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1 章
“就因為這個, 你才攔着我?”
顧皎回身看向君珩,淡淡問道。
“你知道了?”半晌,君珩輕聲開口, 語氣卻是肯定。
如果不是已經提前知道, 她又怎麽會這樣平靜。
顧皎并沒有否認, 坦然道:“是,晉陽與南寧聯姻, 這是大事,日後若成環圍之勢——”
“你知道了。”君珩打斷她,而後加重了語氣,“那你為何是這樣的反應?”
“那你覺得,我該是什麽樣的反應呢?”顧皎看着他,亦是一字一句地反問道。
君珩卻沉默了。
“君珩。”顧皎喚着他的名字, “你以為,我知道了這件事, 會後悔?”
她說着,不覺也帶了氣:“可你憑什麽這麽以為?”
她承認,在知道謝崇玉會娶旁人時,她是恍惚了一瞬,她是做不到全然無動于衷,但她還知道也記得自己是誰。
可為什麽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失态,仿佛她一定要為此失落神傷才是正常?
謝崇玉是君珩心底的一根刺, 又何嘗不是她心中的刺?
她不想同他吵, 此時卻也沒有力氣去照顧他的心情。
君珩卻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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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什麽……”君珩輕聲重複了一句, 而後自嘲一笑。
他越過她, 走到桌案邊,打開抽屜, 手在空中僵停了許久,方才緩緩從中取出了一塊木牌。
而後,他閉了眼,将木牌翻轉過來,放在了桌面上。
顧皎看着那被她忘在玉露宮的木牌出現在這裏,愣了一瞬後又看向君珩:“你怎麽——”
怎麽會在他的手裏?
“錦時說,你用慣了玉露宮的許多用具,我便過去了一趟,想要把東西換過來。”
君珩漸漸紅了眼,啞聲道:“我倒真希望,沒有走這一趟,那樣的話或許還能繼續騙着自己。”
“你說你可能是喜歡我的,可是顧皎,這又算什麽?”
“整個帝京都知道他愛你至深,而你也仍舊留着與他之間的盟誓,那我算什麽呢?”
“可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瞬的驚怔後,顧皎擡眸迎向他,“我只是忘記了——”
“是忘了,還是不敢去想?”君珩走近她,眼中的傷意和霧氣愈發清晰。
“皎皎,你知道我看到這個消息時,在想什麽嗎?”
他閉眸一笑,淚水随之落下:“我居然在慶幸,如果他另有所愛,你是不是就再也不會回頭了。”
顧皎眼中百般思緒流過,最終卻疲憊地低垂下了眼簾。
她低聲道:“阿珩,你到如今都不信我,是嗎?”
許久,沒得到君珩的答複,她便也不再開口,只道:“抱歉,我現在沒辦法和你多談此事,我們都靜一靜好嗎?”
——
天色昏黃,出了宮的顧皎哪裏都沒去,尋了處僻靜的湖邊坐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前的湖水中忽然多出了一個人的身影,她沒有回頭,平靜道:“沈大人也無處可去了?”
沈舟從她的話中捕捉到了“也”字,便低聲問道:“娘娘怎麽會無處可去呢?”
顧皎想了想,也是,即便離開皇宮,顧府、慕府,再不濟還有寧府,總歸有她能去的地方。
可她卻偏偏哪裏都不想去,不知不覺間就來了這裏。
她回過身,便見到了月色下,身形修長,清隽而立的沈舟。
“我和大人倒是有緣,每每心情不好時,總能遇見大人。”
沈舟沉默半晌,緩緩道:“您心情不好,是因為陛下,還是……”
“還是什麽?”顧皎唇角帶出一抹笑,“沈大人也想問我,是不是為一樁婚事而傷心?”
聞言,沈舟頓了頓:“臣逾越了。”
“沒什麽,只是我有些好奇,從旁人的視角,是怎麽看這件事的。”
沈舟會知道她和謝崇玉的關系倒也并不意外,畢竟這麽些年,世族中數得上號的談資并不算多,她這便占了一樁。
在謝崇玉離去,她入宮之後,便愈發廣為人知了起來。
沈舟靜默片刻,道:“娘娘如此篤定,傳言是真?”
“哦?你不信?”顧皎來了興趣,看着他問道。
“臣若愛一個人,即便不能相守,也不會另娶一人。”
顧皎笑了笑:“像沈大人這般重情之人,不多了。”
沈舟追問道:“娘娘認為,謝世子不是這樣的人嗎?”
“他是與不是,都與我無關了。”顧皎放眼望向湖心:“況且,如果他當真能與旁人在一起,或許我還能更好受些。”
沈舟手指蜷了蜷,複又問道:“為何?”
“沈大人可有所愛之人?”
沈舟沉默許久,才道:“年少時……曾有。”
“那如今呢?”
“曾經或許是相愛,而今……不論她如何,臣心中仍舊只有一個位置。”
顧皎側眸:“那若是她有了愛人,你會怎樣?”
半晌,沈舟閉了閉眼,唇邊扯出一抹笑:“臣希望她安好,僅此而已。”
顧皎細細想着他的話,繼而搖首一笑:“我和大人不同。”
“我只是覺得,一段往事的徹底放下,總要兩個人都走出來才是。”
“娘娘……已經走出了嗎?”不知為何,沈舟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隐隐約約着聽不真切。
顧皎想起那塊木牌,和那個再一次在她眼前落淚的男子,許久才答道:“大人可曾聽過一句話?”
沈舟輕輕颔首:“願聞其詳。”
她緩緩開口:“殘篇難填,斷章難續。”
忽地,一陣風吹過,将沈舟的衣袂卷起,而後,空中竟灑下了細碎晶瑩的落雪,不多時便交織出一片白色的簾幕。
顧皎擡起頭,感受着微涼的雪化在眼睫的觸感,輕聲道:“今年的雪……竟這樣早。”
上一場這樣的雪,原來已經過去一年了。
恍如隔日。
顧皎站起身,肩頭積上的一層薄雪随着她的動作滑下,她轉過身,面對了沈舟。
或許是有着雪的映襯,他臉色似乎比以往白了些,對上她的視線後,也沒有向以往那般錯開,而是定定地回望着她。
她一笑,好似又重新做回了那個不論何時都随性明澈的顧皎:“沈大人,你不回去嗎?”
沈舟扯了扯唇角:“臣不知該去往何處。”
顧皎忽地想起,沈舟的府邸,似是還未建好,這些日子,他是暫住在其他官員府中的。
“改日我幫你催催禮部,”她無奈一笑,“天氣漸寒,總歸是自己府上待着自在。”
沈舟垂下眼簾,低聲道:“娘娘厚惠,臣……不勝感懷。”
顧皎一頓,又補充了句:“方才的那些話,你無需放在心上,只當是我醉言好了。”
她本是想獨自出來平複心緒,遇上沈舟已是巧合,後來的談話,更是意料之外。
說來也怪,對着慕晚都沒能傾訴的話,卻莫名地在他面前講了出來。
不過,大概也正是因為和他牽扯不多,所以才能毫無負擔地說出這些話。
“今日,臣與娘娘只是偶然撞面,僅此而已。”沈舟讀出了她的話外之意,随即妥當應道。
和沈舟簡單道了別,顧皎望了望逐漸暗下的天色,想着龍章宮那位指不定又在想東想西,搞不好還把人都趕出去一個人獨自咬着枕頭哭。
他又不像她,獨自待一陣兒就能自然而然把事情想通,這人鑽起牛角尖來,只會把自己悶出一身的病。
真要和他較勁兒,搞不好三年前那一出又要重演一次。
想到此,顧皎無奈一笑,反正她是懶得折騰了,隔閡這東西,本就是越早解決越好的。
況且……今年的初雪,她可不想一個人看。
——
龍章宮,懷安屏息聽着殿內的動靜,半晌等不到人聲,剛要硬着頭皮闖進去,殿門卻忽地從內被推開。
他向後退了一步,半晌才試探地問道:“陛下,您這是——”
“下雪了。”夜風裹挾着細雪略過身側,揚起了君珩本就單薄的外衫,眼中未褪盡的紅意卻給他的面容罩上了一層明豔之色。
懷安順着他的意思道:“是啊,下了有一會兒了。”
娘娘也出去有一會兒了,看着天色,今日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不過這話,懷安自是不敢在君珩面前說出來的。
天知道他方才在外面聽着二人的争吵,心裏有多着急,可是再着急,這兩個人之間的事,又哪裏是別人能多言的。
正想着,面前的人卻忽地動了。
眼瞧着君珩只穿着一身單衣就要進到雪裏,懷安忙攔到了他身前:“陛下,您這是要去哪啊?”
君珩沒看他,只是低聲道:“她走時沒帶着披風,這樣冷的天,會生病的。”
懷安沉默了:不是,您這幅樣子出去,到底是誰要生病啊?
而且……
“都這個時辰了,娘娘說不定是回了顧府,不若奴才派人去顧府問一聲?”他委婉勸道。
君珩卻搖了搖頭:“她生着氣,若是回顧府會被左相看出異常,她不會願意讓他擔心的。”
而若是去找了慕晚的話,慕晚一向想得周到,也會着人來知會他一句。
所以,她如今大抵是一個人在外面,下了雪,又沒有地方可以去,都是因為他。
是他不好,不該說那些話的,他早就知道謝崇玉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麽,即便、即便……
聽聞晉陽同南寧聯姻的消息後,她一定是有些難過的,卻依舊待他一如往常,還在他提起時有意避開了這件事。
是他太過貪心,沒有考慮到她的心情,甚至借舊物與她生了争執。
怎麽辦……她是不是要厭惡他了。
君珩指尖輕顫,想到某種可能後便更無法留在原地,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他要找到她,告訴她他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如此,然後……求她原諒他。
只要她能消氣,怎麽都好,只是不要離開他。
不要讓他好不容易才求來的一線生機,又因為自己的魯莽而失去,重新墜入那暗無天日的絕望之中。
眼瞧着君珩神色愈發惶然,懷安自知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得換了個說法:“即便是要去尋娘娘回來,陛下也不好就這樣出門,您稍等下,奴才幫您取把傘來,可好?”