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蘊生記性很好,特別是記地形,哪怕他只看過一次地圖或者聽別人口述,他就可以準确的找到目的地。
莊小憐記得看時提到林蘊生是浙戶人,可看他方佛很熟悉燕城的地形,不由問道:“林先生也是燕城本地人嗎?”
林蘊生眼角窺旁邊的少女一眼,暗暗高興,他正想找話題搭讪呢,于是馬上笑着回道:“我祖籍是浙戶的,現在家人都住在建寧,剛從m國留學回來,應同學之邀來這裏玩幾天,沒想到有幸能認識莊小姐。”
莊小憐笑着唔了一聲,轉頭看向窗外,發現這路有點陌生,“這條路…林先生沒走錯?”
“沒有,莊小姐放心,我對記地形頂在行的。”
待遠遠看見自家那熟悉的四合院,門口大門貼了兩張紅彤彤的對聯,莊小憐不由失笑:“我這個本地人還不如你熟悉路線,我這人,一點方向感都沒有。”她記性很好,甚至可以說過目不忘,在學校時也是個學霸,然而卻是個十足的路癡,在首都上學四年,都還摸不清楚哪裏是哪裏。
林蘊生一笑,“這樣不正好,互補。”
這話說得就有點直白了,莊小憐不知道怎麽接下去。
林蘊生側眸看了她一眼,她正側着臉看着窗外,側臉線條流暢,一張素顏不施脂粉也發着淡淡的光暈,又長又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好像在故意勾引人一般。
他默默收回視線,眸光閃爍,不急,慢慢來。
車子停在院子門口幾步路的位置,莊小憐向他道謝,開門下車。
莊小憐剛進門口,正好撞見要出門看戲的莊先生,她站定叫了一聲爸爸。
莊先生探頭一瞧,正好看見一輛藍灰色小轎車的車屁.股。
莊先生笑眯眯道:“他送你回來的?怎麽沒一起吃晚飯呢?”
莊小憐眼珠一轉,故意道:“以前二姐跟朋友在外面吃晚飯,爸爸不是不讓嗎?”
莊先生一頓,一本正經道:“你二姐那些朋友都不是正經人家的,爸爸自然不讓,爸爸也是開明的人,女孩家正常的人際交往我是頂贊成的。特別是寧少爺這種才學之士,你就應該多多結交,有空也可以帶來家裏吃吃飯。”說完背着手哼着戲曲上街去了。
莊小憐無語的搖了搖頭,這個莊爸爸可比她現代的莊爸爸差遠了,她低頭一嘆,她還真想爸爸媽媽了,哎,就當…還在異地上大學。
莊小憐進了垂花門,看見莊太太和三姐妹正坐在院子裏吃飯,兩個傭人張媽和阿彩則坐在海棠樹下吃着。
莊太太看見三女兒回來了,有些詫異,忙招手:“這個點回來?沒吃飯呢?快來吃。”
莊小憐點點頭,阿彩看見了,機靈的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飯,站起身要去廚房拿碗,莊小憐攔住她,“不必,你吃你的,我自己拿就是了。”
阿彩便又走了回去,這個三小姐是個十分溫柔随和的人,她說不必就真的是不必了,不像四小姐,有時候喜歡說反話。
莊小憐拿了一副碗筷坐在莊太太旁邊,莊太太跟她低聲唠叨:“你爸爸才吃了幾口就忙着出去看戲,說是有人特地将蘭大師從建寧那邊請來唱專場,那戲票得多貴啊,你也知道,家裏大大小小那麽多人,這麽多張嘴,你二姐嫁的那家,又還得時不時接濟一下,如今物價又那麽貴,哎,我為了維持這個家的生活,整天算來算去,恨不得一分錢扳成兩分用……我簡直操碎了心啊,我不比你爸爸在外面掙錢容易啊……”莊太太其實也就是跟她發一下牢騷而已。
莊小憐嗯嗯贊同道:“是啊,我知道媽媽的幸苦。”
莊太太得了女兒這句話,剛才因為丈夫浪費錢的憋屈瞬間舒坦了些,笑道:“你們幾姐妹啊,就屬你最懂事。媽別的也不想,就想你日後能嫁個好人家,像你大姐那樣一輩子吃穿不愁。”說到這裏,頓了頓,湊近女兒低聲道:“怎麽樣啊今天?”
莊小憐放下筷子,大大方方道:“我們就去看了一場電影就回來了。”
莊太太放下筷子,拉過女兒的手,低聲道:“你今年也十八了,嫁妝家裏都是備好的,等你一出嫁,你後面這三個妹妹相繼着畢業了也是跟着要嫁人的,你爸爸想要個兒子,可惜我肚子不争氣,你爸說,等過兩年你們姐妹都出嫁了,想把阿彩提上來做小…”
莊小憐頓時一驚,下意識看向埋頭吃飯的阿彩,十五六歲的青春年紀,不過是和香蘭她們一般大,卻要長得身材矮小一些,皮膚微黃,雖然長得營養不良的樣子,小臉大眼,仔細看,也有幾分姿色。阿彩爹媽早死,從小住在舅舅家,十歲就出來幹活,兩年前被她舅媽帶來莊家做女傭,莊家給的月薪雖不高,可是包吃包住,張媽只負責廚房,洗衣服、打掃衛生等等一切粗活都是阿彩在做,莊小憐看着這個小女孩有時候都挺可憐她的。
她怎麽也沒想到莊先生會看上阿彩,而且莊先生都可以做阿彩爸爸了,這不是老牛吃嫩草嗎?真有點膈應。莊小憐聽到這一消息的瞬間就皺起眉頭,對莊太太低聲勸道:“這…不合适,阿彩年齡那麽小,再說…阿彩不一定願意,爸爸畢竟大了她那麽多。”
莊太太同樣看了一眼阿彩,修得細細的柳葉眉一挑,扯着嘴角似乎不屑道:“她不願意!?從下人變成了姨太太?她有什麽不願意的!?”
莊小憐實在不忍這樣一個年輕的少女就這樣被糟蹋了,又不知道怎麽勸,想了想,又道:“媽媽,你不知道嗎?如今法律有規定,所有公民都必須遵循一夫一妻制,爸爸這樣做是犯法的。”
莊太太道:“你爸爸說了,姨太太不算妻子,不算犯法,說他們好多同事家裏都有幾房姨太太,他說他也不想納,只是家中不能斷了香火,我拿阿彩的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算過了,說阿彩命中有子。若要去外面找姨太太,花錢了不說也不知那人心底怎麽樣,阿彩在我們家兩年了,到底知根知底,生了兒子也好控制,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莊小憐實在忍不住,在心底暗罵了一老.色鬼,咬牙開口道:“媽媽,你也同意爸爸這樣做?”
莊太太嘆了一口氣,“所謂出嫁從夫,我有什麽不同意的,你爸爸是一家之主,我想攔也攔不住啊,只怪我肚子不争氣。”
莊小憐颦眉暗嘆了一聲。
……
因為頭天晚上,香蘭擠在莊小憐的被子裏硬拉着她聊天,兩人聊到了很晚才睡了去,第二天早上莊小憐九點過才醒來,又因是禮拜天,香蘭不用上學,還賴在床上,莊小憐的作息一向比較規律,雖然還有些睡眠不足,到底起來洗簌去外面吃了早餐。
早餐是小米粥、燒餅和腌蘿蔔幹,莊小憐一個人坐在桌上吃着,莊先生見莊憐憐才吃早餐皺了皺眉,照例坐在椅子上看報紙,客廳裏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阿彩正在院子裏澆花,聽見鈴聲,就要放下花灑跑進來,莊小憐正吃好,站起身道:“我接,你忙你的。”
莊憐憐走過去彎腰提起話筒:“喂?你好?”
話筒裏瞬間便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莊小姐,是我,林蘊生。”
莊憐憐一愣,他怎麽這麽早就打電話來?看見莊先生看向她這裏,她轉了轉身,垂眸道:“哦,你好。”
話筒裏面林蘊生的聲音就像午夜男主播的聲音,很有磁性很好聽,“是這樣的,我聽說燕城的寺廟甲天下,特別是聞名的拈花寺早有耳聞,然而來燕城幾天了,我都還沒去過,家豪這兩天打理家中的生意太忙,我一個人去也沒趣,想邀請莊小姐同往。”頓了頓,聲音中帶着歉意道:“說實話,林某這麽早打電話來,實在有些不妥,可是我怕下午太熱人多……我知道如今很多女生是不願意下午出來逛的….所以才……”其實是林蘊生實在太想見到莊憐憐了,他這二十四年的生命中,還從來沒對一個女人産生過這樣強烈的感情,昨晚晚上他還夢見她,他終于體會到詩經中《關雎》裏面說的: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不由暗嘆一聲,古人誠不欺我也。
莊小憐略一遲疑便開口:“……好。”
林蘊生看了一眼旁邊貌似在偷聽的寧家豪,笑道:“好,十點我來接你?”
莊小憐下意識搖搖頭,反應過來後忙開口:“不用了,十點半拈花寺門口見好嗎?”
林蘊生眉毛輕輕一皺,卻方佛不在意的溫聲道:“好。”
林蘊生放下電話,寧家豪在旁邊玩笑道:“拈花寺可是個求姻緣的好地方,林兄日後好事成了可別忘了愚弟我這個大媒人啊。”
林蘊生看向寧家豪,忽地一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放心,一定請你喝喜酒。”
寧家豪看向林蘊生轉身離開的背影,眼裏劃過一絲怨毒,嫌棄的彈了彈對方碰的肩部,哼,得了便宜還賣乖,那樣一個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就這樣白白被搶走了,他最近越想越不爽,人就是這樣,得不到了,反而越想越想要。
莊小憐放下電話,耳旁忽然傳來莊先生的聲音:“又邀你去拈花寺?”
莊小憐轉頭,莊先生不知何時已經從那邊的藤椅,轉到了她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仍然拿着報紙,撩起一雙泡腫的眼皮,從下往上的看着她,眼睛裏帶着奇異的光。
“嗯。”她點點頭,故意道:“爸爸,我可以去嗎?”
莊先生咧嘴一笑,這笑容顯得十分慈祥和藹,方佛是一個十分寵溺女兒的好爸爸,“你剛才不都答應了嗎?快去,別讓人等久了。”
莊小憐回房換了一件十分樸素的藍竹布旗袍,打了兩根辮子垂在胸前,香蘭懶懶散散的才起床,看着坐在鏡前的三姐,撩撩額前的碎發道:“三姐,你等會陪我去書店逛逛好嗎?”
莊小憐站起身,聳肩笑道:“你不早說,已經有人約我了。”
香蘭詫異:“誰約你了?”馬上反應過來:“那人又約你!?啧啧,連着幾天,今天還這麽早!大姐夫以前都沒有這樣勤快的……”
莊小憐失笑,嗔了她一眼,“好了,我走了,你出去小心點,讓爸爸瞧見你這麽晚起床又該罵你了。”
香蘭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