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母的房間不同于外面的西式風格, 還是一色的古典中式家具, 硬木嵌牙雕紅木架子床,珠羅白紗帳,小葉紫檀梳妝臺,紅木獅子紐多寶格櫃上放着古玩瓷器, 白牆上挂着酸枝木嵌梅蘭竹菊四條屏,角落裏放着景泰藍掐絲琺琅百鳥朝鳳的大瓷瓶。
林母坐在窗下的鐵梨木玫瑰椅上, 手指撚着佛珠閉目念了一會兒心經,念了一遍後睜開眼睛,對面牆上挂着宋代蘇焯的《端陽戲嬰圖》,三個粉雕玉琢的胖娃娃穿着肚兜正在嬉戲玩耍,表情十分生動可愛。
林母盯着畫裏的娃娃出了一會兒神, 走到門邊開門喚了一聲林媽, 林媽是林母從家裏帶來的陪嫁丫鬟,是跟了她幾十年的老人了。
林媽聽見了忙走進來,微微彎腰道:“老太太?”
林母低聲道:“平日打掃懷信房間的是哪個傭人?”
林媽想了想, “是阿香。”
林母道:“你把阿香叫進來, 我有事問她。”
林媽點頭,轉身出門将女傭阿香帶了進來。
突然被老太太找來問話, 阿香不明所以, 心中有些忐忑, 縮手縮腳的站在老太太面前,局促的低着頭道:“老太太,您叫我?”
林母低聲道:“二少爺的房間平日裏是你打掃嗎?”
阿香心頭一緊, 她曾經聽一個好姐妹說,有個女傭就是打掃主人家房間的,有一日主人房間的東西少了,那個女傭就被列位重點嫌疑對象,想到這裏,她有些發抖的低聲道:“是我打掃的。”
林母又道:“那你每天換二少爺床單的時候,可有發現上面…有什麽污漬嗎?”
阿香聽到這裏,頓時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問這個事兒,她也結婚幾年了,自然明白老太太這問的是什麽,忙搖頭開口:“沒有,每天的床單都很整潔幹淨,并沒有什麽污漬。”
林母頓時臉色一變,下意識走近女傭幾步,緊盯着她的眼睛追問道:“每天?二少爺結婚後的這半個月都沒有?”
阿香看着老太太的眼睛,意會的點點頭,“都沒有,包括沒結婚之前。我打掃房間的時候,什麽痕跡都沒有發現。”
林母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朝女傭揮了揮手。
阿香點頭忙轉身退了出去,其實她每天打掃的時候也覺得奇怪,新婚夫婦這麽久居然沒有那種生活,她家那個男人恨不得一天幾次。
林母氣得一掌拍在扶手上,還說什麽明年當父親,兩個人都沒有發生關系,這能懷上孩子才怪了!
……
林蘊生自己開車來到了專門的審訊處——福煦路53號一棟小洋樓。
餘明哲站在門口,林蘊生一下車,餘明哲便走上前帶着歉意道:“這麽晚了,本來沒想麻煩林科長…”
林蘊生擺手,砰地一聲關上車門,一邊走進洋樓一邊問道:“什麽情況?”
餘明哲跟在旁邊彙報道:“我們像您說的将兇手的圖像貼出去,并發出獎賞聲明,說此人救了政府要員殒命,查不到家人,希望此人的家人看到聲明後前來領屍并且領取賞金。果然沒多久,便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說是此人的妻子,我們便立刻将她抓了起來審問了一番,她說他丈夫失蹤前跟他說有事外出幾天,之後她丈夫就失蹤了,其他的她什麽都不知道。”
兩人穿過長長的通道,白熾燈将走廊照得一片慘白,走到盡頭,是一條向下蜿蜒而去的樓梯。
兩人拾級而下,寂靜的空間裏,回響着兩人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腳步聲,樓梯最後一層階梯有個鐵門,鐵門門口站着兩個穿着便衣的男人。
兩人看見林蘊生和餘明哲,點頭哈腰叫了一聲林科長、餘副科長。
林蘊生看見烏黑的地面,眉頭微微一皺,有些嫌棄的踏了下去,走到裏面,一眼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穿着碎花短衫的女人被綁在椅子上,耷拉着頭。
整理股的股長周壯飛迎上去點頭哈腰道:“林科長,您來了。”
林蘊生坐在審訊室的桌子前,看着面前的女人,問道:“問出什麽沒有?”
周壯飛咬牙道:“還是一問三不知。”
林蘊生又道:“動家夥了?”
周壯飛道:“還沒有。”
林蘊生點點頭,站起身朝女人走過去,女人被審問了一天,身心疲憊,聽見朝自己走過來的腳步聲,驚恐的擡起頭來,看見面前的男人時卻露出驚訝的神色,男人長得和這些兇神惡煞的人完全不一樣,極其俊秀斯文,溫文爾雅,還面帶善意的看着她。
女人頓時生出一股希望,女人長得小有姿色,又生性放.蕩,便露出一種自認為楚楚可憐的表情,哭喪着臉道:“先生,救救我,救救我…你、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周壯飛在旁邊惡聲道:“這是我們頭兒。”
女人聽見這話眼睛一亮,這個人看起來是個好人,他可能會幫她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可憐兮兮道:“長官,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告訴你們。”
林蘊生彎着腰平視着她,微笑道:“你別緊張,好好想想,想想你丈夫失蹤之前見過什麽人,有什麽異常舉動沒有?你想到什麽都告訴我們,我們也是公事公辦,辦完了我們自然就放你離開了。”
女人只一味的搖頭,眼裏閃着淚花,“長官,我真的不知道。”早知道就不貪圖那什麽賞金了。
林蘊生站起身,笑得溫和有禮:“哦,那我就沒法救你了。”男人的眼球像透明的玻璃珠,頭頂上一束白熾燈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種森冷的冷光,看起來讓人脊背發涼。
林蘊生退後,轉身背對着女人站着,過了片刻,室內便傳來女人凄厲的呻.吟聲,一聲接一聲十分恐怖,室內的男人們卻充耳不聞。
雖然他不太喜歡這種暴力的方式,但是人類只有在極其恐懼的逼迫下,在求生欲極強的情況下才能回想起自己忽略的細節。
過了半個小時,林蘊生轉過身又走到女人面前,女人滿身血漬,看起來十分狼狽,他溫和道:“怎麽樣?想起什麽沒有?”
女人費力的擡起眼皮看向面前的這個男人,原來這個人男人是魔鬼,她搖搖頭:“我真的是不知道…”
林蘊生退了一步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手中的手表,周壯飛走上來。
女人恐懼的看着周壯飛,她實在是受不了了,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面,女人眼睛一亮,忙高聲道:“我、我想起一件事了……”
林蘊生哦了一聲,女人忙開口:“我記得我丈夫外出前大約一個月,我有一次逛街,無意中看見我丈夫和一個陌生男人走在一起。”
林蘊生道:“那男人長什麽樣?”
女人為了活命拼命仔細回憶着描述了一遍,林蘊生聽後微微吃了一驚,叫人去上面辦公室拿了一張相片給女人瞧。
女人仔細看了一眼點點頭,“就是他。”
“你确定?”
“确實是他,我丈夫的朋友中沒穿得那麽好的,所以那天我多看了幾眼,可是時隔太好久了,我就将這事給忘了。”
林蘊生又問了女人家中的地址,派人去她家裏翻看了一番,竟然找出一個重要的線索,那個果然不是碼頭工人,而是一個職業殺.手,以殺.人賺錢為生。
林蘊生坐在辦公室裏,看着相片中的男人,這個男人是老頭子的人,難道黃有康這事真是老頭子派人幹的?還是說只是這人擅作主張?他将所有的材料證據收好藏在書櫃後面的一個暗格裏。
林蘊生回到家已經快天亮了。
他輕手輕腳的擰開房間的門把,悄悄走了進去,窗外透進來淡淡的曦光,床上的太太還在香甜的睡着。
他快速洗簌了一番,換上睡袍上床,伸手将熟睡的女人攬入懷中,女人下意識嘟嘴□□了一聲,他彎唇一笑,親了親她白嫩微紅的臉蛋,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莊小憐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舒服,只是感覺渾身熱乎乎的,睜開眼睛才發現被人抱在懷中。
他閉着眼睛,似乎睡得十分沉。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刺眼的陽光大剌剌的射進來。
莊小憐微微一動,男人便十分機警的醒了過來,她帶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林蘊生眨了眨眼睛,莊小憐這才發現他的眼睫毛竟然又長又密,像兩把小刷子。
他松開她,“幾點了?”
莊小憐起床順手拿起他的手表看了一眼,“才七點,你昨晚回來得很晚,再睡一會兒。”
林蘊生點點頭,“我再睡一個小時,八點陪你一起吃早餐好嗎?”
莊小憐點頭,這人特別喜歡和她一起吃早餐,真是無法理解。
莊小憐洗簌後換好衣服出了房間,走到二樓的時候,聽見走廊對面的一個房間裏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
房門忽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了,林家小公主林文熙從裏面走了出來,房門大大的敞開着,莊小憐一眼看見裏面擺着的一架黑色鋼琴。
林文熙看見莊小憐,也不叫人,而是十分沒禮貌的哼了一聲,“看什麽看,土包子!”而後扯着嗓子朝樓下喚道:“小艾,小艾。”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傭匆忙跑了上來,看見莊小憐先叫了一聲二少奶奶,随後彎腰對着林文熙道:“小姐,什麽事?”
林文熙看見小艾居然先叫了這個女人然後才叫的她,她從小被嬌養着長大,十分任性,頓時不高興了,鼓着粉嘟嘟的臉頰道:“你跑哪裏去了!我想吃冰淇淋,去幫我買一杯來!”
女傭頓時為難道:“小姐,大少奶奶囑咐過,不讓我們給您吃冰淇淋呀。”
“我不吃也行。”林文熙水靈靈的眼珠靈活一轉,嘻嘻一笑,指着旁邊的蜿蜒而下的樓梯道:“那你從這樓梯一路滾下去,我看開心了,自然就不想吃了,否則我就讓我媽媽把你開除。”
女傭看了一眼面前的長長樓梯,臉色刷地慘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