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章
第 81 章
承熙五年春, 最廣為人道的一件事,便是雲麾将軍慕晚重返臨陽那日,率親衛鐵騎自城中策馬而出, 紅衣銀甲, 行至南寧邊線處後搭弓一箭, 絲毫不差地落在了南寧境內。
而後,南寧王謝長陵帶兵迎出, 命人将一杯酒放在了邊線之上,慕晚毫無懼意,從容接過酒杯,與之相視一笑,同時将酒傾瀉在地。
自此,南寧以“謝”字為旗, 指向了帝京的方向。
……
顧皎接過君珩遞來的軍報,仔細看過後緩緩開口道:“先禮後兵, 阿晚和謝長陵宣戰的做法,倒都很文雅。”
“謝長陵并非莽夫,這也是我最擔心的。”君珩眉心漸皺,“和他交手,慕晚不止要在如何用兵上籌謀,還需要提防他的暗招。”
顧皎沉吟一瞬:“朝中可還有其他将領可助她?”
君珩搖了搖頭:“我給過她一份名單,她沒有看, 只問我要了賦任之權。”
“她說, 慕家這些年, 有将才之能的, 不止一個慕晚。”
“這樣啊……”顧皎想到慕晚說這話時大致的神色,忍不住笑了笑, “論知人善用,慕大将軍可是擅長得很。”
君珩知道她雖然面上不顯,自慕晚走後卻一直心中挂念,便安慰道:“她用兵向來有數,若有難處亦是不吝直言,你也無需太過擔心。”
“對了,寧斐之怎麽樣了?”他忽地記起了另一人。
上次顧皎回來後,他也聽說了寧斐之受罰的事,這些時日她常常去往顧府,想來也是放心不下。
“還是老樣子,一根筋,怎麽勸都聽不進去。”提起寧斐之,顧皎就有些頭疼。
說着,她嘆了一聲:“我以前總覺得他性子半分也沒随上寧太傅,如今卻是看出來了,父子兩個這份犟勁兒倒是如出一轍,我爹也去勸過寧太傅,差點又一次被割袍斷義了。”
君珩想了想:“要不……”
“這事兒你可別插手。”沒等他說完,顧皎便猜到了他的意思,“心裏的疙瘩不解開,早晚還會再起沖突,由他們冷靜些日子,說不準自然而然也就想通了。”
“若想不通呢?”君珩對寧斐之的脾氣也了解幾分,對顧皎的話表示出了深深的懷疑。
“那就把寧少爺綁了丢寧府門口,不怕太傅大人不出來領人。”顧皎悠悠然道。
君珩忍俊不禁:“在那之前,你得先說服左相才成。”
該沉穩的時候比誰都沉穩,在一些小事上卻總還是少時脾氣。
“我說真的,”顧皎卻理直氣壯,“而且話說回來,斐之他雖說做起事來不管不顧了些,但哪怕再不好受也會自己發洩出來,多多少少能消解一些。”
說着,她有意無意瞥了眼君珩:“不像某些人,面上一聲不吭,內裏卻動不動能把自己憋出病來,那才可怕。”
君珩:……
“我突然想起來,許家把請柬送來了。”他果斷移開話題。
顧皎當即被吸引了注意:“哎,什麽時候?”
“下個月中旬,也快了。”君珩在桌上翻找出請柬,遞到了她手裏。
“那我們随什麽禮比較好啊?”顧皎低頭仔細想了想,頗有些苦惱,“早知道,當初就不那麽早把暖玉給許少卿了。”
“你當時不是說那暖玉就當随禮了?”君珩唇角浮起笑意。
顧皎瞪他一眼:“那是為了慰勉他,省得他被宴相的計謀給算得灰了心,哪能當真不再給。”
“是,皎皎向來心細。”君珩溫和應道。
顧皎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緩緩道:“不太對。”
“怎麽?”
她打量着他,懷疑道:“你是不是早就準備好了?故意不說讓我為難?”
見他沒有否定,只是笑得愈發明顯了些,顧皎愈發堅定了心中的猜測。
“是什麽,快讓我瞧瞧。”她迫不及待地問,沒給他賣關子的機會,伸手便向他臂彎撓去。
“哎,別、別,我說……”君珩邊笑便朝後退,躲着她的手。
“快說!”顧皎晃了晃手腕,威脅道。
君珩拉下她的手,順勢不輕不重咬了下她的手指,在她再次佯裝生氣時笑着松開,起身在書架後拿了個匣子過來。
顧皎好奇地打開,便見裏面放了一對玉镯,瑩白玉潤,泛着暖亮的色澤。
她伸手拿起一個,剛碰到镯邊,便訝異擡眸:“這……又是暖玉?”
“是。”君珩點了點頭,“之前那塊總歸只能做觀賞之用,也因為是宴相對許少卿所提,多少染上了功利之意,這一對卻有所不同。”
“玉環為圓,他二人各執一環,意為和順圓滿。”他笑着補充道。
顧皎手指扣着镯子,透過光影看見了镯內似是有字,她拿進了些,輕聲念了出來:“長寧……”
“另一只是少卿?”這倒是別有用心。
君珩卻搖了搖頭,将另一只拿起,換下了她手上那一只。
顧皎再次看去,看清了其上的字後微微一愣。
是——“許卿。”
許卿長寧。
許少卿,宴長寧。
半晌,她笑着輕嘆:“真好。”這份随禮,當真是心意誠意都顧全了。
不過……她忽然擡眸看向君珩,好奇道:“你從哪又尋來的暖玉?”
她怎麽記得當初進獻的只有兩枚。
聞言,君珩低笑着問:“若我說不止這兩個,你還會總擔心國庫會空嗎?”
顧皎眨眨眼:“你居然還藏私!”
“這可不是我藏的。”君珩手指在匣子上點了點。
看見其上的印記,顧皎倒抽了口氣:“我家的?”
那可不就是顧府的匣子,那這東西出自誰的手,不言而喻。
“我就說這麽些年那些官員們送來的東西怎麽都沒了蹤影,還納悶我爹怎麽沒給人家退回去,原來是都到了你這兒。”她恍然大悟道。
君珩握住她的手,輕輕拉開她的五指,在她掌心放了個冰冰涼涼的物件,複而又攏着她的手指合上。
顧皎不解地低頭看去,映入眼簾的,卻是個鑰匙。
“現在……是到了你這兒。”他低聲道,而後将玉镯從她另一只手上拿下,重新放回匣子裏面,随手将匣子推遠,将她拉進了懷裏。
“阿珩?”顧皎被他抱得有些緊,調整了下姿勢,好奇他這是又怎麽了。
“為他人備禮,再好也不過是旁人的事。”他的聲音悶悶在耳邊響起。
她不禁失笑,故意疑惑道:“可是自己成親,似乎也不需要自行備禮。”
“我會。”君珩一字一句道。
“好好好,你會。”她低笑一聲,“那等許宴兩家的婚事辦完,我們也熱鬧一場?”
君珩當即擡頭,神色間是未曾意料的驚喜:“當真?”
他本也只是因着賀禮之事,想起了二人雖說已行過了禮,卻也只有顧青行一人知道,并未得到過旁人的相賀。
他想給她的不只是後位,而是告訴天下人,他身側的那個人,是她。
原想借此機會再次向她提起,可沒想到她竟會直接應下。
“但是,封後還是不行。”像是猜到了他想說的話,顧皎先一步否決了他的念頭。
沒等他失落之色漫上眼中,她又笑着道:“但是可以邀上相近的人,仿佛尋常百姓一般,在顧府成親,可好?”
“我只想給你最好。”片刻後,君珩低聲道,他已經虧待她一次,不想再虧待第二次。
“與我而言,這便是最好了。”顧皎靠在他肩頭,“阿珩,那個虛名,我并非不想要,只是現在仍不是時候。”
說着,她調侃看着他:“反正,除了我也不會是旁人的。”
“難不成還會有別人?”
君珩低頭碰了碰她的額心:“可我總是安不下心。”
顧皎訝異道:“怎麽,都在佛主面前拜過堂了,難道陛下還怕我不給你名分不成?”
本是玩笑,君珩卻好似格外認真:“若你當真不給呢?”
“那你便去找我爹,向他控訴我始亂終棄,辜負于你。”顧皎煞有介事地說着,“以左相大人剛正不阿的性子,必然是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君珩靜靜聽着她鬼扯,唇角漸漸勾起了笑。
顧皎長嘆一聲:“你瞧,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薄情寡性,是不是?”
君珩眸光緩緩漾開:“是我狹隘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顧皎滿意點頭。
“那我們什麽時候成親?”陛下繼續锲而不舍開口。
“嗯?!”
——
四月十六,宜嫁娶。
右相嫁妹,侍郎迎親,是京中許久未見的大喜事。
黎明時分,浩浩蕩蕩的儀仗便自許家出發,擺出了一條長龍,随即鞭炮聲響起,街上處處皆是熱鬧的氣氛。
年輕的探花郎比會試揭榜時還要神采奕奕,一身大紅婚袍,劍眉星目駕馬在前,端的是倜傥之姿,引得不少人暗暗贊嘆。
“郎才女貌,聽聞宴家小姐,也是姿容絕麗,般配極了。”
行至宴府門前,許少卿飒然下馬,朝着緊閉的府門拱手一禮:“許少卿求見宴小姐。”
他久久地伏着身子,雖說民間也有拜禮以示誠意的習俗,但讓新郎官在門外等這樣久卻是不多見,見此情景,不少人都低聲議論了開。
許少卿卻不為所動,耐心地保持着施禮的姿勢,又過了一炷香,宴府的府門緩緩打開。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走了出來,淡淡道:“請許大人稍等片刻,小姐即刻便出。”
“許大人?”不遠處的二樓雅間,顧皎看着這一幕,微微皺了眉。
“再怎麽說,許少卿也算是宴家的姑爺了吧,這個稱呼,倒是生疏極了。”甚至還有些許下馬威的意味。
“不止如此,今日宴府和許府,雖說一嫁一娶,府上的布置差得卻也很多。”
顧皎想起方才在許家見到的場面,對比之下,宴府這邊的确要冷清許多。
“不過你瞧許少卿那樣子,還是樂呵呵的。”看了眼許少卿,顧皎也不由得一笑,“這時候,怕是有人捅他一刀他都照樣笑得出來。”
“他娶的是宴長寧,宴府是什麽意思,他自是不會在意。”君珩接下話,“不過,這樣的确很好。”
“是很好。”顧皎贊同地點了點頭,“總歸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這邊說着,那邊宴府又有人出來了。
圍觀之人皆是一靜,一瞬間,人潮擁擠的街上,卻是鴉雀無聲。
顧皎愣神了片刻,之後便不覺握住了君珩的胳膊,低聲道:“阿珩……你看。”
本對場下之事無甚在意的君珩擡眸望去,亦是一怔。
新娘一身大紅婚服,紅色的蓋頭遮住了面容,卻依舊不掩其婉約身姿,但這也并不足以讓人驚嘆。
不同尋常的是,她并非是獨自走出來的,身前也并無喜婆牽引,而是……被人背在身後,珍而重之地送了出來。
她的兄長,宴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