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莊小憐叫了一聲爸爸。
林蘊生臉上也忙堆起笑容,點頭喚了一聲莊伯父。
莊先生極力壓制住心底的疑惑和驚詫,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林蘊生見莊先生穿得整整齊齊,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顯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便開口道:“伯父要出門?我開車送伯父。”
莊先生搖頭道:“沒有,我就是在這附近散散步。”
父女倆目送着林蘊生開車走了,莊小憐這才低頭跨進門檻,莊先生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在門口立了一會兒,轉跟在女兒身後進了垂花門。
莊小憐走進客廳裏倒了一杯水喝,莊先生步履急促的跟着走了進來,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給他的同事,解釋自己家中有事,不能赴約去看蘭大師的京劇了,連着抱歉了幾聲。
挂了電話,莊先生平日一張白皙紅潤的臉龐變得烏青烏青的,因着三女兒這事,今日蘭大師最後一場京劇也沒去成,莊和成氣得後背心全是汗水。
莊小憐根本沒注意到莊先生的異樣,喝了幾口水,便準備回房,正走到門邊卻被人突然喝住:“回來!我有話問你!”
莊先生以為一向乖巧柔順的三女兒會過來跟他解釋一下,沒想到不僅沒跟他解釋,還跟沒事兒人一樣的從他面前視若無睹的準備走了,他氣得一下子扯開嗓子将她喝住。
莊小憐掉過臉,這才發現莊先生臉色很不好,眨了眨眼,一臉莫名其妙道:“爸爸?你叫我?”
莊先生被她這話問得更是一堵,咬牙氣道:“這屋子裏還有旁人嗎?!”
莊小憐暗暗聳了聳肩,走到莊先生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爸爸,有什麽事嗎?”
莊先生習慣性的拿起桌上的紫泥茶壺吸了一口,“跟你約會的不是寧家公子寧家豪嗎?怎麽今日是寧公子的同學送你回來了!?”
莊小憐一臉詫異:“跟我約會的一直是這個林公子啊。”
“什麽!?”莊先生震驚得忘記手裏還拿着茶壺,手一松,茶壺砰地一聲摔在地上,茶壺嘴頓時摔斷了,茶水流了一地。莊先生顧不上心痛,緊盯着女兒,倏地站起身追問道:“這幾天跟你約會的都是他!?”
莊小憐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你!”莊先生氣得後背又濕透了一遍,扯了扯衣領,背着手來回踱步,罵道:“你這是要氣死我啊!跟你相親的明明是寧家公子,人家家道好,人品好,打着燈籠都難找,你跟這個姓林的窮學生扯到一起做什麽!咱們家書香門第,你天天抛頭露面的跟他出去約會,這讓人看見了還不得戳我脊梁骨啊!我跟你說!休想跟你二姐學!你二姐那樣的人,不僅自己是個失敗者,還來拖累家人,簡直就是個害群之馬……”
莊小憐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莊先生誤會跟她約會的是寧家豪,并且,他竟然以為林蘊生是那些因公費資助留學出國的窮學生。
她暗暗好笑,卻按照女配的人設,一句話也沒反駁,乖乖的坐着聽罵。
莊太太剛從隔壁鄰居打麻将回來,她今天手氣還不錯,贏了好幾塊錢,正笑容滿臉的走進院子,遠遠聽見客廳裏傳來丈夫的怒罵聲,張媽和阿彩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
莊太太走過去,皺眉道:“這是怎麽了?”
張媽叫了聲太太,搖了搖頭,小聲道:“我們也不知道老爺怎麽對三小姐發那麽大的脾氣。”
莊太太最喜歡的是四女兒,其次就是三女兒,聽見被丈夫責罵的竟然是一向乖順的三女兒,暗暗驚訝,卻也忙走了進去。
莊先生一個人發着脾氣,女兒一聲不吭的坐在那裏,他這脾氣發得便有些不得勁兒,看見太太走了進來,張嘴就道:“看看你養的好女兒!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簡直是有辱家風,敗壞我莊家門庭!”
莊小憐擡頭叫了一聲媽。
莊太太看了女兒一眼,對丈夫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麽了?”
莊先生便将三女兒的事說了一遍,莊太□□撫丈夫:“想是憐憐弄錯了,她會不會以為你給他介紹的是這個姓林的呢?”
“怎麽可能!?”莊先生這樣說着,眼珠一轉,卻也把眼看向莊小憐。
兩雙眼睛盯着她,莊小憐不想說謊:“我知道爸爸給我介紹的是寧家豪,不是這個林蘊生。”
莊先生頓時氣得脖子粗臉皮紅,指着他太太氣道:“你看看!你看看!她這是死不悔改!”
莊小憐:“……”天可憐見的,她可什麽都沒說啊。
莊太太對三女兒道:“你爸爸身體本來就不好,你還把你爸爸氣成這樣!你跟那姓林的也就這幾天的事兒,趕緊斷了還來得及啊。”
莊小憐還來不及說話。
莊先生已經開口道:“她不想斷也得斷,這事兒還由不得她!”說完袖子一甩,擡腳就走了出去,只聽見他站在院子裏高聲吩咐張媽和阿彩,時刻盯着三小姐,不準她出門半步。
莊小憐面無表情站起身準備回房。
莊太太揪住她道:“你爸爸是為你好。”
莊小憐淡笑着點點頭,“我知道,媽,你別操心了。”
晚飯的時候,莊小憐十分平淡的出來吃飯散步,一點兒被父母拆散姻緣的不悅和不甘都沒有,至少從面上看不出來。
莊先生和莊太太對看一眼,想起這個一向恪守閨訓的三女兒,兩人不由放下心來,莊先生暗暗慶幸自己發現得早,及時懸崖勒馬。
……
翌日是禮拜六,上午十點過。
莊先生照常坐在藤椅上看《國民公報》,頭版上印刷着大大的黑色字體,十分醒目,【我國副總統黃有康先生于昨日下午于國民飯店被刺.殺】,這個黃有康和王振鷺兩人都曾是總統候選人,後黃有康以一票之差落選總統位置。
莊先生啧啧搖頭,暗嘆一聲人心不古,正要往下瞧,桌上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莊先生擡起頭,疑心是那個姓林的打來找三女兒的,自己走過去接了電話。
“喂?”
那邊遲疑了一下,“哦,您好,是…莊伯父嗎?我是林蘊生。”
莊先生暗道果然是他,眉頭一皺,淡淡開心道:“哦,有什麽事嗎?”
林蘊生聽出了莊先生口裏的敷衍和不悅,眼裏閃過一絲陰郁,嘴上卻是笑道:“我想找一下三小姐,伯父,能不能讓她接個電話?”
莊先生頓時拉下臉,認為此人毫無一點眼見,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連基本的敷衍也沒有了,冷冷道:“她生病了,你別再打來了!”說完啪地一下将電話挂了。
林蘊生正要說話,電話裏啪地一下傳來嘟嘟嘟的茫音,他将話筒放下,眉頭緊鎖,昨日大哥又來電報催他回建寧,他當時來燕城也不過打算玩兩天,如今都在這裏逗留一個多禮拜了,這已經是大哥催他的第二封電報了,可他舍不下莊三小姐。
他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看見桌上《燕城日報》上那條訂婚啓事,心頭一動,開門去郵局發了一封電報給他大哥。
阿彩悄悄跟莊小憐說了白日有人打電話來找三小姐,被老爺以生病為理由拒絕了,香蘭正好洗漱好進房間,聽到這話,驚訝道:“爸爸這次倒是奇怪,竟然連金龜婿都不要了!”
阿彩看見四小姐聽見了,臉色有些讪讪的,叫了一聲,低頭走了出去。
莊小憐嘴角露出一個極淺的嘲笑,“因為爸爸以為金子是木頭。”
香蘭坐在床邊換短衫,“什麽意思?”
莊小憐也懶得和她解釋,“沒什麽,你好了沒有?我吹燈了。”
“好了,好了。”
房間裏黑了下來,窗外銀色的月光照射進來,睡在窗邊的莊小憐臉上蒙上了一層夢幻一般的月紗,清麗秀美的不似真人。
香蘭側身睡着,看着睡她對面的三姐輕輕開口,聲音帶着淡淡的羞澀和甜蜜:“三姐…你….以前在學校有收到情?”
莊小憐一愣,“嗯,怎麽了?”
莊憐憐曾被奉為燕城中學有史以來最美的一屆校花,自然收到很多情書,而且每天都有,她記得有一天還在書本裏收到一封很特別的信,時隔這麽久,莊小憐本就記性好,也因此更加印象深刻。
那淺黃色的信箋上寫着一句話——我愛你,你愛我嗎?一句大膽直白的話,落款日期都沒有,字跡是小楷,清靜隽秀,十分好看。她仔細觀察了附近的同學一陣子,實在不知道是誰寫的。
香蘭輕聲道:“我...今天收到他寫的了。”
“嗯...誰?”莊小憐疑惑道。
香蘭兩頰微熱道:“哎呀,我去年跟你說過的呢,就是我們班上學習成績很好的那個男生,你忘記了?”
莊小憐想了想,哦了一聲,“就是你說你對他有好感的那個男生?那不是挺好的嗎?”
香蘭咬了咬唇道:“他在信裏面說…說他看到其他男生給我寫情書,他心頭很是不高興,他說他覺得我被冒犯了。”頓了頓,“這算是表白嗎?三姐?”
莊小憐也沒有多少經驗,她只談過一次戀愛,想了想,“應該…是。”
香蘭嗯了一聲,突然想起剛才阿彩說的事,又道:“三姐,你喜歡上他了對嗎?”
莊小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誰?”
“就是這幾天,天天約你的那個什麽公子啊,呵,我這也是明知故問,你要是不喜歡,怎麽會天天答應跟他約會。”
莊小憐含糊的唔了一聲。
香蘭道:“三姐,好不容易遇上喜歡的人,你一定要學二姐那樣抗争到底,千萬不要輕易放棄啊。”
莊小憐輕輕嗯了一聲。
香蘭卻沒再開口,也許是睡着了。
莊小憐卻突然沒有了睡意,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初戀,她的第一任男友,也是穿越之前唯一談過的一任。那是讀大一的時候,是他主動追的她,她也不知怎麽稀裏糊塗的就答應了。
他會給她買早餐,陪她一起鍛煉,一起在圖書館看書,一起在教室自習,他還會省下生活費給她買衣服,還帶她和蘇穎去掏街頭美食,兩人甜甜蜜蜜的在一起三年,他大四,她大三那年,他突然提出分手,理由是她不夠愛他,他說她連分手都面無表情的接受了,一點挽留都沒有,他說她冷心冷肺。
可他不知道,她回宿舍的路上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哭得半天爬不起來,他不知道她看着手機整夜整夜睡不着,發燒進了醫院,他不知道,整整一年多她才從這場戀愛裏走出來,整個人痩了二十斤,那時候她正好畢業了,聽說他考起國外一所名校的研究生出國了。
現在想起來,不過才幾年的事,卻方佛隔世一般,莊小憐想,那樣的痛,她不想經歷第二次了,更何況這個世界只是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