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
第 77 章
慕晚和寧斐之碰上純屬巧合。
她原本是想去找顧皎的, 結果還沒走到宮門處便遇上了懷安,聊了幾句之後知道她和君珩都不在宮中。
閑着也沒什麽事要做,她便幹脆來瞧瞧京中的除夕夜是怎樣一副光景。
誰料剛走到街頭便撞見了當街給人題字, 被一圈人圍着稱贊的寧少爺。
他剛剛放下筆, 唇角還挂着一抹耀目的笑, 她停下了腳步,視線在他臉上落了落, 不欲打攪便準備離開,寧斐之卻不經意間擡眸,恰巧便望見了她。
再後來,二人便莫名其妙地同了路,沒什麽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卻也沒人先提起離開。
就當慕晚适應了這個略顯怪異的氛圍時, 寧少爺別別扭扭開口了,“你又要回臨陽了?”
她側眸看了看他, 颔首笑道:“嗯,臨陽的桃酥是一絕,寧公子要是喜歡的話,下次回京給你帶些嘗嘗?”
“我又不是顧皎。”寧斐之不屑地哼了聲,而後想起什麽,裝作不經意間道:“顧皎最近似乎挺高興的。”
“嗯。”慕晚頗為認同。
是挺高興,上次約她看戲時, 硬是對着人家感人肺腑的一出戲文走神了半場, 還莫名地笑了幾聲。
那班主差點以為是自家人學藝不精, 散場後還小心翼翼地來試探了幾句, 她誇贊了好半天才安下了人家的心。
“想必是和那位感情日益深厚,以我這些年對她的了解, 她若是真心實意接受了哪個人,是輕易不會更改的。”寧斐之繼續道。
慕晚饒有興趣地側頭看他一眼,這話乍一聽倒是沒什麽,但是她怎麽總覺得有些別的意味。
“貴妃和陛下佳偶天成,能走到今日這般,自然是好的。”她悠悠道,“我也打心底為他們高興。”
Advertisement
“真的?”寧斐之狐疑地看着她,“你就不難過?”
“我為何要難過?”慕晚反問道。
“你不是——”喜歡她嗎?
寧斐之頓了頓,輕輕別過頭:“沒什麽。”
慕晚低聲笑了笑,裝作不知地移開話題:“說起來,今日是除夕,寧公子便沒有與哪位佳人有約嗎?”
“有約?”寧斐之把兩個字重複了一遍,臉黑了黑,賭氣道:“是,我差點忘了,良宵美景,是該有人作陪才好。”
“那便不耽誤公子了。”慕晚從容附和道。
聞言,寧斐之臉色更不好看了,但話已經說了出去,要收回也不成,咬了咬牙就要轉身離開。
這時,身側忽然響起一個微微驚喜的聲音:“将軍?”
而後,那人便加快腳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寧斐之停了腳,冷笑一聲後似笑非笑地看向慕晚:“原來是慕将軍與人有約,怕我在此誤事,才随便尋了個借口趕我了。”
慕晚也看見了聞淮,見寧少爺一副委屈的不行又強撐着發難的樣子,心底軟了一瞬,卻也沒有出聲,落在寧斐之眼裏,便是默認了。
寧少爺沒等來想要的解釋,心裏的氣焰登時漲了起來,他狠狠地瞪着慕晚,卻不知這一幕落在她眼裏,愈發又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慕晚終究是不願意見他在這樣的日子裏不高興,暗自喟嘆一聲便想說些什麽,聞淮卻已經走近,也看到了她身邊的寧斐之,面上原本的朗然笑意亦是淡了下去。
“當真是不巧。”聞淮毫不客氣地開口道。
慕晚眸光微厲地瞥了他一眼,在寧斐之發作前擋在了二人中間:“今日的确是巧了些,不過既然遇上了,便一起逛逛吧,我和聞淮對帝京都算不得熟悉,如果不介意的話,寧公子可願意引個路?”
“你和他?”寧斐之一字一頓,仿佛從牙縫擠出來一般道。
話中之意,渾然把他和聞淮分成了一起的,只有他才是那個外人。
慕晚:……
說得有些急,忘了這少爺是個慣會借題發揮的性子。
正想着怎麽挽回時,卻有個女子不經意間撞在了她肩上,習武之人自是沒什麽影響,那人卻格外柔弱地倒了下去,她下意識扶了一把,低頭看去時卻見那樣貌清秀女子在臂彎之中沖她狡黠一笑。
一訝後,慕晚眸光輕閃,面上卻不顯分毫,只溫聲說了句:“姑娘小心些。”
女子施施然起身,感激地拉住了慕晚欲收回的手,嬌嬌弱弱地向她道着謝:“多謝公子相救,不然奴家這一摔,真不知道要傷成什麽樣。”
寧斐之在一旁看着,忍了又忍,終是上前去強硬地将二人分開:“既然沒事,就快些回家去吧。”
女子聲音綿軟,娓娓道:“奴家沖撞了公子,還未賠罪呢。”
寧斐之咬牙道:“他如今好好的,用不着賠罪。”
心中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這人不會是想賴上慕晚吧?
“寧公子。”一旁的聞淮見寧斐之對一個弱女子咄咄逼人,忍不住提高聲音提醒了一句。
“咳咳。”慕晚清了清嗓子,對那女子道:“無礙,姑娘不必介懷。”
女子卻仍舊有些過意不去,苦惱地想了想,而後忽地一拍掌,走到一旁賣糖葫蘆的攤販那兒,再回來時,卻捏着兩串糖葫蘆。
晶瑩剔透的糖衣格外誘人,女子遞了一串到慕晚手中:“這便當是撞到公子的賠禮了。”
慕晚微一挑眉,而後輕笑着接了過去,而後那女子目光在聞淮和寧斐之之間轉了轉,而後不由分說地把另一串塞給了寧斐之 。
“這位公子瞧着有些不太高興,今日可是除夕,怎麽能板着一副臉呢?”
說着,她有意無意地看了眼慕晚:“這樣好的日子,二位公子既然同行,想必是關系甚好,奴家看了也心生羨慕呢。”
寧斐之面色染上了些許的不自然,末了別別扭扭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快走吧,他心寬得很,不會同你計較的。”
慕晚視線掃向不遠處一直看着這邊的一名男子,一笑道:“姑娘家中想來也有人在等,今日便就此別過吧。”
女子慢悠悠道了別,又順勢誇了幾句寧少爺通情達理,而後深藏功與名地離開了幾人的視線。
這女子自然是見勢不對順手來替慕晚解圍的顧貴妃。
而在她離開後,寧少爺也當真忘了計較之前的事,連帶着看聞淮的眼神都沒那麽嫌棄了,主動開口道:“走吧,小爺心情好,帶你們去瞧瞧帝京的除夕是什麽樣的。”
末了,還不忘補了一句:“肯定比臨陽要熱鬧許多。”
——
顧皎走出慕晚幾人視線,遠遠望見君珩後,笑着沖他招了招手,而後加快腳步投入了他早已準備好的懷抱中,聲線還帶着方才特意做出來的嬌意:“等急了?”
“不會,只是瞧着你的樣子,有些吃味。”君珩低頭瞧着她,眸中帶笑。
“吃味?”顧皎意外地擡了擡眉,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家阿珩都肯自己承認吃醋了?
她好笑地看着他:“說了多少次了,吃味也別總繞着阿晚一個人呀,你沒發現她如今都不怎麽往宮裏走了。”
都是君珩每每見了她就開始挑刺,又是問布陣圖又是問軍饷的份額,還心血來潮讓她将慕家軍一年的用度列個單子出來,搞得原本神勇無雙的慕大将軍愣是見了他就躲着走。
“那皎皎也像對她那樣對我。”君珩小聲說着。
顧皎起初沒聽清,而後疑惑地揚了揚眉:“哪樣?”
“就……”君珩眨了眨眼,附在她耳邊說了句。
聽完後,顧皎默了默:“就這個?”
君珩抿唇,望着她的眼中頗有些眼巴巴的意味。
顧皎無奈揉了揉額角,而後哭笑不得地伸手與他五指相扣,才道:“這下好了?”
她又沒少牽過他的手,這時候倒是忘得一幹二淨了。
他輕輕“嗯”了聲,在她詫異的眸光中忽地俯身擁住了她,下一瞬,她感到腕上一涼。
與此同時,君珩也已經退開,雙手交握之處露在了顧皎的視線之中,她這才發現,二人的腕上皆多了串紅色的鏈子。
伸手摸上去之後才發現,那并非什麽鏈子,而是由顆顆圓潤紅豆穿成的手串。
“方才等你時,在路邊看見的。”君珩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瞧買的人多,便湊了個熱鬧。”
顧皎搖首一笑,紅豆手串是街邊常見的物件,寓意極好,又是尋常人家都買得起的,故而每每有什麽熱鬧的日子,在相約同游的才子佳人間也是最受歡迎的。
不過她只是見的多,論戴上卻也是第一次,這樣想着,偷眼瞧了瞧君珩微紅的臉色,她故意拉長聲音道:“紅豆啊……”
而後她貼近他耳畔,輕笑道:“陛下這份心,我知曉了,對了,那句話叫什麽來着……定不負,相思意。”
君珩手顫了顫,匆忙應了幾聲,目光都有些不知該落在何處。
也是在此時,顧皎不經意發現他似乎和方才有什麽不一樣了,細細打量了片刻,才注意到他原本一絲不茍挽起的發,如今似是淩亂了些。
本欲擡手幫他整理一下,卻忽然發現那發冠上正中處的墨玉不知何時竟沒了蹤跡。
君珩發現了她疑惑的目光,臉色愈發紅了,在她挑眉望向他時低聲道:“我把那玉摘下來了。”
“為何?”話一出口,不等他回答,顧皎已經猜出了答案。
她驚訝道:“你用墨玉和人家攤主換了這兩串手串?”
說完,她忍着笑道:“你知不知道那墨玉能把整個攤子都買下來?”
“我身上沒帶銀兩。”陛下頗有些難為情地解釋着。
顧皎笑意更明顯了些,半晌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怎麽忘了,往日他出門在外,哪裏用得着自己付錢呢。
今日懷安不在,他自然是付不了銀子的。
“你知道你這樣的在人家眼裏叫什麽嗎?”好容易止住了些笑,顧皎仍是有些忍俊不禁道。
君珩不解地看着她,這幅樣子更是讓她收回去的笑又溢了出來。
她搖着手指,慢條斯理地解釋道——“這叫,人傻錢多,難求之客也。”
……
“陛下,別走這麽急呀,想開點,你這也算是日行一善不是?”
“……”
“哎哎哎我手串散了——”
原本步伐極快地走在前面的人霎時回首,卻望見一雙燦然帶笑的眸子。
“騙你的。”
陛下沒出息地被哄好了。
臨近子時,街上的人愈發多了起來。
顧皎和君珩随着人群走到湖邊,湖畔兩側都擠滿了人,或站或蹲,大多數人手中還捧着一個蓮花形狀的燈盞,待許下願後放入湖中,便順着水波漂流而下。
這條湖喚做未雪湖,只因常年不結冰,落雪無法留在湖面上而成名,也是帝京家喻戶曉的一條湖,因為其特殊之處,每年的除夕,蓮燈寄願也便成了常态。
顧皎看着湖畔虔誠許願的人,腦中卻浮現了生辰那日,君珩所帶給她的滿湖幽蓮。
她側眸看向君珩,他眼中也透着些許笑意,對上她的視線後,更柔和了些。
“要過去嗎?”他微微低下頭問她。
顧皎搖了搖頭,淡笑道:“我已經見過更美的了,今日的蓮燈,便讓給別人好了。”
君珩目光柔和,應了聲好。
顧皎拉了拉他的手,剛要給後方的人讓出些路來,卻忽地發現身後的人群中有一對兒頗為眼熟。
與此同時,那二人在她身邊走過,男子略帶緊張的聲音也清晰地落在了她耳邊:“長寧,路有些滑,你小心些走。”
“來,拉着我的袖子,千萬別走散了。”
“我哪裏就那樣笨了,你再啰嗦,我可就回去了。”女子語調明快活潑,已渾然沒有往日的沉郁之氣。
“不說了不說了,哎——你看,那邊有賣蓮燈的,我去買兩盞!”
……
等二人離開了視線中,顧皎欣慰地感慨道:“這下,可真成了落花有意流水含情了。”
“許少卿在吏部也做的不錯,宴相還上書褒贊過他幾次,等明年,便也可以獨當一面了。”君珩對她道。
“那他們兩個的婚事?”顧皎好奇問道。
君珩:“定在了明年春,宴許兩家都很重視這事,許大人還邀了我們去觀禮。”
“那挺好,說起來,我們之前也算幫許少卿牽過線,也不知道那暖玉算不算在聘禮裏面。”
“算的。”君珩一笑,“許大人特意提了這事。”
“那到時我們說什麽也得去湊湊熱鬧了。”想起那塊兒暖玉,顧皎不免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嗯,那還得挑些合适的賀禮,不過也不急,改天讓懷安出出主意,這些年都是他在安排這一類的事,想得要更周全些。”
顧皎笑眯眯地表示着贊同:“好啊好啊,那我可就只等着沾光了,反正若是讓我來挑,那便是裝一盒金銀珠寶送去最是省事。”
君珩低笑一聲:“這話我倒是聽了許多次,可也從沒見你當真給誰送過。”
別說沒送過,能讓她拿出來送人的,哪一次都是別出心裁,一瞧就是花了大心思的。
“誰說的,那是你沒見過,不信你去問問徐管事,這些年從顧府出去的賀禮有多少件是這樣的。”顧皎悠悠然道,“只不過沒有給過你而已,還不是因為和你關系要親近許多。”
君珩正為她的“親近”二字而觸動,顧皎卻又補了句:“不過要是早知道的話,多少也留給你一些了,不然堂堂一國之君在大街上典當随身之物,說起來好像也有些怪可憐的。”
君珩:……
顧貴妃很快将再一次揭陛下短的事抛之腦後,湖中的蓮燈愈發多了起來,半空的孔明燈影子同樣投在水面上,粼光漸散,她來了興致,拉着君珩穿過吆喝着賣蓮燈的小販,走到了連接湖水兩畔的橋上。
許是衆人都在放蓮燈,故而橋上的人并不算多,她望着橋下的別有一番韻味的景致,伸手拽了拽身側之人,卻罕見地沒等來他的反應。
她好奇側首,只見君珩的目光落在了橋的對岸,光影漸暗的地方,似是有些失神。
那裏有一棵枝幹粗茂的榕樹,即便隔了甚遠,也可以瞧見樹邊随風漾開的紅色飄帶。
那樹還有另一個名字——姻緣樹。
雖然不似另一畔般人潮如湧,樹旁卻也聚了不少的人,兩兩成雙,有的正低着頭,慢慢地刻着什麽。
這一幕,的确是頗為熟悉,不管是對顧皎還是君珩而言。
不着痕跡地看了眼君珩,顧皎的手緩緩探入袖中,其內一物棱角分明的觸感清晰地提醒着她什麽。
那是一塊木牌。
上一次争執過後,君珩再也沒有提起過這塊牌子,顧皎也下意識地忽略了它,可今日離宮前,卻鬼使神差地将它帶在了身上。
而今才明白,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