一轉，擡腳朝林文熙的琴房裏走去，走到黑漆鋼琴面前坐在琴凳上。
莊小憐家境不錯，小時候爸媽給她報了很多培訓班，小提琴、古筝、古典吉他、跆拳道、鋼琴這些她都學過，可惜都半途而廢了，除了鋼琴，她卻是堅持了下來，鋼琴過了九級後她也沒繼續考了。
她擡手，雙手落在黑白光亮的琴鍵上，想起穿越之前特別流行的那首《雪落下的聲音》，回憶了一下，十指動了起來。
我慢慢地聽，雪落下的聲音，仿佛是你貼着我叫卿卿。
她忽然想起了初戀，他也曾經叫她卿卿，可他和她已經隔了一個時空，想起那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想玩手機，想看美食直播，想約好友去街頭淘美食，更想從小貌合神離的爸媽。
輕靈優美的琴聲在房中緩緩響起。
八點的陽光燦爛明亮，窗外樹葉搖曳，一片清新的綠蔭，金色的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窗照射在琴前的女子身上，好像給她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
林文熙扒着門框站着，沒想到這個女人真會彈琴，而且彈得跟她的鋼琴老師一樣好聽，她想起剛才的話，有些懊惱和羞赧。
莊小憐彈完最後一個音，默了片刻，輕輕放下手來。
門口忽然傳來啪啪的拍掌聲，莊小憐回神扭過頭，林蘊生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眼睛裏盛滿了柔和的笑意看着她道：“彈得很好聽。”
時下民國很多學校裏都能接觸到鋼琴，女配莊憐憐以前讀燕城中學的時候也學過一點鋼琴，所以她才敢露這一手。
莊小憐有些不好意思道：“好久沒彈，手都有些生疏了。”
林蘊生朝她走過去，站在鋼琴旁低頭看着她，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水波紋旗袍，蔥白線滾邊，整個人清清淡淡的像一朵素雅的蘭花，她穿旗袍的樣子真迷人，她彈琴的樣子更迷人，他眼睛盛着光，彎唇低語：“沒想到你鋼琴彈得很不錯。”
她莞爾一笑，站起身道：“走，該吃早餐了。”
兩人并肩朝門口走去，站在門口的林文熙看了一眼莊小憐，轉身就朝樓下跑去。
林蘊生看着小女孩的背影搖頭道：“家裏就只有文熙和文楷這兩個孩子，母親和大嫂太寵溺他們了，文楷還好，而且也還小，可文熙又是女孩子，如今都七八歲了，又是這樣的性子…我真有點擔心啊。”
莊小憐心中也贊同，但是不好說出來，只得笑着點頭。
兩個人下樓走到餐廳，林太太坐在桌子上，旁邊坐着她的一雙兒女，林母一般五點就起床，六點吃早餐，七點在院子裏打太極。
林蘊生十分紳士的伸手拉開餐椅讓莊小憐坐下，而後他才在她旁邊落坐。
林太太看了一眼喝牛乳的女兒，開口道：“文熙，你的家庭老師家裏有事，今天和明天都來不了了，她讓你一定要多多練習，聽小艾說你今天七點半才起床…..”
林文熙咽下口中的牛乳，小嘴邊還有一圈奶漬，“我一起床就練琴了的。”
林太太點頭笑道：“嗯，媽媽剛才在房裏睡覺的時候隐約聽見琴聲，似乎比前幾次好很多，我們家的小公主真聰明。”
林文熙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轉，瞥了一眼對面坐着的女人，而後埋頭吃面包。
莊小憐自然發現了小女孩的小動作，抿唇笑了笑，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已經有自尊了知道好面子了，如果她說出來，勢必會對小孩子的自尊心造成傷害。
林蘊生自然也知道情況，笑了笑，“大嫂，文熙還這麽小，幹嘛讓她學得這麽累，這些樂器，她若感興趣便可以學學，不感興趣就沒必要逼着她。”他們家的女孩只要性格教育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太太不贊同道：“我看她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只喜歡玩，我不可能整天讓她玩。”
林太太在生活上很寵溺孩子，要什麽給什麽，可是在學習上卻管得很嚴，壓得很緊，也許這就是造成林文熙變成這種性子的原因，莊小憐暗想。
……
莊小憐坐在房間裏的陽臺上，拿起雜志《紅豆》翻看起來，上次無意中看了一期，發現內容還挺有趣的，于是交代女傭每期都定一本。
這本雜志的全城叫做《紅豆婦女圖畫雜志》，簡稱為《紅豆》，以“提倡社會高尚娛樂，增進婦□□美生活”為辦刊宗旨，幾乎都以社會名媛、摩登女性或女學生的照片做封面，今天的封面就是一個上身穿着高領短衫，下身西式大擺裙，中西合璧的款式，耳朵上戴着誇張的大耳環，頸上戴着大顆粒珍珠項鏈的摩登女郎，即便用現代的眼光看，這樣的打扮也是十分時尚的。
雜志的內容也十分時尚，主要關注民國都市女性的生活、婚戀、常識、衣飾、美容、育嬰、電影資訊等，還插.有大量的女性形象照片，莊小憐仔細研究了幾期，心中有個想法躍躍欲試。
雖然這個世界只是一本，可她是實實在在的要在這裏生活到五十歲的，幾十年的時間她不想像其他官太太那樣生活。
“看什麽呢？這樣認真？”
聽見聲音，莊小憐擡起頭來，林蘊生從房裏走出來，坐在她對面的藤椅上，手肘擱在藤椅扶手上，手指抵住下颌微笑着望着她。
莊小憐微笑着将手中的雜志擡了擡。
林蘊生看見雜志封面上“紅豆”兩個字，眉毛一揚，“咦！？這本雜志最近似乎很熱銷了，我看見我的一些女同事也在看。”
莊小憐擡眼皮看向他，嘴唇一抿，露出個淺笑，伸手拿起面前玻璃茶幾上的茶杯低頭抿了一口。
女子低眉垂眼，鬓邊飄着幾絲碎發，顯出幾分江南女子的溫婉味道，他看見她微微張嘴，腥紅的嘴唇，雪白的牙齒，他未免有些想入非非，心頭一動，開口道：“我最近因為工作上的事太忙了，都沒空陪你，明天正好是禮拜日，我陪你去街上逛逛？”
莊小憐忙搖頭：“算了，前幾天我和大嫂天天上街逛，買了好多東西。”
林蘊生又提議道：“那我陪你去看電影？聽說世界大戲院新上映了好幾部電影。”
莊小憐一頓，猶豫道：“我聽說世界大戲院的電影票不太好買……”
林蘊生聞弦歌而知雅意，明白她是不想去，溜了她一眼開口道：“票不是問題，不過…這幾天秋老虎，溫度太高，确實不宜出門。”
莊小憐聽他這樣一說，又暗自覺得自己一再拒絕他的邀請似乎不太好，眼珠微微一轉，便開口道：“我看你這幾天似乎很忙，昨晚又很晚才回來，趁明日是禮拜天，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林蘊生看着她笑，她低低清了清喉嚨，有些不自在的垂眸，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着雜志。
“這可是你第一次關心我啊…”他帶着笑意的聲音自對面傳來。 莊小憐一怔，仍然低着頭。
他看見她兩頰上泛着淡淡的粉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由失笑，兩手交叉擱在胸前，低聲道：“我發現我很不了解你。”
莊小憐暗道兩人根本就沒相處多久，她又是這樣的态度，不了解很正常，擡起頭嘴上卻道：“怎麽這樣說？”
林蘊生卻道：“憐憐，等我忙完手頭的工作，我便請個假陪你回燕城一趟。”
莊小憐微微一怔後才反應過來，不由點點頭。聽說結婚後是要回門的，他不說她都要忘了，況且她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本來也不太懂。
說到回燕城，她忽然想起前幾天收到的莊太太的信，她擡頭看着他道：“我母親寫信給我，說爸爸剛剛提上了副局長的位置。”
林蘊生忙解釋道：“我看爸爸的文人氣息比較重，讓他坐正職的話，只怕他應付不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莊小憐搖頭失笑道：“我知道我爸爸的能力，其實副局長的位置…他坐着也不合适。”頓了頓，她搖搖頭，“算了，不提這個了。”想起莊太太在信中跟她抱怨的那些瑣碎，一件一件生活中的小事，竟像跟她告狀似的，洋洋灑灑十多頁紙，，竟覺得莊太太有些可愛，臉上不覺露出個笑容來。
他看見她忽然發笑，開口笑道：“可是母親在信中提了什麽有趣的事，說來聽聽？”
莊小憐搖頭笑道：“沒有，就是一些小事兒。”當時處着不覺得，這樣一分開來，又覺得莊太太的抱怨倍感親切，竟有些想念那個家，畢竟相處了一年多快兩年了，人和人相處久了自然就會産生感情，想到這裏，她擡眼皮看向對面的男人，這樣的朝夕相處，她真有些害怕啊。
林蘊生帶着歉意的看着她：“看來你想家了。我這段時間太忙，疏忽了你，真抱歉。”
莊小憐忙道：“別這樣說，這段時間我過得挺開心的。”
林蘊生一雙黑眸看着她，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