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拈花寺,寺名取自佛家一段著名的典故——佛祖拈花,迦葉微笑。寺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坐北朝南,建築面積不小,分三路,各五進的院落,因為年代久遠,建設稍微陳舊了些,然而香火卻是很旺盛的。因為那則典故—迦葉與佛祖在靈山會上心心相印,僅只拈花微笑,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但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層意思被運用在愛情上,導致時下的男男女女都喜歡來這求姻緣,而且越來越多的人說很靈,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拈花寺位于西城區的百草路,離她家有點遠,莊小憐坐了有軌電車過來,下了站走過來,遠遠看見林蘊生已經在寺廟門口等着了,他穿了一件白色襯衣,灰色長褲,打扮得很西式前衛,更顯得風度偏偏。
林蘊生眼睛很好,遠遠看見莊小憐走過來時,臉上已經下意識露出一個微笑,她今天穿得異常的樸素,這種竹布好像他們家傭人穿過,然而她穿着,方佛這廉價的竹布變成了華貴的綢緞,自有一種天然去雕飾的美。也許…這只不過是他愛屋及烏,因為她這個人,連着這種布料也喜歡起來。
林蘊生迎了上去,莊小憐微笑着看向他帶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又來遲了。”
“不——”林蘊生忙道:“是我來早了。”
同樣的話,同樣的情景,和上次一樣,兩人眼睛不經意一對上,不覺都笑了起來。
兩人并肩上了石階,周圍是上上下下的游客,寺廟門口有小攤販,各種叫賣聲說話聲雜在一起,大家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十點多,暑氣還沒有上來,淡淡的金光灑在這白石臺階上,兩旁柳樹枝條飄飄,淡淡的微風吹拂着,風和日麗,一切方佛是那樣的美好。
林蘊生覺得他此時就像是看畫壁的朱舉人,哪怕她僅僅是走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一點兒交流接觸都沒有,那種感覺都是如此的美妙和飄飄然,他想說點什麽,又不想打破這種感覺。
莊小憐是帶着完成任務的心态來的,不然大熱天的誰喜歡出來瞎逛,自然也懶得找話題浪費口舌。
兩人默默無言的進了大雄寶殿,大雄寶殿東側有棵古老的銀杏樹,西側與其對稱的也有一棵銀杏樹,盛夏時節,銀杏還是清脆的綠葉,周圍還栽有婆羅樹,玉蘭樹和其他各種名貴花木。
大雄寶殿內有古銅羅漢像十八座和二十四諸天像。
莊小憐跪在蒲團上,閉目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虔誠的磕了三個頭。
林蘊生看了莊小憐一眼,又擡頭看了一眼上方金光閃閃的佛像,接着在她旁邊的蒲團上跪下,學着莊小憐的樣子合十念了幾句,彎腰磕頭。其實他不信佛不信道,更不信耶稣基督,他只信他自己,可他剛才忽然想起寧家豪那句—拈花寺可是個求姻緣的好地方,那他就信一次。
兩人站起身,林蘊生看向莊小憐低笑道:“聽說這裏求姻緣很準。”
莊小憐對上他含有深意的眼神,想起中說反派林蘊生對女主的三姐莊憐憐一見鐘情,她自然知道他對她是有意思的,可不知怎地,這一下忽然覺得有些發窘,臉上就有些發熱,轉過眼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林蘊生見她兩頰生暈,心中一動,又說:“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來這裏,估計求的都是姻緣?”
這話試探得有些露骨了,莊小憐故意坦白道:“我可沒求姻緣。”
“哦?”林蘊生馬上道:“難道…求學?或者…求財不成?”
莊小憐搖頭,轉身笑道:“不可說…不可說。”
林蘊生呵地一笑道:“古人雲:先成家後立業,我這幾年在外國求學無心婚姻,如今學成歸來,家中又一直催促我成親,不怕你笑話,我剛才求的正是姻緣。”
莊小憐打趣道:“那你應該多捐些香油錢。”
林蘊生聽了,竟真的從荷包裏掏出一沓鈔票投進布施箱裏。
“你……”莊小憐一怔。
林蘊生第一次捐香油錢,見她這個模樣,不由道:“是不是少了?”
莊小憐搖搖頭,“挺多的了。”有錢人就是任性。
林蘊生搖頭笑道:“不多,不多,我的姻緣可不止這點錢。”
兩個人又繼續逛了鐘鼓樓,天王殿,伽藍殿,藏經樓,太陽越來越濃烈,溫度越來越高,兩人便出了寺廟來。
林蘊生還是開着那輛藍灰色的小轎車,莊小憐下意識鑽進了後座,她一直不喜歡坐副駕駛,總覺得不安全。
林蘊生回頭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發動車子以後只笑道:“莊小姐,今天麻煩你陪我逛這許久了,這正好到了吃午飯的點,我想請莊小姐一起吃個便飯,不知莊小姐想吃中餐還是西餐?”
莊小憐暗道這人倒挺聰明的,沒問願不願意,直接問想吃什麽。她也不矯情,笑着回道:“我不挑,你做主。”她确實不挑食,只要是做的好吃,她什麽都吃。
林蘊生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低頭吃菜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于是道:“那我們吃中餐,嗯…聽說集賢堂的菜還不錯,我們去那兒試試?”
莊小憐毫無疑義:“好。”
林蘊生打轉方向盤,集賢堂正好也在西城區,開車去幾分鐘就到了。
集賢堂也是個百年老店了,飯莊坐北朝南,占地面積廣,飯莊門前還有一大片綠幽幽的湖,湖邊柳枝妖嬈,風景甚美,這裏在以前曾是文人墨客經常聚會的場所。
林蘊生把車子停在飯莊門口,莊小憐開門下了車,只見眼前一片視野開闊的湖面波光粼粼,夾着微微的夏風吹拂過來,整個人都感覺涼爽不少,是個消夏避暑勝地。
門口上方的朱漆匾額上刻“集賢堂飯莊”五個燙金大字。這是一幢二層的建築,雕梁畫棟,十分古色古香,二樓臨湖的這一面全是大開的玻璃窗戶。
林蘊生帶着莊小憐進去,要了二樓臨窗的位置,兩人運氣好,恰好剩下最後一個位置,服務員在旁邊給他們上茶一邊笑道:“二位運氣真真好,平時我們這別說二樓,一樓都是滿座的,很多人來了沒位置坐,還為此鬧了好些糾紛呢。”
林蘊生點了很多招牌菜,莊小憐道:“太多了,吃不完?”
林蘊生笑道:“沒事,一樣嘗一點,萬一下次來找不到位置坐呢。”
那也不能這樣浪費啊,莊小憐暗道,終究沒出聲,一轉頭就看見看見窗外的湖水,在這裏吃飯真是一種享受。
服務員先給兩人上了兩碗河鮮什錦冰碗,冰碗底部鋪着一層碎冰,上面有鮮蓮、鮮藕、鮮菱角、鮮雞頭蓮,還有鮮核桃仁、鮮杏仁、鮮榛子、鮮松子,上面配上幾粒紅棗蜜餞溫補,底下用綠油油的嫩荷葉一托,紅紅白白綠綠,十分好看,這道什錦冰碗也是這裏的夏日熱門吃食之一。
莊小憐夏日一般是不吃冰涼的東西,可美食當前,自然也顧不得,吃了一點下去,頓時覺得心暢神怡,涼爽不少。
後面的菜陸陸續續上到了的桌面,這家飯莊的冷盆比較出名,光冷盆都點了三道,不一會兒,白木朱漆四方桌上擺了十來道菜。
莊小憐拿起筷子夾了桌上一道叫做桂花皮炸的名菜,嚼了起來,不由道:“這菜做的是什麽呀?好吃得簡直想把舌頭咬掉,就是奇怪了,吃不出是什麽做的。”
“好吃就多吃點。”林蘊生笑着低聲道:“這菜原是宮廷菜,我以前吃過,其實啊它就是炸肉皮,不過所用的豬肉皮都是精選豬脊背上三寸寬的一條,先将毛拔得幹幹淨淨,然後用花生油炸到起泡,撈出瀝幹,曬透,放在磁壇裏密封,下襯石灰防潮及濕,等到第二年做菜時,先把皮炸用溫水洗淨,再用高湯或雞湯泡軟,切細絲下鍋,加作料武火一炒,雞蛋打碎往上一澆,灑上火腿沫一起起鍋,就是桂花皮炸,香而不膩。”
莊小憐暗暗咂舌,她覺得她就像紅樓夢裏劉姥姥吃茄子時的感受了,朝他眨眨眼,抿唇笑道:“你把人家的菜方子都漏底了。”
林蘊生見少女笑得眉目彎彎,瞬間有種昙花一現的美感,他不由也跟着笑起來,朝她噓了一聲:“我就只會說上那麽幾句,我可不會做。”他爸爸以前挺重口舌之欲的,還曾經花重金挖了一個曾在皇宮禦膳房裏做菜的大廚。
莊小憐吃了一口飯,伸筷子夾向那道叫天梯鴨掌的菜,鴨掌入口即化,又香又鮮,一點腥味都沒有,竹筍片也是清脆爽口,一口咬下去,含着飽滿濃郁的湯汁,莊小憐還是第一次吃這樣做出來的鴨掌,口感太好了,以前吃的不是絕味鴨掌就是鹵味鴨掌,或者吃抄鴨子時的鴨掌,還沒有這樣單獨配着蔬菜做出一道菜的。
這頓飯吃得莊小憐十分開心和滿足,每道菜都好吃,色香味俱全,而且各有各的特色,她簡直想給這家店點一百個贊,再來個美食直播,肯定會饞壞看直播的觀衆。
不過這價格就貴得咂舌,莊小憐看見林蘊生買單的時候,暗暗道。雖然青年男女出來約會,一般是男票買單,但是莊小憐喜歡AA制,不過鑒于她如今身上也就幾十個銅板,也就按捺下心底微微的別扭。
林蘊生照例開車送她回家,停了車,他還下車送她到家門口,莊小憐站在門口朝他笑着道謝:“林先生,今天謝謝你的午餐,很美味,讓你破費了。”
林蘊生忙道:“莊小姐太客氣了,今天是我麻煩莊小姐,吃頓便飯而已,何足挂齒。”
兩人正說着話,莊先生背着手走了出來,今天是蘭大師最後一場戲,他又和同事約好了一起去看,沒想到正好在門口撞見剛剛約會回來的三女兒,然而看到站在門口的男青年,他卻是吃了一驚。
和三女兒約會的不是寧家少爺嗎!?怎麽送女兒回來的會是寧家少爺的同學呢!?兩人明顯十分相熟的樣子,這人叫什麽來着!?他一時還想不起來名字來了,就記得好像姓林。
林…寧…莊先生天靈蓋上打了個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